第三十章 定位
李若辰其实并没有想好他要去哪。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归属，不知道何以为家。但他不想再被韩初凛和雁戎掌控。 他出门的时候，天还黑着。小区里亮着几盏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长而吊诡，随着他走动的步伐在地上扯来扯去，从今往后，不管他去哪里，都是形单影只。 走到住宅区门口，平日里总是欢快流动个不停的喷泉不动了，中央黑黢黢的一块大雕塑沉默地矗立在那里，在周围几个流光溢彩的红灯笼照映之下，勉强能看出来轮廓。 李若辰才想起来现在还在年里，今天是初七，也是奶奶的头七。 冬天，凌晨露重，差不多是最冷的时候。李若辰却仿佛什么也感受不到了，机械地迎着风一直往外走，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直到天边冒出一抹鱼肚白的颜色时，他才猛然惊醒，韩初凛如果发现了他逃跑，一定会来抓他。 他拦了辆出租车去车站。 在出租车上被暖气一吹，李若辰渐渐稳住了心神。他兜里的东西，只有几百块钱。他的证件还被扣在雁戎和韩初凛的手里，他只能在车站碰运气，找那种不看证件的黑车，至少要先离开这个城市。 至于大学。现在对他而言，上不上学已经是次要的了。 车站大厅里，人声嘈杂。椅子已经全部被占满了，还有相当一部分人三五成群坐在地上，正捧着泡面等待发车。 李若辰从里面穿梭过去，想去停车的区域。他走得太急，又心不在焉，在拐角的地方不留神和人撞上了，对方滑着滑板，直直地往这边冲，他脚别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袭来，整个人歪在地上。 “哎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没事。”李若辰飞快地答了句，强忍着脚腕的不适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想继续往前走，却被那人拉住了胳膊。 “同学，你别硬撑着，车站有医务室，医药费我付。” “我真的没事。”李若辰烦躁地咬着下唇，用力想甩开他的胳膊。 “昊子，你在这闹什么呢？车一会就开了。” “正好，你帮我劝劝这个弟弟，我把他撞伤了，他还不肯去医务室。” “你不装逼会死啊，在车站玩什么滑板？” “我不是看这边人少吗……” 每拖一秒，韩初凛找到他的可能性越大。李若辰不想再和他们理论到底要不要去医务室的事情，可“昊子”坚决地不放手。 昊子的同伴走近，看到李若辰的脸，惊讶道：“是你啊，小李？” 来人居然是林听。 昊子对这一出也很讶异，“这么巧？你们认识啊？” “我们班同学。小李，你没事吧？” 他怎么看李若辰，都不像没事的模样。 “我，我真的没事，我的车快延误了，能不能，先放开我。” “真是对不起，李同学，等回学校我请你吃饭，赔礼道……” 李若辰连昊子的话都没听完，就跑远了。 他到停车区问了一圈，几个小型车都已经拉满客了，而大型车无一例外地需要证件登记。 这一趟相当于白跑。李若辰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六神无主地顺着原路往回走，林听和昊子还在那个角落的墙根处站着。 李若辰本想装作没看到他们，林听又把他叫住了。 “小李，怎么回事啊，没赶上车吗？” 昊子紧跟着说：“这都怪我。你去哪啊？我们滑板社包了车去南陵玩，车上还有不少空位，顺路的话带着你吧。” 韩初凛知道李若辰逃跑之后的第一个反应，并不是生气，而是担忧。 凌晨的时候天那么冷那么黑，大街上又没人，他不害怕吗？他连手机和证件都没带，到底能往哪跑呢？ 他连衣服都没换，急匆匆地叫了几个人安排去查监控，去盯李若辰的行踪。小区里的监控来得最快，韩初凛手指里夹了根点燃的烟，死死地看着电脑屏幕。 李若辰还是穿着那件带毛领的羽绒服，背影纤瘦而伶仃，红外线监控没有那么清楚，韩初凛却可以凭空想象出他脸上的表情，连眼睛垂下的弧度都清晰可见。 其实他走得并不快，也不慌张，一步步平静地往外走，但有种决绝的意味，就好像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回头。韩初凛被这个想法刺了一下，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咣当”一声摔得粉碎。 屋里头的几个人很有眼色地开门出去。 门外站着个漂亮而气势十足的女人。 “大小姐。”有人扬着笑上去。 韩初晴扫了这些人一眼，轻点了下下巴，“你们，再跟着韩初凛胡闹，就都给我滚，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 “韩初晴！”韩初凛气急败坏道，“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去，都给我去找他！” 韩初晴冷冷一笑，踩着高跟鞋过来，看了眼地上的烟灰缸碎渣，“我不管，叫爸来管？生这么大气？我还真是好奇，到底何方神圣能让你大年初一丢下一大家子人跑出来，电话不接短信不回的，你知道爸妈有多生气多丢脸吗？怎么？人跑了？你还干那些欺男霸女的勾当是吗？韩初凛，你马上二十了，能不能正经一点？” “我他妈是鸭子吗，还需要对着女人卖笑？你不烦我还烦呢！我告诉你，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吵架，我必须立刻，马上，找到他。” 韩初晴几乎被弟弟脸上狰狞的表情吓了一跳，强自镇定着继续说教。 “周文婷，傅星容，哪个不是漂亮，性格又好的女孩子？我让你接触一下有错吗？我们这样的家庭，早点为婚姻做打算不是应该的吗？” 韩初凛烦躁地踹了下茶几，“我不想和你说这个。你不要管我，我要去找他。他已经离开五个多小时了。五个小时！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我不知道！”韩初晴差点被气笑了，“我只知道你现在必须跟我回家。” 她示意自己带来的保镖，“把他给我捆回去。” 韩初凛直接冲上去和那几个保镖扭打在了一起。保镖们顾及着他是少爷，不敢下重手，只想着制住他，韩初凛是拳拳到肉，打得眼睛都泛红了，像是在下杀手。 韩初晴不想再浪费时间看他们搏斗，“用电击棍，出什么事我担着。” 保镖们面面相觑，虽说电击棍顶多能把人电到失去反抗能力，可对着韩初凛用，他们实在是不敢。 就这么几秒的功夫，韩初凛又把一个保镖撂在了地上。 他也听到了韩初晴的话，极力地控制自己暴怒的情绪，挣开缠在胳膊上的手，“韩初晴，你好样的。我自己走。” 韩初晴松了口气。 “我给雁戎打个电话。” 韩初凛又点了根烟，到阳台上给雁戎打电话。早上出了事，他没第一时间告诉雁戎，一是觉得告诉他也没用，二是因为时差。 这时候雁戎那边刚好是深夜。 电话一接通，雁戎约莫是睡着了又被他叫起来的，声音略微沙哑，“怎么？” 韩初凛直截了当地说：“李若辰人丢了。” “丢了？”雁戎先是语调上扬地重复了一遍，之后平静地判断：“他奶奶去世了。” “对……他奶奶去世了。” 雁戎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如此之快，韩初凛不由得在心里骂人，妈的，他被李若辰迷昏了头，哭几下扮个可怜，他就被耍得团团转。 等到把人抓回来，他…… “你没有告诉我。”雁戎有点质问的意思，但并不是很强烈。 韩初凛徒劳地张了张嘴，想解释，以他和雁戎的关系又没什么可解释的，沉默之后就淡淡地“嗯”了一声。 干脆承认，他就是有私心。 “他奶奶初一那天走的。今天头七，早上一起来，李若辰就没了。他没拿手机，也没拿证件。” “我暂时回不去。你找定位，把他弄回来，先关着。” “妈的，他把手机给留下了，怎么定位啊？” 雁戎顿了一下，说：“他身上还有定位，在乳钉里。” 韩初凛再次沉默了，这次沉默的时间要更长一些。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质问为什么雁戎也瞒着他这件事，但现在显然不是问这个的时机。 他和雁戎从五岁开始一起长大，现在为了一个男人，竟隐隐有种信任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