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天下英雄宾客满堂

    “你还不走？”

    容渊隔着珠帘瞧着长尉冰洛晦暗不明的面庞，门外数九寒天门里三尺凛冬。他心中明了长尉冰洛心情不佳，更不情愿见他。

    “数月相处以来，多亏掌门不辞烦劳的照料，突然要走容某心中十分不舍。”

    “不用多谢，不过作为掌门的尽待客之道，先生客气了。时间紧俏，亁先生尽快启程吧。”长尉冰洛端坐正位身姿肃拔，发丝笔直披散下来，隔着屏障只看身影与一柄利剑一致无二。他锐利的锋芒迫使众人无法靠近，不得不畏惧臣服。

    容渊视力极好，他能自然看清长尉眯垂无情的冷眼，也看得清羽睫上的冰霜。被冰冻封印起来的秀美容颜，凝固僵持的气势，他不动声色时像巧工精心雕琢的塑像。从没有人见过真仙，容渊却以为眼前正是传说中坠入凡间无情无欲谪仙人。

    “在下还有很多话想同掌门说呢。”

    “但我对先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如此冰冷傲慢的态度他本应该望而却步，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他靠近。他太好奇了，族中先祖羽化飞升，真仙人也如他这般模样吗？都这般不食人间烟火不动如山？成仙之前还不都是凡人，七情六欲就那么轻易割舍的了？

    冰不会融化吗？

    在玉崧宗的这几个月里，长尉始终态度冷漠隔阂，直到拜访百溯殿那一天。原来他生气冰封的面具会破碎，原来他也会同情。一副冰做的模子里有一颗柔软火热的心脏。他不是真仙人。哈，这不全都是装的吗？本应该就这样失去兴趣……

    为什么只在戚叡面前才这样呢？

    容渊眯起眼睛笑容璀璨耀眼，笑得那么真那么纯粹。

    “亁伯自以为是小人。以掌门的处境小人不能设身处地为您着想，是小人考虑不周。小人不能保证什么，此一行亁伯定不负众望，更不负掌门心愿。”

    他悠悠说道，笑意盈盈后片刻沉静。

    “……先生也是个不会说话的。”

    “亁伯的确不善言辞。”容渊站在下方臂膀环拜。

    珠帘滚动，互相敲碰生出清脆的击玉声，长尉冰洛挺拔的身姿在之中若隐若现。

    “走吧。祝你长风破空一路顺遂。”

    “亁伯必万死不辞。”

    天下英雄会就这样到来了。

    姬昱卿仗剑走在最前方，戚衍伴在他身侧。小鹿眼好奇地左顾右盼，他警惕地发现衣着明艳的仙子们把眼神聚焦到姬昱卿身上，珠目流盼娇声嬉笑，少年青年才俊引来少女芳心。戚衍一瞬微愣，突然弹起粘在姬昱卿身旁呲着牙挡着不让她们看，顾此失彼绕着姬昱卿团团转像只炸了毛的小猫。

    “怎么了？”姬昱卿察觉他举止异常。

    “啊，没什么……”戚衍原地哽住羞红到了脖子，埋着头看自己踢脚尖。

    姬昱卿愈发觉得困惑，颇觉莫名其妙却不再过问。他转过头，看到身后一位戴着斗笠纱幔，手中又拿着副扇子多此一举掩面。这位也莫名其妙的。

    戚叡层层叠叠穿了不知多少件，浑身又繁又重，紧巴巴勒着他端出身正形稳。心里却在吐槽不就是开个会干嘛穿这么隆重。斗笠上垂下两穗珠玉，压着纱幔边角风吹都掀不开，戚叡愈发觉得头大。

    真的好沉啊……

    他拿着扇子给自己扇风，虽然还没出冬，但真的很热。

    长尉冰洛派给他一同随行的弟子们拿着佩剑玉杖，左右各一列给他开道，架势像皇上驾到。

    他们来得晚了，聚在浩荡盟门口不少人。吵闹中停在管事的眼前，小辈们纷纷对拜。

    “玉崧宗敬上！”

    “见过溯因合尊！小的们恭候多时了，快快请进！”管事是个有眼力见的，礼节端正拨开层层人海先将戚叡迎进来。

    众人甫一听到来者名号顿时鸦雀无声，眼神毒辣纷纷朝这边射来。那位隐居避世的溯因合尊，神珠玑，老前辈……

    戚叡顶着探究的目光对管事点点头，“叨扰了。”

    他施施然迈步袖摆摇摇，如一缕短暂的春风无声息消散，不见身影。

    按照身份，管事让小侍将他引进最里间。通过月洞门，岁寒三友屏风前一条长桌子摆在正中。还没有人坐过去，都聚在另一边几张八仙桌上亲切问候聊得火热。

    看到他进来，被围在最中心的浩荡盟盟主林殊邈最先迎上来。

    “浩荡盟林殊邈拜见溯因合尊。”

    “林盟主武昌。我与盟主平辈，端的如此礼节要溯因托大拿乔了。”

    “哈哈哈，那就，戚道友？”

    算来，戚叡也只有三百余岁，如今已经合体大圆满。按照境界是修仙界中实打实的老前辈，但按年龄在同境界中却还是年轻力量。林殊邈也是最近几年才升上合体期的。

    “是。”

    “来来来，快坐！”

    林殊邈天生武像胆大心细，久修拳武使其浑身肌肉健壮硬朗，皮肤为古铜色，剑眉插入鬓发，眸中精光闪烁自然有摄人心神的气魄，他只是往那一站便是天降神兵不撼泰山。

    小侍迎上来请示他是否要宽衣，斗笠外套便一并脱了下来。黛青色绣金暗纹道袍配浅色内衬，衣襟高掩脖颈，腰间还挂了几穗纠缠不清的血玉。

    在座一众方才见识到传说中不显山露水的神珠玑戚叡到底什么模样。

    手中折扇啪的打开扶在前胸潇洒扇动，浅琥珀色的眼睛中散漫又轻快，戚叡举扇行平辈礼，笑意盈盈道，“戚溯因见过诸位道友，仙运昌恒。”

    在场有一个算一个对上这双眼睛无不心动神移，通透无杂质的类金色瞳孔，传说只有神兽拥有的独特特征。

    “溯因别世多年日后要叨扰诸位了。”

    “道友客气。”在座的不是掌门就是长老，曾经一代天骄翘楚如今更是正派的顶天大能，这群人聚在一起翻手破山河挥袖陨星辰。

    “叨扰什么，老林我还要多谢戚道友呢。”

    “何故？”

    “道友神隐多年，我们这些老家伙们又闲的无趣，老林我便擅作主张坐庄赌道友何时出山。如今可是我这个庄家赢得盆满钵满，哈哈哈哈。”林殊邈拍拍腰口显示自己赚的腰缠万贯，得意地敞胸阔步站着仰天大笑。

    “林盟主倒是吃得满嘴油光，奴家输得荷包光光，添件衣裳都要多思量几天。不如看在情谊上，林盟主匀小三分给奴家？”一位身姿曼妙的紫衣仙子掩面嗤嗤娇笑道，丹凤眼艳美多情，皮肤白皙细腻看不出多少年岁，她故作委屈细柳眉颦翘亦是风姿。

    “那可不行，老林我没啥爱好就爱钱多，穆长老这是要我割爱啊！”林殊邈却不是怜香惜玉的，美人风情还比不上他腰里的金财玉宝。

    “哼，奴家还不稀罕要了呢！”美仙子转眸嗔责，因得略微置气却显得格外俏皮可爱。

    “哈哈哈，穆长老宽心，林老鬼不就是掉进钱眼子里的守财鬼吗？你就是暗示八百年以他粗枝大叶的性子也听不明白。”一旁穿着月白道袍臂弯银拂尘的青丝道长也跟着打趣，穆长老鼻音轻哼表示赞同。

    这时坐在穆长老对面的女子气定神闲地劝导着，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穆师妹，我这仙衣没有，品质不错的法器倒是不少。不日来逐日阁坐坐，我送你一套合适好用的。”她穿着朱砂玄羽大袖衫，臂弯搭着金纱披帛，黛青英眉双目炯炯有神，又搭配各种金带玉钗，整个人格外大气。

    “当真？余师姐大气，妹妹便不推让了！林盟主……”穆长老声色俱喜，在场众人数余师姐待她最亲，话音一转又曲意嗔怪起来，“就让他接着守财吧！”

    “这又怪上我了，没点钱怎么养得起浩荡盟这么大盘口？”浩荡盟百万人口，当属修仙界人口最大的门派了。浩荡盟家大业大遍布整个大陆，与各宗各派也颇有交易，但钱永远不嫌多，钱越多越能待子民们更好些。在庞大的人口基数面前，这赢来的赌彩都显得九牛一毛。

    “奴家有眼无珠，林盟主连戚道友十分之一俊俏都比不上。”穆长老不愿搭他腔，只是使小性子让戚叡躺着也中枪。

    “哎哎，我承认戚道友长得帅，但我哪就差了？分明是各有千秋！”

    这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一句我一句争辩个没完，这边其他人已经逐个跟新来的戚叡打招呼问好。

    “戚道友，让您见笑了。贫道逐日阁余素婕，穆长老是我的嫡亲表师妹，来自于颂月门，她骄纵惯了对道友有失礼数。”华袍女子不拘小节对戚叡微微阖首，请他坐到左手旁。嘴里说着见笑，看着穆长老却格外无奈宠溺。

    “余阁主尊安，溯因初来乍到还怕诸位把我当外人生疏，如此亲近客气要让溯因受宠若惊了。”

    眼前这位余素婕可是大腿。最擅长炼器且最富裕的门派逐日阁，身为阁主的余素婕更是天下第一炼器师，逢出手就是上上品真宝，更有几率获得类仙品，一单定制炼器动辄就要几十万上品灵元起。实打实的粗大腿，他可得跟余素婕打好关系。

    “溯因合尊尊安，小道拂袖招左护法罗子箐。”这边月白道长也跟他打招呼。据说今年拂袖招楼主和长老因得什么事绊住，今年派了个护法顶替。但不论是辈份还是资质都不露怯。

    戚叡回礼，悉数打完招呼那边却还在吵闹。

    “说起来，嫡亲表师妹又是何意？”戚叡觉得这几个人实在有趣，旁敲侧击打听他们的关系。

    “我与穆师妹二人师尊同出一支，更是同气连枝的血亲，可以说是亲上加亲。秀初在我们这一代弟子中年龄最小，更是集两派宠爱于一身。”

    “却踢到林盟主这块铁板了。”罗子箐打趣穆秀初和林殊邈的关系，好像穆长老爱而不得似的。

    “要我看不如说林盟主这是装疯卖傻。”都笑林殊邈榆木疙瘩，戚叡瞧他们打情骂俏各自其实显而易见，彼此不点破罢了。

    “呵呵，穆师妹别闹了，还没跟戚道友打招呼呢。”

    余阁主笑而不答，觉得放任他们打闹太久，招呼穆秀初回神。

    “都怪林盟主，奴家不是有意冷落戚道友的。”穆秀初福身请礼，态度乖巧亲和，怎么都让人责怪不了她，“奴家穆秀初这厢有礼。”

    对着戚叡这张帅脸，穆秀初越看越觉得心悦，长得好看让她格外赏心悦目。

    “戚道友仙人不露面，甫一亮相天下公子榜就要重新排序了！”

    “天下公子榜？”戚叡问。这个原文也提到过，无非是比谁长得帅，没有什么实际用处。小男主的后宫都列在上面。

    “对，天下十佳英年才俊综合能力和美貌的榜单，对应的还有个美人榜呢！”穆秀初纤手单捧着下巴，衣袖下滑显露出一截玉臂，兴致勃勃地跟戚叡科普，只看她骄傲自在的神色便知道她也名花在榜。

    “溯因虽然还算年轻却也有三百多岁了，怎么称得上公子？”三百岁的青少年，哇，这可太抽象了。

    “三百岁怎么了？林殊邈这老家伙还排在榜末呢，戚道友一上榜他就得挤出去了。贵宗长尉掌门也榜上有名，而榜上我道最年轻的炼虚后期也有两百八十一岁了！”对于修仙者来说年龄形同虚设，百余岁就是青年才俊。

    “这个榜单也有魔道中人？”天下榜嘛，当然是天下所有英才，就像天下英雄会一样，自然也有偏心。

    “当然有，比如说不宴城那位，一直霸居着第二交椅。”

    施相虚？长得确实霸气潇洒，不少仙子喜欢他这一挂，叫什么被占有欲庇护的强烈安全感。哈哈，有点夸张，被魔尊迫害不会觉得很恐怖吗？

    “说起不宴城，不出意外施相虚要亲自参加。”被冷落一旁的林殊邈突然搭话，他提着茶壶给戚叡倒茶。

    林盟主所谓的不出意料却令戚叡格外出乎所料。在没有刻意影响的剧情线上，原着剧情发生了改变。

    他怎么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