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幻觉

    在和石池鹰说完再见后，他的视线又回到那个自己朝朝暮暮想念着的面容。尤谌夕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宛如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腔。

    他不自觉地抿着嘴，他或许没发现自己的眼里满盈的期待，他的身体也在快速地热起来，使他的血液沸腾。

    他小心翼翼地望着沐宙澈，轻声问着：“你..你有什么事找我吗？”

    话一出口尤谌夕就开始感到不自在，在停顿的这一秒里，他想了很多。可能他太自恋了，人家来班级门口也可能是找闻虞馨或者其他人的，为什么非得找他呢？但是他就是希望，就是为了找他而来的。

    沐宙澈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接着他的眼睛闪闪，就那样地看过来，像带着璀璨银河般地进了他的心。

    然后沐宙澈开口了，而他就像是苦苦等待朱丽叶开口的罗密欧一样，仰望着那触不可及的初升太阳。

    听，他开口了。

    沐宙澈的双手垂放在身体两侧，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纠结。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他白皙的肤色更加苍白。

    尤谌夕把注意力集中在沐宙澈的脸上，聆听沐宙澈的请求。

    “你愿意当我一个人的模特吗？”

    接着他的视线在周围物体上游荡，就是不敢抬起头继续看他。

    尤谌夕的眼睛快速眨了几下，眉毛无意识地提起，这是他在吃惊时会做出的反应。在这短短几秒钟，他的嘴巴张开又闭上，他的目光飞到各处，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跑出来了。面对这到来的机会，他居然感到害怕。

    尤谌夕不禁握紧藏在身后的拳头，用指甲用力地刺痛着手掌。沐宙澈还在低头等待着他的回答，他不敢抬头，尤谌夕看见他的耳朵已经红透，而手指也紧张地抓着衣角。

    他害怕，但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像是不用考虑是不是还活着的无理由的惧怕，这惧怕使得他开始觳觫。他的身体在小幅度的颤抖，他试图深呼吸来调节自己的身体，但是手在发抖，迫使他松开紧握的拳头。

    “对不起！”

    他颤抖着声音丢下这句话，然后朝着楼梯跑去，空荡的楼梯间响起他惊慌错乱的脚步声。害怕使他踩空脚下的一个台阶，突然的失重感，不过他扶着墙壁把自己拉了回来。然后他向停车场跑去，他看见寂寥无人的停车场里自行车仅剩下几辆。

    尤谌夕刚坐上自行车，他突然觉得后背空空的，他好像忘记拿书包了。

    他慌忙地摔下自行车跑向教室，他累得气喘吁吁，爬楼梯的脚似乎也在颤抖。他只好扶着墙壁，让自己缺氧的大脑呼吸。他的目光一直在盯着前方，他的眉头蹙起，开始放慢自己的呼吸速度，同时又登上楼梯，一步又一步地向上走。他的教室在二楼，但是距离停车场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虽然很近，但是尤谌夕却感觉好遥远。并且还不知道沐宙澈到底走了没有，所有的未知都在使他的心灵恐慌。

    走廊已空无一人，尤谌夕心安地吐了口气。他跑到教室外，看见那白色的书包还摆在桌子上，心中的石头落地。然后他虚脱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把头靠在石池鹰堆起的书上，仰头望着天花板。他的呼吸仍旧急促，他感到自己的胃开始痉挛，痛得他无法放松。不过这一切都不算什么，只要书包还在就好。

    他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看着窗户外落下的夕阳，身边的云朵被夕阳晕染。几只麻雀快乐地飞过，叽叽喳喳的，像是在互相说着自己的开心。

    有双绿色的眼睛正盯着其中一只麻雀。待到麻雀停下啄食地上的垃圾时，他精确地踩住那只麻雀，只听见麻雀惊慌的叫声，随后就是麻雀身体被踩爆的声音。棕色的羽毛混着它体内的器官，随着暗红的血喷洒四处，血也粘上他白色的板鞋。他嫌恶地盯着那只麻雀，玫瑰红的嘴角扯出讽刺的微笑。

    “真是对不起呢？”

    其他几只麻雀慌忙地逃走了。他抬头望了眼天空，接着低下他金色茂密的眼帘，把麻雀的尸体踹进路边杂乱的灌木丛中。

    “恶心。”

    尤谌夕拿到书包后就骑着车回家，一路上吹着清爽的风，他十分放松。在等待红绿灯时，他看见几个金头发的学生走过，他们身上穿着蓝色的国际学校的校服，显示着他们的独特。他的心再次恐惧起来，他们的脚步拉扯出他心底最深层的记忆。

    二中附近有一所价格十分昂贵的国际学校，但在世界的排名前列，许多外国人都会放弃本国的学校来留学，前提是能支付起高昂学费的学生。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那群人里忽然有人朝他望过来，绿眸扫过他的全身，又若无其事地转头继续和朋友交谈。

    今天的林妈没有来家里，她请假了。当尤谌夕打开安静幽暗的家时，无法言说的孤独袭击他的心，迫使他向黑暗低头。

    他动了动喉结，手心变得湿润，眼睛一闭下决心似的走进房子。他快速穿过昏黯的客厅，然后踏上楼梯。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脚下的楼梯，他不敢去看其他黑暗的地方，他怕那之中有着奇怪的事物会将他啃噬。

    尤谌夕急切地打开房间里的灯，接着关上门，这样的做法好像就能把黑暗隔绝。他背靠在门上滑落在地，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看着明亮的灯光，他的惊慌感减少。

    随后他关上灯，把自己抛向床，望着路灯亮起的窗外，陷入劳累的深层睡眠。

    他梦见自己呆在一个封闭的房间里，没有窗户也没有门，四周都是白色的墙壁。他的脚下突然就出现一个洞，他被迫摔进洞里，他的身体在滑梯上一直向下快速滑行，速度快得无法想象。到处都是滑梯，各种颜色迷乱的出现。

    只是滑着，一直滑着，向那深不见底的深处坠去。骤然，他的身体被时空拉扯着，他看见自己突破次元，突破时空的维度。身体却在逐渐消失。一步步分解着，器官在空中消失，最终只剩下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滞留在空中。它们在转动着，尤谌夕看见那双眼睛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他的身旁也悬浮着许多双不同颜色的眼睛，它们正朝自己的眼睛飞去。

    数不清的眼球逐渐汇聚在空中，慢慢地，尤谌夕发现，它们居然变成一个更加巨大的眼睛。绿色的眼瞳中，中间黑色的无底洞逼近他，他想尖叫，却发不出声来，只能看见自己的灵魂被吞噬，被拉入更深的黑夜。

    他被吓醒了，可当他睁开眼时，他看见自己的眼前也有着一双绿色的眼睛，那眼睛死死地瞪着他。他快速闭上眼，疯狂地尖叫着，他害怕得颤抖。一边嘶哑着声音大喊一边把手向前挥去。

    “滚开！滚开！滚开！！”

    可当他再次睁眼时，房间里却空无一人。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把自己包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他警戒地看着这个房间，他的精神被拉紧，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都害怕不已。

    窗帘后传来一阵拍打阳台门的声音，他皮肤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的身体发抖得更加厉害，瞳孔放大。在黑暗之中，他好像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

    他眨了一眼，一团黑色的东西居然出现在了身边，他再次疯癫般地大叫着。眼睛又眨了一眼，那个东西又不见了。身后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脚步声也正靠近着自己，尤谌夕僵着身体转头，忽然他稍微放松地吐了口气。

    那儿什么都没有，原来只是幻觉。

    他低下脸，开始笑着，埋在自己的手臂间小声地笑着。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划过他的脸颊。他缓慢地抬起头，他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我知道你在这。”

    一张被刀子刮烂的脸出现在眼前，它的身体上到处都是腐烂的肉和血，它那不完整的手臂上已经被割出骨头的形状。它咧开嘴，疑惑地歪头，那咽喉之中却是自己最熟悉不过的声音。

    “我好痛啊，小夕，真的好痛啊。”

    尤谌夕呆住了，他的背靠着墙壁，而那个不明物体正直起身来想要靠近。他听见那熟悉的声音时，害怕的眼泪再次盈满眼眶，他颤抖着嘴唇，手朝那个东西摸去，却摸到一手的血。

    尤谌夕大叫着，睁开眼从梦中醒来。他盯着熟悉的天花板，明亮的房间。他惊魂未定地坐了起来，环视着房间，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在那里。

    他又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3：13］

    他看着被打开的灯光，大脑里的记忆开始错乱。

    他好像，睡前有关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