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者们
他的世界烧了起来。 火焰，地狱的火烧了起来，酷热，又酷寒。 那是虫子组成的地狱，虫子钻进了他皮肤下面，钻进他的肉里。好疼，好痒。 只有人……只有人……只有人…… 被人碰到就会舒服，虫子就不动了…… 想贴着……什么人都可以…… 他…… = 时间约定在晚上七点半，可洛轶在七点就开始有些坐立难安——这个描述并不准确，他的焦虑和心悸这几年来从未停止过，自从那个大年夜，从戚忧出现，他就从没有过真正安心放松的时候。他只能不停地克制自己，反复提醒自己戚忧手上血债，来抹杀他不受控的被吸引、让自己控制得更好一点，除此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他在折磨戚忧，却更像是在折磨他自己。 洛轶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调教室的隔音墙隔绝了所有的声音，但他却总觉得他还能听到他的奴隶痛苦的喘息声。 刚才……戚忧是在求他。 洛家的掌权者疲惫又挫败地低下头，捂住了脸，却根本没法赶走总是浮现在他眼前的、刚才戚忧绝望的眼神。 时雨……混蛋……为什么就这么扔下我…… 他的人就像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在为晚上能否能得到时雨的消息而焦躁不安，另一半却在为他的仇人魂不守舍。 不能这样下去了。 离珠科技的人向来不与黑白两道来往，知道洛轶在找人以后更是避他如蛇蝎，这次能请到这位关键人物，居然是因为阴差阳错在弃界的洗手间见到，而洛轶恍然之间想起在艾伦西亚内测期间的玩家活动上见过对方。 弃界的VIP用户Gin，竟然是艾伦西亚的总监谭尹，这样的巧合洛轶不敢希冀他能再遇到一次。 至少今天，他要让自己只属于时雨。 = “要不就鸽了呗？” 谭尹闻言，抬头看了看他的同事，离珠科技的副总裁方离，果不其然看到了对方幸灾乐祸的表情。 “别闹。”他没好气地说，整个人陷进懒人沙发里，一双长腿翘在半空中，忍不住抓了抓自己翘起来的短发，“你不好奇吗？那个洛大少爷养在家里的奴隶？你看看app里的评分” 他把链接扔给方离，自己点开了里面“奴隶Y”的页面：“你看，综合评分里这几项，脸、热情、主动性都很差，下面评价也都是2星3星，但是每次预定出来还是爆满，弃界这群人什么绝色尤物没见过，这不奇怪？” “还好吧，毕竟是那个圣人洛大少的私奴，他这些年的动静那么大，又是清剿人牙子又是肃清烈性货的，多少人盯着他，这个节骨眼儿上他自己反倒是养了个奴隶，别人想尝尝不是很正常？”方离说着，倒也没看链接，而是直接凑过来看谭尹的光屏，“这有露脸的照片吗？我也想看看。” “这不是没有吗？”谭尹又抓了抓他茂密得不像个程序员的短发，“洛大少把人捂得死死的，进出都是装箱带过来的，他们世家圈里那些人倒是见过，不过一个个说的都神神秘秘的，更吊胃口了。” “哦，那你去看看呗，他不是答应拿出来招待你了？你在这儿纠结什么呢？”方离倒是没什么更多的兴趣，拍了拍手就回去处理自己的文件。 谭尹白了他一眼：“你倒是说的轻松，他可是要找人的，咱们可从来没给任何人透露过用户信息。” “那是因为用户信息都是艾伦西亚处理的，咱们也没有原始数据吧，也就小鹿能和主脑问问消息，咱们想透露也没得透露啊。”方离耸肩，噼里啪啦地打起键盘啊，“你去该吃吃该玩玩，后面帮他给人发个消息最多了，你又拿不到他要找的人的真实信息。” 谭尹却没回答他。 方离忙了一会儿，才回过味来，停下手里的事情，蹬了下地让椅子滑行道谭尹身边，不太确定地问：“你知道？” 谭尹痛苦地点了点头。 “不是吧？你和主脑py了？它不是只理小鹿的？”方离说的小鹿，是他们的CEO，也是艾伦西亚的开发者陆投珠。 “不是，不是那个，但是咱们最开始最开始，删档内测的时候，不是办过玩家活动？”谭尹叹了口气，深深地后悔自己的好奇心和好记性，让他莫名其妙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之中，“我之前查过，他要找的人参加了，也登记了信息。” 方离狐疑地看着他：“不是吧，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几百人参加的活动，你都能记得清楚一个人？” 谭尹反问他：“你别说我，随便点个人上来，计划45分钟30个玩家参与的互动环节叫他13分钟打通了，咱们被迫上去每人讲了5分钟话集体社死，结果那个玩家还死活不肯摘口罩，后面咱们给他送礼物的时候才私下聊了两句，你不记得？” 方离皱眉：“那个人？那个不是……洛轶要找的人是时雨？” 谭尹点头，时雨一度是他们最好的新闻宣传点之一，低调神秘的顶尖玩家，向来是大众关注的焦点，时雨失踪以后他们也让主脑帮忙发送过多次消息，但是都没联系到人。 方离乱了：“你等等，我理理……洛轶要找失踪的时雨，但是之前一直反复申请要时雨的信息的是他游戏里的伴侣雾偃……” “那次活动洛轶也来了。”谭尹苦恼地按着太阳穴，“洛轶就是雾偃。” 占据了当今娱乐行业半壁江山的虚拟世界的高层管理们在办公室里对视苦笑。 过了半晌，方离才找回点思绪：“那这个雾偃也不像他在游戏里表现出来的那么痴情，游戏里找时雨找了这么久，结果现实生活里蓄奴这么多年……” 他们是艾伦西亚的管理者，艾伦西亚也早已经成为了他们绝大部分的生活。时雨和雾偃这对顶尖玩家组成的同性情侣，也一度是办公室的员工们磕的最上头的几对之一，就算是不太感兴趣的方离和谭尹，也是希望他们的王牌玩家能够得到幸福的。 如果有的选，他们也想让雾偃找到时雨。 ——如果他是个真正值得托付的人的话。 = 谭尹的身影，在7点25分出现在了洛轶这栋公寓的地下停车场。 洛轶通过门禁的摄像头看到了他，他是自己开车来的，和在俱乐部里的被追捧的vip会员Gin先生不一样，和出席活动的时候的谭总监也不一样，他穿得更加休闲、随性，却穿了双到膝盖的帅气排扣工装靴。 客人的脸上带着笑，洛轶去按门禁的指尖却顿了一下。 药打进去半个小时了。 他知道戚忧在屠宰场里被用过这个药，按理说应当有些耐药性和适应性，不会有什么大事情，就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情。 他不敢去想，更不敢去看，即使只是些许的动摇，也像是背叛了他的恋人。 客人来了。 洛轶反复告诉自己，不要被骗了，那是血债累累的黑道清道夫，能做出先奸后杀那样的事情，早已没有了人性，一切都是假象…… 一个黑道清道夫，他对戚忧做的事情已经足够糟、足够多、多这一次少这一次并没有什么区别，他却是第一次这么近……但是……但是…… 洛轶心中的不安一点点扩大。 ……那是戚忧，戚忧在求他。 下一秒，他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 7点29分，谭尹见到了洛轶。 市中心的高级公寓再高级、也配不上洛家掌权者的身份，这个屋子的陈设更是简单，没有什么生活气息。 谭尹不做声地暗自打量着洛轶，看着这个屋子。 ——这样的洛轶，和谭尹接触过的雾偃一点也不相像。 他们做过访谈，去过雾偃和时雨的私人领域，那里跟“简单”一点也搭不上关系，甚至说得上杂乱，到处是两人四处搜罗来的宠物，药材，任务纪念品；各种软凳和垫子散落在领地的每一个角落，完全可以想象出暗精灵和人类平日里在领地里可以随时依偎在一起休息的惬意。 而雾偃本人，也是个和眼前的洛家家主没有半点相像的人。雾偃有着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永远毫无阴霾地勇往直前的性格；而洛家家主，谭尹能看到他嘴角的弧度，那双眼睛却没有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