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傲慢与纠缠
不是所有的结局都会完满,满月庭院的客人多的是自己的故事,修仙是人向往永生的崇拜,但正常修仙过程是有适当过度,少则百年多则千年才能到天界成为神仙。 在几百年前本该就渡海登仙的修行者,终于来到一个修行者之间都唾弃的地方——满月庭院。 他的故事要从几百年前开始…… “恣王,不好了!郡君带人来抄家了!” “又不是没被抄过,急什么?抄完叫我,我先睡啦。” 恣王府又不是第一次被抄,反正这宅邸的主人一点都不急,带头抄家的宁涵郡君看着这表弟到处乱扔的诗书字画,还有一地的琴瑟乐器,气得不成样子,一看便是昨晚教坊司的伶人来过,这个表弟整天就给旁人递把柄,宁涵郡君也不是第一次过来抄家,都不知道能护得了多少次。 查抄了好几个时辰,早朝上那几个长眉白须的老臣子,咬牙切齿说恣王府有太子的谋反证据,结果眼睁睁愣是没见到什么证据,伶人留下的琴谱倒是有不少。 太子不失宠,他们也没理由扶植三皇子,气得又是一阵咬牙切齿。 高睡到下午,恣王洛瑄璟一身宿醉酒气,睁开眼睛随口便问:“表哥抄完了吗?没抄完就让厨房煮点梨膏给他润润喉。” 见侍从端去一碗热气腾腾的梨膏汤,宁涵郡君便知道洛瑄璟醒了,假装生气道:“把恣王请出来,抄家岂能不在场,像什么样子。”说完便端起梨膏汤,缓缓喝下暖喉咙。 若是真想让洛瑄璟出来,便早几个时辰派人请了,何必看到这碗梨膏汤再去请呢?半个时辰之后,洛瑄璟容光焕发光彩照人,从寝殿里缓缓被扶出来,换上一身墨绿的满绣长袄,面带微笑对众人道:“辛苦各位,厨房备好了桂圆花茶,待会便端出来招待各位老熟人。”这抄家都抄成老熟人了。 那几个老臣子按礼制下跪给洛瑄璟请安,本该道一句平身,但洛瑄璟坐到主位,端起茶杯假装没看见,指指内堂之中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道:“曹统领,上回你夫人说我这黄花梨案几款式好看,可那木匠回去奔丧还没回来,不嫌弃的话等会收工便带这张回去,昨天我看上了张新的,还愁买回来不知道放哪呢。” 那五大三粗的小统领连忙堆满笑容谢道:“谢谢恣王赏赐。” 洛瑄璟又放眼张望,见花园里还没什么动静,便指指花园方向道:“你们抄家得专业些,掘地三尺都要抄,也不翻翻草坪,如果能翻出什么呢?”反正土也要松松了,那花看腻了正好可以换。 他身旁的婢女假装倒茶,稍微咳嗽几声,提醒他,那几位大臣还跪着呢,洛瑄璟瞄了一眼,没叫他们平身,宁涵郡君连忙喊道:“几位大人平身。” 洛瑄璟翻了个白眼,扶着婢女的手起身道:“饿了,出门吃早饭去。”虽然时间早已是下午,他瞧见地上一盒珍珠,对身旁的婢女道,“都叫你收东西别收这么严实,都把珍珠捂黄了,拿走。” 那盒珍珠是前些年还在宫里住的时候,皇上随手赏他的贡品,出宫开府之后随便到处塞,被抄过几回家,东西都换了存放位置,没多久便忘了这存在,侍从连忙收起这盒发黄的珍珠,免得碍了恣王的眼。 恣王府的侍从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寻常下人也瞧不上这发黄的珍珠,府里的规矩向来都是拿去城郊接济穷人,珍珠年久发黄不值钱了,却还是正儿八经的珍珠,在穷人眼里能换不少粮食,恣王的名声向来都是这般好坏参半。 虽则傲慢,但不坏。 都下午了哪有什么早饭吃,不过是去酒楼里吃吃点心听几首小曲,坐到傍晚等教坊司营业,全京城都知道恣王的行程,早上睡觉,下午睡醒沐浴更衣,吃早饭听曲,晚上流连教坊司或是秦楼楚馆,行程雷打不动,而且男女通杀。 瞧也没查出什么,那几个老臣子灰溜溜就跑了,回去还得写报告,要说说查抄恣王府目的和收获……就写本想抄恣王府找太子造反证据,却只发现毫不相关的东西,还在内堂桌底找到两个宿醉未醒的伶人。这收获,写出来肯定精彩到无与伦比。 以前恣王也不是这样的,前些年还是规行矩步的小皇子,十五六岁的时候,他喜欢上风流倜傥的戏子,哭着闹着要和那戏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结果戏子还没来得及知道自己被皇子看上就病死了,皇上皇后便选了一个异姓王爷的世子,年纪相仿又英俊潇洒温柔礼貌,洛瑄璟一见倾心,这世子爱美人不爱江山,娶了一个平民家的姑娘,被废为庶民……现在孩子都会走路了。 现在洛瑄璟芳龄十八,长得温润如玉又倾国倾城,却没人敢娶,全京城都知道他男女通杀,就指望着哪家小姐运气不好要被指婚给他,又或是邻国有谁想要个皇子去和亲,过来把洛瑄璟要走。奈何国力强大,没有和亲的必要,更多适龄的姑娘生怕要被指婚,这几年都早早成亲了。 如果不是今晚又被抄家了,可能洛瑄璟依旧是去教坊司听曲喝酒,而不是去戏院里看游园惊梦…… 锣鼓一响,旦生粉墨登场,洛瑄璟从二楼站起身来,趴在栏杆伸着头看那杜丽娘的模样,唱完一幕绕地游之后,他才坐下喝口酒缓缓。 第二幕步步娇还没开始唱,似乎是今日抄家的时候吵着,没睡好,洛瑄璟支在椅子扶把处,不小心打了一个瞌睡,惊醒之际,早已唱到画眉序……他睡眼惺忪,中间都没听到,也没心情再听下去,起身伸个懒腰,在厢房里走了几步活动筋骨,在靠街的窗前打算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只见街上夜色烛火依旧车水马龙,其中一辆板车上用草席卷着一具尸体,板车碰上了一架马车,拉车的和赶车的喋喋不休争吵起来,说马车被碰坏了,而裹尸的草席似乎被马车撞飞了一角,尸体似乎是一个法师打扮的男人,带发修行,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可惜不仅是个出家的还英年早逝。 “给他们点银子,修马车就修,拉尸体就葬。” “乏了,备车去端亲王府,表哥抄了我家,现在乱七八糟都没收拾好,我去他家睡觉算了。”洛瑄璟捶捶脖子,今晚似乎很困。 反正整个王府现在就宁涵郡君住,洛瑄璟爱睡哪儿就睡哪儿。 洛瑄璟刚下楼,本来还在争吵不休的人突然不见,见大街灯火通明,便不坐马车,散步走走。 经过花灯铺子前,买了一盏孔雀花灯,不让婢女扶着,在大街上像个小孩一样蹦蹦跳跳,小时候还住在宫里,太后亲手给他扎过一个最简单的花灯,可是太后手艺不佳,没走几步,花灯直接散架烧起来了,后来太后死心不息,苦练一个月,终于给他扎了一个长得像小鸟的白兔花灯,玩了一晚上也散架烧起来了。 不过那一晚,是少有能在宫中蹦蹦跳跳,不规行矩步的一晚,能真正像一个小孩子一般蹦蹦跳跳。 洛瑄璟提着花灯走到端亲王府附近,王府附近,少有人家,他又喝得两三分醉意,脚下突然一滑,稳稳摔在一个铁架上,而铁架的铁枝却——刺破他的喉咙,手中的孔雀花灯直接燃起他的衣角,灯油瞬间漫在地上,端亲王府一听动静,马上出来救人。 满绣的绸缎,烧起来极快,本来前呼后拥的一众仆从,连忙跑去拿水救火,可突然一阵怪风,把衣衫上的火吹灭了,他们扶起洛瑄璟时,那一根铁枝早已穿破他的喉咙,从脖子后方刺出,完全贯穿他的脖子。 宁涵郡君连鞋都没穿,提着裙角从府里出来,恨不得亲手将洛瑄璟抱进去,但他早已断气,没有一丝气息。 “郡君……恣王没气了……” 看着洛瑄璟断气,宁涵郡君无力瘫坐在地,两眼直直发疯一般想将洛瑄璟摇醒,他们被仆从扯开,各自拖回王府里再说,大门一闭,里面哭作一团。 又忽起一阵怪风,衣袂被吹起,绣线和绸缎燃烧过后的残渣被吹到半空之中,宁涵郡君两眼发直,怔怔自言自语道:“璟儿没有死,璟儿只是累了……” “郡君啊……”王府的老管家哭丧着嗓子,跪在他身前,“王爷这是意外,请郡君节哀,还要告知宫中,还……” 宁涵郡君发疯似的推开老管家,喊叫道:“你胡说什么?璟儿没有死,他,他还给我买花灯呢,璟儿只是玩累了!” 王府里乱作一团,宁涵郡君像是发疯一般,府里也没个能作主的人,忽然,大门传来一阵拍门声:“开门,人还能救呢,快让我进去!” 仆从开门见到是一个浑身破烂的法师,长得高瘦,浑身都是泥土,脏兮兮的,连头发上都沾满泥土,天黑灯昏看不清是什么模样。 那人冲进端亲王府,嘴里一直喊着人还能救呢,宁涵郡君顾不得什么理智,只要能救表弟,便让那法师进去…… 此时天上突降暴雨,冲刷着端亲王府门前的血迹和被燃烧过后的孔雀花灯,也冲刷着法师留在王府花园地上的那些泥土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