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命运难得借来一缕光,他只想拼了命抓住
阿成捂着嘴角,不好意思笑了笑,知道脸上的伤应该很明显,没法遮掩,只得无力地解释着:“这个……是今天不小心惹了管事生气,刚好碰上他气不顺,就打了几下,没事的哈。” 说完,阿成脸上挤出个笑容。 阿竹一言不发,眼眸深沉,只是拉着他的手凑近粥碗。 “你先吃吧,剩下的我来”,似乎是看到阿成又要推脱,阿竹接着说:“我这一天都没怎么动,不太饿的。” 阿成见他如此坚持,便也不再拒绝。他也真的是饿极了,很快就喝完了半碗,但不知不觉间又红了眼眶。这一日似乎是上天十多年以来终于眷顾了自己一次,从来没收到过这么多恩惠,更是从来没想过能跟心中最高贵的人用同一只碗喝粥,更没想过贵人都没有嫌弃自己脏。如此多恩惠叠加在一起,真是陌生极了,因为被嫌弃和羞辱才是一个奴隶正常日子里该有的。 他把碗端到阿竹面前。由于手上还有伤,阿竹拿着碗还是有点吃力,只能是阿成端着碗,慢慢地喂他喝。 从阿成的角度看着他,像第一次见他时那样,用目光静静地描摹着他的眼眸、睫毛、鼻子、唇峰、嘴角…… 即便是阿竹已经在这破烂不堪的小棚子里躺了快两天了,阿成依然觉得这还是一场梦,虚幻而遥远。 在这种虚幻之外,阿成同时还有深深的不安与疑惑,他明明说了自己是奴隶,而且还是生而为奴,阿竹怎么还愿意与自己同吃同住、喂他吃饭甚至更衣换药。 思虑良久,阿成好像想出了一个合理的缘由,也许是贵人从来都不会接触到奴隶这种低贱的玩意儿,自然也就不会知道什么是生而为奴,也就不会知道他这种奴隶早就是条被肏烂的母狗。 想到这里阿成反而心生恐慌,因为阿竹终有一天会知道,甚至会看到他被踩在地上被人肏,也会看到他跪在地上摇着屁股求着舔男人的鸡巴、求着各种人插进来…… 他早就没把自己当人看了,在人前被肏或者是为着一口吃的就能跪下扒开屁股摇头摆尾,经年累月的鞭笞和责罚让做这些事的时候早就没了该有的羞耻心。但阿竹以后会看到,会因为知道了自己如此恶心,而远离他、嫌弃他、唾弃他,只要一想到这里阿成立即是满身战栗,不敢再往深了想。 怎么办? 奴隶本应是听话、驯服的,但阿成却做了个这辈子最大胆和卑劣的决定——能瞒多久就多久,能骗多久就多久。 命运难得借来一缕光,他只想拼了命抓住。 阿竹见阿成楞在那里,似乎想什么东西想得出神。他轻轻戳了一下阿成,阿成这才回过神来,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不好意思,走神了”,阿成又转了个话题,“我帮你理下头发吧。” 阿竹本不想事事都麻烦阿成,想让早出晚归的阿成能多休息一会,便作势要拒绝。 但是阿成似乎误解为阿竹是害羞,毕竟梳理头发免不了要碰到他,就憨憨地劝道:“不用不好意思,我就是奴隶,不必当成人看,就是个会说话的畜牲而已。” 阿成的笑得弯弯的眼睛闪着和煦的柔光,却说着习以为常自轻自贱的话。 阿竹眉头微蹙,看了看自己手臂上开始愈合的奴隶烙印,翻开的皮肉和烙伤的黑印让他回想起被烙下奴印的那天,痛得他全身抽搐、两眼发黑,立刻昏死过去。再加上他这一身伤,自然而然就被管事认为得报废了。他记得阿成给他暖脚时掀开了一小下衣襟,他看到阿成胸膛上有很多烙印,许多烙印模糊不清,也许是再次被转卖时旧主的烙印要被毁掉才能烙上新主的烙印。 被烙印一次尚且快要夺去阿竹一条命,他想象不到阿成被烙过那么多次是怎么挣扎着活下来的。 阿竹抬头对上阿成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那还是得劳烦你了。” 得到了允许的阿成,开心得像一条哈巴狗,伺候阿竹就是他最开心的事情。 阿成用湿布轻轻擦拭着发丝,擦去灰尘和脏污,本应是一头似墨玉般温润的乌发,却因牢狱与刑罚失去光泽,变得死结遍布、干枯易断。阿成轻轻地解开一个个发丝缠绕的死结,将捋顺的头发在头顶束起,用稻草编成的草绳束紧。 还因为担心因为头发打湿了会引来寒气,阿成还把小泥炉移到靠近头的地方。 就着火光,他看着没有凌乱发丝遮掩的面庞,露出了舒朗的眉眼。 有那么一瞬的恍惚,阿成好像觉得眼前的人又变回了那日所见的金冠红袍尊贵无双的公子。 “或许……或许有一天真的能伺候他穿上那些价比黄金料子做成的衣袍,为他带上一顶金冠”,阿成又陷入了痴心妄想中,眼里看着阿竹,露出嘴角上遮掩不住的憨笑。 “谢谢”,阿竹抬眼对阿成说:“我想明天就去找管事分派活计。” 阿成一听就开始慌了,连忙劝阻道:“不要,不要,千万别,你还是先好好养伤,你看这手上和腿上的伤口太深了,还没长好。要是干活的话,很容易就撕开了,现下快要入冬了,若是再伤了许是没那快能好了。” 他还怕这个理由不能劝服阿竹,又接着说:“而且,眼下秋收都过了,其实没那么多活儿了,就是宅子里的杂役和忙着给上京进贡药材的事,这庄子上这么多干活的人,不差你一个。” “进贡药材?”阿竹转而他暗暗思索着,自己被卖来的地方是梧州,这一带没有太显赫的氏族。能进贡到上京的药材必不是凡品,而能与珍稀药材牵扯上关系的他印象中只有一家。 “这主人家可是姓郑?”阿竹发问道。 “是啊”,阿成回答道,又补了两句:“听说这家上几辈的老爷还给皇上瞧过病,是很厉害的郎中呢。不过好像现在的老爷和少爷都不给人看病了,都是读书人。” 阿竹轻轻点了点头,接着说:“阿成,快睡吧,你也累了一天了。” 阿成忙给他盖好被子,又想像昨晚那样给他暖脚,却被阿成捉住手腕。 阿竹掀开被子一角,说:“一起盖被子吧,夜里冷。” 不知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阿成想着以后定会被阿竹嫌弃,趁着他还没发现真相时,能亲近一点就是一点的缘故。阿成没有推脱,而是爬过去,顺从地跟阿竹躺进了一个被窝里。 他看着阿竹沉沉睡去,小泥炉的火光给他脸上拂上一抹柔光。 第一次离这么近,阿成都听到阿竹浅浅的呼吸声,甚至仔细一点能看到鼻尖上一层短短的绒毛也被火光镀上了淡淡的浅金色,还能感受到身边人的体温。这么近,只要他想他就能轻轻触碰一下阿竹。此时此刻,今日今晚,阿成多么想就停滞下来,不要明天,不要来日。 其实没睡的不止他一个,阿竹也并没有真的睡着,他想着却是将来和日后。 梧州郑氏并不是什么显赫门第,只因上两代出了个御医,得沐皇恩。但怎奈郑御医本人醉心医术,而非权柄,因此在任期间并未为子孙后代谋得个体面的一官半职,再加上后代人才凋零,学医不成,读书又毫无建树,所幸培植药材的手艺没丢,只能靠着这些在年节期间去上京走动走动,希望求得一官半职。 这些事阿竹之前也是略有耳闻,郑氏医术精专之处并非达官贵人养尊处优所致的富贵疾病,而是植根于穷山恶水间对抗疑难杂症的救世之术,因此用药偏凶猛,一般贵人的身子根本招架不住这些猛药,所以郑氏药材虽是珍稀,但在上京也并非让人趋之若鹜的珍品。 阿竹被下狱后受尽酷刑,但这些刑罚本也不会伤其根本,后又有文逸恒对其下狠手伤了丹田经脉,以致于如今这般,多年苦功,毁于一旦。本能挽弓执剑的双手,现在却是绵软乏力。 若是再寻出头之日,以平心中不甘,甚至实现心中所想所念肯定是不能靠现在这副没用的身子。阿竹想着现在也许不算太坏,至少冥冥之中上天把他丢到这么个地方,也许郑氏庄园中什么地方能藏着郑御医当年着作,可能医术里有能医治自己的法子,那么可能就真的可以扭转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