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世界4
“这是真的吗？” 马大一遍遍地问着文森特，文森特便一遍遍地告诉他：“是真的。” 尽管如此，马大还是难以相信，关于他和文森特在戏里戏外实现统一融合的事实。在戏外与玛丽通电话的时候，文森特向对方提及此事，玛丽得知后，表现得十分担心：“马的情况听起来非常糟糕，你一定要多加留意。” 天天生活在一起，文森特自然知道马大的状态并不好，他不光多疑，还精神恍惚，因为分不清戏里戏外，偶尔还会在拍摄过程中出岔子。比如某次拍摄艾迪来家中纠缠马大戏码的时候。 “你不是gay，也不喜欢我，”马大皱着眉头对艾迪说，“为什么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艾迪立刻搂住马大，在他耳边低声提醒道：“拜托你醒一醒，现在正在拍戏。” 马大转头看向站在远处的文森特，眼中是与平日里一样的迷茫。文森特见状，立刻冲过去，按照剧本的要求，与艾迪扭打在一起，进而冲散了聚焦在马大身上的关注度。 下戏后，本就厌恶马大的艾迪冷冰冰地警告道：“你要是想成为‘忘记自己的人’，就自己冲着镜头发疯，不要连累别人。” 马大没有反驳，也没有说话，只是直愣愣地看着艾迪——与其说他是在看艾迪，还不如说他是在发呆。 艾迪愤然而去，屋中便只剩下马大与文森特。 “马，你怎么了？”文森特关切地问。 马大没有回应，转而反问文森特：“文，你为什么喜欢我？” 文森特被问得一时语塞，迟疑片刻后告诉马大：“因为你是马大，所以我喜欢你。” “因为我是马大？”马大转头看向文森特，动作慢得宛如生锈的机器，“马大是谁？我又是谁？” 马大空洞的眼神让文森特感到恐惧。他用力抱住马大，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温度，然后一遍遍地告诉马大：“马大是你，你就是马大。” 镇外居民玛丽的到来，对于长期与相同人群接触的马大而言无疑是新鲜的外界刺激，而这个新鲜的刺激也让马大产生了良性的反应——文森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么开心的马大了。 “亲爱的马，”玛丽张开手臂，紧紧抱住马大，“终于让我见到你了！” 马大回抱玛丽，用了不小的力气：“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 “你瘦了。”玛丽轻抚马大的脊背，隔着衣服和皮肉也能摸到他的肋骨，“是不是文森特虐待你了？” “没有。”马大轻轻推开玛丽，否认她的说法，“文森特对我很好。” “他是不是太难缠，累到你了？”玛丽看似是在调侃，实则是在担心，“那个之前从未和男人做过的小蠢猪，如今终于找到了情投意合的同类，一定是不分昼夜地拱个不停——你不可以太惯着他，否则早晚被他榨成人干！” 马大没有接话，只是对玛丽说我很好，文森特也对我非常好。 “是不是和男人做过之后，发现还是和女人做更爽啊？”玛丽将手搭在马大胸前，大拇指隔着衣物不着痕迹地拨弄着马大的乳头，笑得极为暧昧，“甩了那个小鸡巴的文森特，继续跟我好吧。” 马大苦笑着摘下玛丽挂在他身上的手：“别这样，玛丽。” 玛丽顺势抓住马大的手，拉着他往卧室的方向走去：“来嘛，让我好好疼疼你。” 文森特按照剧本的要求冲上前，拉卡举止过于亲密的两个人，并且警告玛丽：“马大不喜欢女人，你不要再骚扰他了！” 玛丽眉峰高挑，语气凌厉：“你疯了，竟敢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 文森特慌忙凑到玛丽身旁提醒她：“现在还在拍戏。” 玛丽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混淆了戏里和戏外，戏中文静平和的她，不能做出野蛮粗鲁的举动。于是她立刻转变态度，改为抱着马大娇嗔道：“亲爱的马，文森特竟然凶我。” 马大有些恍惚，因为玛丽突然表现出来的娇柔。没有得到回应的玛丽扭脸看向马大，注意到对方眼中的迷茫，这才想起文森特之前提过马大的精神状态并不稳定。她紧贴着马大，用只有他俩能够听见的音量，说着关心对方的话：“马大，你还好吗？” 马大眼神呆滞，但还是回说我很好。 两个人交头接耳，亲密无间，看起来暧昧至极。文森特明明很感激玛丽关心马大，却还要表现得十分嫉妒，只因为剧本的要求。所以他再次用蛮力分开眼前的两个人，然后抱住马大，亲吻他的嘴唇，夺取他的呼吸，用这种粗暴的接触，来发泄自己心中因情感割裂而产生的焦躁。 玛丽嘴上谴责文森特的厚颜无耻，心里却在称赞他的蛮不讲理。 吻着吻着，文森特与马大便跌坐在了地上，衣衫也随着爱抚的动作逐渐褪去，露出两个人的肉体。 剧本明确要求玛丽不能离去，所以她必须站在一旁观看。她羞恼地捂住眼睛，按照剧情的设定咒骂躺在地上的两个人，在透过指缝偷看到他们的私密部位后，顿时心急如焚：文森特硬得不行，马大竟然都没有勃起！ 马大不会因为文森特的纠缠而感到疲惫，因为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肌肤之亲，不论戏里还是戏外。戏里，导演希望他们克制；戏外，马大全无这方面心思。今日久违地进行亲热，两个人多少有些生分，而马大冷淡的反应，更浇灭了文森特的热情。 “或许你并不想做，”文森特压在马大身上，伏在他耳畔低语，“但是剧本写明了要求，不服从的话，咱们很有可能会受到处罚。” 注意到摄像机的马大，顿时想起了自己的处境，于是他盯着镜头，平静地回复文森特：“没关系，做吧。” 得到马大的应允，文森特便开始进行前戏的工作。他边用嘴吮吸马大的乳头，边用手指扩张马大的肛门，做得格外认真投入，自己的阴茎因此变得愈发粗大，坠在双腿之间，将迫切与伴侣进行融合的粘液滴落在地板上。 相比之下，被侍弄的马大却表现得无动于衷，不仅没有呻吟，阴茎也始终没有勃起的迹象，仿佛是在忍受不知要持续多久的性事。 文森特感受到了马大的冷漠，但是他已经准备就绪，不愿就此停下，也不想因此而受到处罚。他握住自己的阴茎，用其抵住马大的肛门，然后向前挺身——没有进去。一是因为马大下意识地躲避，二是因为文森特自己的紧张。反复尝试多次，文森特都没能成功，急得他满头大汗，也急得一旁的玛丽恨不能上前进行技术指导。 除了镜头里的三位演员，现场竟没有第四个人发现这个尴尬的情况。或许有人发现了，但是导演没有喊“咔”，拍摄工作就不会停下。 文森特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却没有享受性爱的心思，只想快一点射精，完成自己的拍摄任务。 是个人都可以看出，这是一场并不愉快的性爱。被侵入的人眼神空洞，面无表情；侵入的人皱着眉头，心烦意乱。摄像机却还在持续运转，与周围十数双眼睛一起，记录着两个人痛苦的经历。 玛丽心痛得忘却了呼吸，直到她看见文森特挺直了腰背，才终于找回了呼吸：文森特射精了，终于可以结束了。 然而，导演没有喊“咔”。这就意味着拍摄工作还要继续进行下去。 文森特抽出阴茎，伸手去扶被他压在地上的马大。马大拂开文森特的手，自己撑着地面坐了起来。两个人相对无言，安静地穿好衣物。玛丽走向马大，关切地问他还好吗。 “我很好。”马大宛如一个被设定了关键词回复的机器人，针对“你还好吗”这样的询问，他总是平静地给出相同的答复。 导演还没有给他们讲过接下来的戏，现场的三位演员只能暂时根据人物设定进行自由发挥。身心俱疲的马大走向家中唯一的一把椅子，一动不动，呆呆地坐在上面。文森特走向书柜，装模作样地翻阅着书籍，玛丽则走到壁画前，抬头看着根本无法理解的画面；他俩看似专注于自己眼前的事情，其实都将自己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了马大身上。 导演突然喊出的“咔”声，打破了片场的宁静。摄制组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道具，在镇上广播响起之前，撤离了片场。还有其他拍摄任务的玛丽，在与马大和文森特依依惜别之后，也迅速离开了绿洲镇。 绿洲镇的居民迎来了史无前例的长假。没有人知道下一次的拍摄任务何时到来，也没准那一天永远都不会再到来，镇上的居民一边享受着无所事事的假期，一边战战兢兢地等待着拍摄团队的到来。 人格统一的生活让马大趋于正常，文森特的内心也得到了平静，因此他希望下一次的拍摄任务永远不会到来。 奈何事与愿违。就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这一次的拍摄任务来得依旧让人猝不及防。 上戏后的马大依然处于懵然的状态，他讲不出台词，做不对动作，被导演责骂，情绪一落千丈，躲在角落里泣不成声。 文森特上前进行安慰，马大却置若罔闻，沉默不语。 这时，海伦按照剧情需要给马大打来电话，告诉他孩子快要诞生了，让他作为父亲给孩子取一个名字。 马大毫无反应，不论是孩子快要降生的紧张，还是即将成为父亲的喜悦，他什么表现都没有，只是木然地举着手机。文森特连忙夺过手机，装作妒火中烧的模样，怒斥海伦不要再来打扰他和马大的生活，然后挂断了让马大变得情况更糟的电话。 文森特将手机交还给马大，人却没有离开，而是提心吊胆地守在他的身旁。马大出神地盯着手机，看见海伦悄悄发来短消息的一瞬间，他如梦初醒—— 莉莉和大卫因为戏外的交往影响到了戏里的剧情，所以受到了剧组的处罚，如今已经忘记了彼此私底下的情谊。 马大倏地想起自己在剧中的人物设定：一个荒淫无度的直男，睡遍镇上所有能睡的女性，甚至让其中两个人怀了他的孩子。这样的他，怎么会和男人结婚呢？ 马大转而看着文森特：可是他真的好爱这个男人。他是另一个城镇的他，他们相遇，相知，发现对方就是自己残缺的另一半，于是不顾一切地融合在一起。马大情不自禁地凑上前，亲吻文森特的嘴唇，拥抱另一个自己。 然而，这样是不对的。他违反了合同，当初侥幸逃过一劫，不代表以后会一直保持幸运。他会成为“忘记自己的人”。马大不在乎忘记这个糟糕的自己，但是他不想忘记另一个自己——他深爱的文森特。 如果他们继续在一起，他早晚会因为受到处罚而忘记文森特，那样的话还不如趁早分离，这样就能永远将对方牢记。 马大猛地推开文森特，然后告诉对方自己的决定：“离婚吧。” 文森特感觉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啊？” 马大没有直视文森特的勇气，只敢垂眸盯着地板：“咱们离婚吧。” 文森特瞥了一眼镜头的方向，发现摄像机后的导演并没有喊“咔”的意思，不知道是没听见马大说的话，还是希望这段戏继续走下去。不论导演意欲何为，文森特却是无意与马大分开。他不着痕迹地移动身体，让自己背对镜头，然后伏在马大耳边低语：“马，现在还在戏里，你忘了吗？” 马大微微侧身，拉开自己与文森特之间的距离：“我没忘。” 文森特这才注意到马大脸上再无迷茫，有的只是不容动摇的坚定。 “好好的，”文森特不解，“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马大充耳不闻，拒绝作答。 文森特不愿放弃，继续劝说道：“我们是伴侣，你对我有意见，完全可以提出来，我想办法改就是了，没必要直接说离婚啊。” 马大不理睬文森特，抬脚向外走去。文森特连忙将他拉住，问他要去哪里。马大冷漠回道：“去镇长办公室拿离婚申请书。” 文森特闻言，加大了攥握马大手臂的力度：“你是认真的？” 马大点头：“认真的。” 文森特怒火中烧，委屈至极。他独自一人来到陌生的小镇，只为与心爱的人厮守在一起，如今这个人却莫名其妙地说要与他分开。在泪水冲出眼眶之前，文森特最后一次问马大：“你确定要和我离婚？” 马大不经意间瞥见了文森特的脸，瞬间心软得想要回说“不”，可是一想到不知何时会降临的处罚，他还是狠心回道：“我确定。” 文森特冷哼一声，随后他那双被泪水浸湿的眼眸中，便再无半分温情：“行，我成全你。” 马大与文森特离婚了，戏里戏外都离了。离婚后，文森特因为暂时无处可去，只得继续住在马大家里。他俩没有争吵，也没有打架，而是谁也不理谁，各过各的生活。直到文森特离开绿洲镇，回了自己的老家。 文森特离开后，马大悲痛欲绝，因为他无法确定提议离婚是他自己的想法，还是剧情发展的必然结果。他只知道：不论戏里还是戏外，他都彻底失去了文森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