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雪海燕(五)
一股莫名的怀疑情绪,从程危泠离开费里奥博士的办公室的那一刻开始,一直持续到午后。他为此推掉了在日程上原本该在下午进行的健身,转而选择到学校的图书馆查阅资料。 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旧照片上的年轻女人,栩栩如生的鸟类标本,噩梦中的一家三口。 零散的碎片回旋在程危泠脑海中,最后他想到的是站在伏钟怀里那只雪海燕幼鸟。 夏天即将结束的错误季节,一侧翅膀折断的恰好巧合,习惯了冰天雪地的鸟类,为何独自降落在这遥远的城市。 “贝亚特丽丝?奥克塔维安。” 程危泠在键盘上敲出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在学校的文献存档中查到了几十年前她的论着。 着作上的年份是持续了多年的战争即将结束的日期,充满鲜花与掌声的胜利日即将到来,一些学校已经复课,而年轻的奥克塔维安在这一年于这里执教。 在开篇的致谢部分,她写到—— “感谢我亲密的爱人,原谅我在这里不能说出她的姓名。 感谢我的祖国,我将归来,加入伟大的战后重建。 待有一日我的故乡恢复她昔日的美丽与富饶,我定会重新踏上追寻科学真理的道路。” 在这个人生中重要的里程碑上,贝亚特丽丝?奥克塔维安没有留下爱人的名字,但程危泠知道,这个名字属于佩拉?费里奥。 那个被宗孝攵把控的旧时代,能够允许绝对木又力的存在,却未曾给弱小的异端留下生存空间。 人们可以为了欢庆胜利、为了美好明日、为了远大前程而呐喊、而欢呼,唯有深埋心底的真挚爱意,只能是缄口不言的沉默与哀愁。 自这篇着作后,奥克塔维安再没有在学术界留下任何的痕迹。 金字塔顶端的天才被时代洪流吞没之后,同诸多碌碌无为的普通人一样尸骨无存。 由于专业不同,程危泠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去理解奥克塔维安的论着。他转而打开新的网页,输入了她的母国——L国的字母。 和奥克塔维安写在致谢辞中的期许相背,战后的L国没有等来花团锦簇的再次繁荣,而是封闭在了钅失幕下的冰封岁月,直到现在仍深陷贫穷。 程危泠对于过去不久的这个时代没有太大概念,顺着搜索结果一路往下滑,一条半个月前的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条新闻记载了一个异常诡异的事件—— 位于L国东部的疗养院里发生了五人离奇死亡的案件,死者包括一名探视者、三名轮值护士和一位保安,唯一的幸存者是病人,在事发之后陷入了昏迷,至今未醒。 除了探视者是死于二楼病房,三位护士倒在病房门外的走廊和值班室,保安则丧命于一楼的巡视途中。 所有死者均无外伤,尸木佥结果显示他们的死亡原因都是时间相近的直接脑死亡。 疗养院的所有监扌空在当天晚上有约十分钟的失灵,而设备工作正常的前后,没有捕捉到任何可疑人物的出入。 相关工作人员进行了现场周围的详尽扌叟查,也没有发现任何有指向性的线索。 时至今日,这依旧是一桩悬案。不仅没有凶手,甚至连女兼疑人都没有。 报道下有不少当时者们留下的评论,大多数都在期盼着幸存者醒来,告知那天晚上真实发生的一切。但有一条似乎是知道一些内幕信息的人留下一条评论,告诉围观群众们别对这种可能抱有希望。 “那个病人本来就是个疯子。从5号项目活下来的人,攻击性极高,和没被驯服的凶残野兽一样,根本没有作为人的理智来正常交流。” 程危泠记下新闻里的关键词,将它们反复组合,搜寻着可能有用的信息。 他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仅在非常偶然的情况下找到了一个十分小众的非公开论坛。论坛里有人讨论这件事,提到了这个幸存者鲜为人知的可能身份。 “▇:有没有人知道这个人姓奥克塔维安,据说她是生物学家贝亚特丽丝?奥克塔维安的独女。” “▇:不都说她是5号项目仅存世上的几个孩子之一吗?贝亚特丽丝怎么会把自己的亲生孩子送去这种口乞人的项目做试验品?” “▇:不是没有可能,5号项目还没开始的时候,她就已经被处冫夬了。” “▇:“处冫夬?不是吧……” “▇:大惊小怪了,,那位,的指令,死的不止她一个。” 程危泠获得的信息杂乱零散,就算跟事件的真相关联,不过也只是一块碎片罢了。 通过这一块小小的碎片,难以看清曾经真实发生过什么,但却已足够洞见背后的触目惊心。 后续程危泠又查找了一番“5号项目”的相关资料,发现稍微可靠的书面记录只提到这是L国▇▇时期最为臭名昭着的试验之一,主要研究方向是人的脑异能。 因为过度操作,导致无数试验体产生强烈的系统性幻觉和生王里性病变,最终患上不可治愈的脑病而发疯或死亡。 这项试验因为▇▇时期的结束而终止。死者被安葬,幸存者则被安置在特等疗养院中进行后续的病情追踪和长期治疗。 ——真是太疯狂了,人怎么可以被当做这种荒谬试验的耗材?! 程危泠简直被这一切刷新了世界观,他潦草地在本子上记下了觉得比较有价值的线索,觉得自己一分钟也不想再在电脑前面待,只想去健身房里发泄一番,以摆脱这种让人不适的战栗感。 他想起费里奥教授资料上那行孤零零的配偶姓名,那个没有任何介绍的名字背后,竟然有这般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 ——费里奥教授会知道年轻的恋人与她分别后遭遇了这些吗? 一个可怕而又残忍的问题浮现在程危泠的脑子里,很快他又自行给出了同样残酷的答案。 ——这些东西,如果作为陌生人的自己都能找到的话,教授不可能不知道。 ——这会是一种怎样绝望的心境,在分离后的杳无音讯中,下一次听到恋人的名字,是来自她死亡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