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受罚
今日，宫内又处死了一批宫女。 起因是午膳时，有个伺候的宫女开始作呕，只是那一瞬间，把有掌事大姑姑明晓来由，立刻将那名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宫女抓住堵嘴拖下去。后来太医来诊，也证实了那名宫女有孕在身。 “如意可真胆大，竟然偷偷跟侍卫私通，这下出事了吧。” “就是，不能忍忍吗？眼瞅明年就要出宫了，想怎么浪荡都随便她。如果她这么乱来，搞得我们人人自危，只怕接下去的日子不好过了。” “你们啊，可小声点，夏荷姑姑最讨厌嚼舌根的，小心抓到了拔了你们的舌根。” 交谈声戛然而止，众人都不敢言语，细细的做着手上的伙计。是了，在这里，哪里能随意交谈，耳听八方眼观四路，不过只是活一条命而已。 忽然，眼前出现了暗色衣裳，我抬头，就看到夏荷姑姑站在眼前，不苟言笑的表情，嘴角是深深的纹路，看上去既刻薄又不好相处。 我懦懦的喊了一声：“夏荷姑姑。” “你随我来，娘娘喊你答话。” 心下一颤，难道是发现了吗？冷汗渐渐冒出来，呼吸都开始变得勉强。 “姑姑可知娘娘喊我有何事？” 夏荷姑姑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凌厉吓人，让我不由的缩了下肩膀。 索性姑姑只是瞪了我一下便转头带路，我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来到了偏殿，只见娘娘站在鸟笼旁边，手里拿着金色鸟棒，在逗鸟，只是心下带着躁郁之气，逗鸟跟杀鸟似的，不听的在戳着那鸟发脾气。 那八哥便喊着：“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奴婢，叩见娘娘，娘娘万安。” 我跪在地上，等着发落，只觉得今日这小命怕是保不住了。 娘娘视若无睹只是一个劲儿的折腾鸟，终于那鸟儿被折腾的躺在鸟笼奄奄一息，羽毛乱飞，毫无生机可言。那有往日里的神气劲儿，在皇宫里人同这鸟儿又什么区别，有翅膀飞不了，能走路离不开这皇宫。 见鸟儿不动了，娘娘便将鸟棒扔在一旁的桌案上，这才转身过来。那种艳丽至极的脸上满是燥怒。 “兰生，长本事了，开始欺瞒本宫了。” 头脑一片空白，首个反应就是头叩地：“娘娘饶命，奴婢不敢。” 难道娘娘知道那件事情了？那天我头脑一片空白，保不住会露馅，宫女也就罢了，还能说是美色误人。我是宦官，保不住言官就要说我奸人误国了。反正这种事情，从来没有怪过罪魁祸首的皇帝，只有怪我们这些命贱的阉人。 下颚被绣鞋挑起，入眼的是娘娘居高临下看污秽之物的眼神。 命贱啊！ “兰生，真是越长越好看了。”似乎还有话语在呢喃，只是太清了，根本听不清楚说了什么。 我只是很惶恐，会死吗？好像我的命里面总能出现死亡这个词，年幼时逃荒，好不容易被一对膝下无子的夫妻收养，幸福的日子还没有过多久，养父母同姐姐一起死于一场大火。后来被人贩子抓住，阉了送入宫，更是人命贱如草芥。 “拖下去，杖责二十。” “谢娘娘饶命。”我重重的吐了一口气，才二十杖，忍忍就过去了，能活着就不错了。 就在两侧宫人摁住我的胳膊要将我拖下去的时候，脚步声才后面乍然响起。 “爱妃怎么生气了？”轻佻的的声音，年轻的帝王缓缓的从外面走了进来，一刹那间乌压压的一片人涌入，凝固的气氛此刻微妙的转动着。 “叩见陛下。”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片人跪下去，包括我和摁住我的人都一起跪了下去，以最卑微的姿态迎接帝王的到来。 “是这狗东西惹你生气了？” 明黄色的缎面龙靴勾着下颚，这个动作同之前娘娘一样，不过随即脸被重重的踢了下，砸到地上，整个大脑嗡嗡嗡的。成年男人的重量且是女子可比的，口腔内都是鲜血，眼冒金星。 便是这样，只要没有昏死过去，只能爬起来头颅贴地叩跪帝王。 “陛下恕罪。”因为脸肿了，连说话都含糊不清，口水混合着血水趁着说话的空隙滴在蓝灰色的衣摆上。血水的旁边，有一滴透明的水渍，一滴两滴三滴。 “若爱妃不喜欢，打死了便是，不就是一个奴隶嘛！” 凉薄的话语，不就是一个奴隶吗？死了就死了，跟花瓶里的花束一样，枯萎了败落了，就换一束，人跟花一样，最不缺了。 陛下一来，活路被堵死。他带着恶劣的笑意，漫不经心的说道：“来人啊，拖下去，别留着挨着贵妃的眼。” “是。” 浑身发软的被人捉住双臂，拖了下去。 “等一下。”娘娘绵长的声音，像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娘娘瞟了一眼陛下，便说道：“陛下把他杀了，以后谁给我梳头？” 陛下笑道：“倒是忘记有一手梳头的绝技。” 也不说到底是放了还是不放，只是这样吊着。终于是忍不住，眼睛飞快的上仰了一下，还是和那充满恶意的凉薄眼睛对上。为什么陛下对我的恶意这么大？他好像此刻很享受这种戏弄我的时刻，脸上的笑容是真挚的欢喜啊！ 奇怪了，我怎么惹到他了。 “算了，就按照娘娘之前的处罚吧，可不准防水，惹了娘娘就要好好的受罚。” “是。” 被抓住拖了下去，然后在庭院里被按在长凳上，扒光了裤子，长长的杖责打下来，啪的一声，打在肉上，痛是真的痛，来不及喊也是真的，嘴里被塞住布条。是喊不出来的。一下一下一下，很漫长很漫长的，慢慢的啪声音变成了闷闷的，鲜血四溅，鼻腔里都是铁锈气息。 杖责到一半的时候，我已经浑浑噩噩，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想着，这样的天气，春日乍暖还凉，只怕这一顿毫不留情的杖责下来，我怕是真的要死了。 叮叮咚咚…… 由远至近的声音，像是风铃，等近了才发现，原来是护甲相互撞击放出的声音啊，是玄武营的人。为首的人走到我这个位置的时候，停下来，鹰隼一样的眼睛只是冷漠的看过来，像是看蝼蚁。 是啊，蝼蚁，我们这样的人可不就是蝼蚁，可能连王娘娘手里的那条卷毛狗都不如。当真是畜生不如啊！ 意识沉入黑暗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身上剧痛，接着便是一清凉，那热火灼过的伤口也渐渐的平息痛感。 “如何？”轻佻的声音。 “死不了。” “那真是可惜了。” “想让他死，何不一刀杀了。” 那轻佻的声音笑嘻嘻：“死了，就太便宜了。” 声音渐渐的淡去，只变成了耳边的风铃声，悠远的仿佛是天外来物。 渐渐的意识醒来，之前的声音仿佛是一场诡异的梦境，只带来阵阵的寒意。 “醒了？” 迷迷瞪瞪的就看到同为宦官的福禄，正收拾药膏罐子，见我醒来便问我。 “啊……”根本就出不了声，嗓子像是被火燎过一样，干涩。 “幸好吉人自有天相，命大，太医署的医官来看过，开了药。说你命大还真是，这样的情况下都还能被赦免，你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被打的。”福禄叨叨絮絮的。 然后他从桌子上倒了一杯水过来，扶着我，让我趴在他枕头上，喝了一大口的水，算是缓解了我的干咳。不愧是和我住了好几年的小伙伴，足够贴心，水都是温热的。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惹怒娘娘了？你这性格，怎么会出错。” 面对福禄的话我只是笑笑，要说出错，人活着怎么能不出错，要说错，其实我也不知道我错在哪里？陛下好像是很讨厌我，那眼神那神态，可我不懂，他要是真讨厌我一刀杀了我不是很痛快，这样好像在戏弄我一样。 哎，我一个太监又有什么值得他戏弄玩耍的？ 福禄突然贱兮兮的凑过来：“你知道娘娘为何如此生气吗？前不久宜春宫内有两名宫女有孕被查了出来，说是与侍卫私通，其实是龙种，如果是龙种的话娘娘这是在……” “闭嘴，福禄，这话不是我们能说的。”我紧张的冷汗淋漓。 被我凶了一下福禄也不在，只是咕哝着：“你也就倒了这个霉，据说有人告状，你跟这事儿有关。” 我心下大惊：“我怎么会这个事情有关？” “那我就不清楚了，要不然你怎么就挨了顿板子？” 这话说的好，我怎么就挨了顿板子，反正横竖也是同陛下有关。我深深的叹气，哎……究竟是哪里惹到这位心情反复的皇帝了呢？我错哪儿呢，我及时改正，我在宜春宫当差，几乎是天天都能遇到，这不是要我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