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月光

    尤谌夕换上睡衣躺在自己的床上。九点半低年段的宿舍就都已经被强制熄灯了，而高年段的可以自由控制时间，即便如此莫雷特还是早早了熄灯，他们成了这一层唯一暗着的宿舍。

    在听完歌后他们又互相聊了一点，尤谌夕在国内只和自己的邻居姜升奕有过如此热情火热的聊天，除此之外他再无其他好友。

    他们在逐渐互相了解，聊得越多，时间越少。

    莫雷特看了眼钟表，九时五十四分。快十点了。

    “快去睡吧，明天还要上课。”

    尤谌夕乖乖回到自己的床上，盖上被子。莫雷特去关灯。黑夜袭来，是该入眠的时候了。

    脚步声在冰冷的地板上离尤谌夕越来越近，莫雷特走近尤谌夕的床。他蹲在尤谌夕的床边，靠窗外的月光摸索到尤谌夕的手。接着两只手小心地把尤谌夕的包裹在里面，他的眼里带着不知明的色彩，尤谌夕看到那抹绿色一如既往的美丽。

    莫雷特双眼望着尤谌夕，即使看不见他的表情，还是细声道：“人们喜欢带着色彩的知更鸟，他们不再一味的满足于只看着知更鸟，因为他们知道知更鸟会离开，不会为了它们而停留，所以他们想要抢走它们关进自己的牢笼里。”

    尤谌夕盯着被皎洁的月光轻柔抚摸着的莫雷特，他静静地听着。

    “对他们而言，杀死一只柔弱的知更鸟是多么的轻而易举，无论那只知更鸟有没有错，它也只是在为了自己在歌唱而已。”

    莫雷特叹气。

    “有个人爱上了一只蓝色的知更鸟。那只知更鸟每天都会来到他家门口为他歌唱，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人。那个人希望着，这一次的知更鸟能够让他体会到与众不同的体验，果不其然，那只知更鸟很乖，就算被抓进了笼子里也不害怕。”

    “那只知更鸟一直陪着那个人，有了那只知更鸟，直到知更鸟死去，都是那个人最后一只知更鸟。”

    莫雷特伸出一只手摸向尤谌夕的脸，体验着手下温软的手感。莫雷特无奈地看着尤谌夕，语气淡淡的。

    “谌夕，我知道你可能听不懂这些，在这里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你应该学会听话，学会不要去在意别人，否则带来的只会有痛苦而已。”

    “我是你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我首先作为你的朋友之后才是舍友，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尤谌夕带着鼻音嗯了一下。

    “如果睡眠能结束我们心灵的创伤和肉体所承受的千百种痛苦，那真是好事。所以谌夕，睡吧。晚安。”

    “有个好梦。”

    莫雷特笑着，胡乱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转身离去。

    尤谌夕的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他注视着眼前的天花板。难道人心也是黑色的吗？

    尤谌夕在家时从没想过这么多，回家的路上有姜升奕陪，就算到家父母不在，林妈也会给他准备食物。在学校里不用管别人，他只需要管好自己的学习就可以了，他不需要学校里的朋友，也没有人来和他交朋友。他一直都是孤僻的，没有人对他正面表示过关心和担心，可是莫雷特出现了。莫雷特像哥哥一样照顾他，即便相处只有两天，尤谌夕也感受到了别人的关心。他很感动。也很伤心。

    尤谌夕用被子抹掉眼泪，侧身面朝莫雷特那边，莫雷特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的。

    睡吧，睡吧，明天才会有更好的精神去面对生活。尤谌夕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着。

    他闭上眼，陷入梦境。

    莫雷特听到隔壁传来入睡轻微的呼吸声，他翻过身面朝尤谌夕，看他小小一个身体缩在被子里。摸到耳机又听起那首欢乐颂。他深情的望向尤谌夕的方向，黑夜又给这个世界增添了点神秘感。是世界在变化，让微风把他带到爱的漩涡。

    莫雷特失神轻喃。

    “有人会去爱你。”

    没吃晚饭的感觉就是不好受。尤谌夕和莫雷特昨晚都忘记吃晚饭了，冒雨后的洗澡聊天一来二去，累了心中就只记得睡觉。晚餐被遗忘了，肚子在凌晨四点多就在抗议，尤谌夕被饿醒了。

    天还没亮，外面还是夜晚的样子，只有路灯还在工作，成为陆地的星星。小道上一个人也没有，路灯孤零零的照着长椅。月光已经离开房间，尤谌夕只能看见外面的路灯。

    他实在饥饿难耐，可是自己也没有什么可以吃的。肚子饿的慌，肠道开始在里面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抗议。在这安静的房间里，这声音有点响了。

    又是尴尬的时刻。即便他知道莫雷特可能不会被吵醒，毕竟他昨天半夜起来上厕所都没有吵醒他，出来看依旧是进去前的那副模样，动都没动过。他在为自己感到害臊，感到无语。自己居然连吃饭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忘了。

    姜升奕整天在他耳边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接着就把他拽到自己家去蹭饭。

    可是现在不在家，他要去哪里搞到东西吃。食堂这个点肯定也没开，要是开了，肯定是疯了。又不好意思叫醒莫雷特。好饿，肚子好饿，全身好像都没力气了，好饿。没有东西可以吃。

    好饿。尤谌夕觉得肚子饿得好痛，就连胃都有点灼烧的感觉。他一脸痛苦的蜷缩在床上，用手使劲按着肚子，肠道在蠕动，他可以透过肚子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尤谌夕忍着疼痛下床，打开自己的书包希望自己会在里面放些没吃的零食，可是没有。打开书包里面基本全是书。他忘了自己从不会带零食去学校。

    他又开始想妈妈了，肚子好痛。在这里没办法和妈妈聊天，也没办法呆在妈妈的怀里，想家，好想好想...

    尤谌夕白着脸蹲下来，额头甚冒出虚汗。

    “怎么了？”

    尤谌夕的眼前骤然亮了起来，莫雷特揉着眼睛打开桌上的台灯，睡眼朦胧地望着他。

    见尤谌夕难受的捂住肚子，脸色发白。

    莫雷特肯定地说：“你是不是肚子饿了。”翻身下了床，打开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装完好的面包。蹲在尤谌夕的面前摸着他的头。

    “昨天早餐的面包我没吃，还没坏，可以吃，你快拿去吃。”

    尤谌夕抬头看他，委屈地说。

    “你不是也没吃晚饭。”

    莫雷特忽然面色一沉，眉头皱起。略带逼迫的说：“叫你吃就吃，我饿习惯了，快点吃！不然你肚子更痛，别饿得昏过去，等一下我就不叫你起床了！你自己迟到吧。”

    又把面包往前递了递。

    “吃吧。”

    尤谌夕犹豫不决的看着那块面包，心情忐忑，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看着那双犹豫的双手，莫雷特脸色突变，原本勾起的嘴角在慢慢下沉，被无视的感觉和愤怒充斥了大脑。他甚至现在就想动手去掐死这个人，愤怒到手发抖，身体在颤抖，精神也在颤抖。身体分泌出的肾上腺素让他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

    控制，控制，他想动手，现在就动手，他想要去控制这个人。他认为自己一刻也忍不了了。

    两人间无声的寂静令尤谌夕害怕，他们才认识两天，而且莫雷特是他唯一的朋友，他有什么资格去耍脾气？

    尤谌夕刚要抬起头就听到东西被扔到垃圾桶的声音，清脆的塑料碰撞声是它最后无力的祈求。莫雷特一句话也没说，他沉默的关掉了桌上的台灯，然后面朝墙的方向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

    尤谌夕适应了一会儿黑暗中的世界，起身摸着桌子走到莫雷特的床边，伸手去触碰莫雷特的肩膀，结果被莫雷特重重的打掉。手背传来痛感。黑暗之中他看不清自己的手是怎样的，应该是红了。

    他又伸手去摸莫雷特柔软的头发，然后低着声音委屈的说：“对..对不起...莫雷特，对不起...”

    莫雷特没有阻止他摸头发的行为，却又一声不吭，就是小孩在赌气。

    “对不起..对不起..我可以把早上的面包分给你吃..只是现在的我实在不想吃面包..对不起莫雷特...”

    莫雷特蓦然侧过身，尤谌夕的手还摸着莫雷特的头，这一下子摸着他的脸了。尤谌夕整个巴掌糊到莫雷特的脸上。湿湿的，莫雷特居然哭了。尤谌夕忽然慌起来，他居然把他的朋友惹哭了。

    尤谌夕的内心更加无措，他不会安慰自己更不会安慰别人。

    而现在有人因他伤心，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十岁的脑子里除了在学校学习的记忆就没了，到底该用什么方法去安慰别人，他不知道。他害怕莫雷特因为这些不和他做朋友，那样子在这里他就又是孤身一人了他害怕又无措，人生阅历太少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即使他现在还在学习的十岁。

    安慰，安慰是怎样的，他几秒内脑子思考得要冒烟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丢掉吗？”

    莫雷特冷漠的说着，没有带着一丝一毫的感情。尤谌夕没听过莫雷特这样说过话。一点感情也不带的语气，他们好像成为了陌生人。

    “...不知道。”

    “就算食物是珍贵的，我也必须要丢掉它，你知道为什么吗？”

    莫雷特再一次问着。

    尤谌夕看不见莫雷特的表情，但他能够想象到莫雷特脸上一定是不爽。

    “不知道...”尤谌夕声音弱弱的。

    “因为你说不喜欢，你不想。所以我就要把你讨厌的东西扔掉。”

    莫雷特接着又带着愤怒说。

    “我这辈子..最恨别人对我说不喜欢和不想了，你知道吗？就算说句有点讨厌也好，而不是一句不喜欢就把他全盘否认好吗？”

    “你知道吗？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一句不喜欢就可以毁掉你的所有。”

    尤谌夕沉默。

    “可以毁掉你的人生，你的一切，甚至你的生命。就像刚才你说的你不想，那个面包就会回到属于它不被喜欢的地方去。你知道吗？”

    莫雷特骤然从床上坐起来，他身体向前双手掐住尤谌夕的肩膀。

    “所以我才告诉你为什么要听话，你是不是没听？”

    “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听进我的话？你说啊？”

    尤谌夕依旧沉默。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是不是和爸爸妈妈那样一样厌恶我？”

    尤谌夕终于有勇气反驳，他视莫雷特为朋友，他不会讨厌他的。

    “不是的，你是我的朋友啊，我怎么会不喜欢你，我喜欢你啊，莫雷特，我们是朋友啊？”

    莫雷特的情绪忽然得到平复，他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无论我对你做什么你都还喜欢我？”

    尤谌夕心里满是愧疚，莫雷特因为他的举动这么伤心，莫雷特把他看做朋友才会这么伤心，是他的错，是他让莫雷特不高兴了。

    尤谌夕点点头。

    “是我的错，对不起，莫雷特，我们和好吧。”

    莫雷特听到了自己焦急而剧烈跳动的心跳声，他翠绿的眼睛望着尤谌夕，尤谌夕的脸上还带着愧疚。尤谌夕低下头说。

    “我把我早上的面包分给你吧。”

    莫雷特微笑着，把尤谌夕的脸抬起来，他摇了摇头。

    “还是我把我的面包分给你吧，谢谢你，我的..”

    他含糊的说完，尤谌夕没有听到那最后一句。

    莫雷特叫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尤谌夕，他们洗漱整理好就准备去吃早饭了。

    连续好几天莫雷特都在门口等尤谌夕一起去吃饭，莫雷特再也没有因为什么事情忘记叫尤谌夕去吃饭。一到点，尤谌夕就被抓着去吃饭。而他总是乖乖的。

    他们的关系越来越近，之间的‘友情’也越来越好。

    月亮被挡住了它的面貌，透过云雾却摸不透它的真实。

    莫雷特是那众星捧月的月亮，是所有人都羡慕的人，他是那月亮的象征，是那汹涌奔腾的大海，是照亮他道路的光。

    只是尤谌夕在班里，还是没有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