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废墟

    爆炸的一瞬间,系统将连西的痛感调到了最低值,尽管如此,血肉被破开的剧痛还是让他险些昏厥过去。

    已经分不清是哪里受伤了,希望还能站起来。火势很快就会蔓延开,在骨架没烧塌前,他必须带着奥洛尽快从这里离开。

    地面被高温炙烤得已经有些翘起,这让腿部受创的他想要站起来愈发艰难,好在奥洛很快就恢复了行动。他颤抖着将兄长伤势较轻的手臂扶靠在自己脖颈上,用最快的速度走向正门。

    不远处的房梁受爆炸波及炸断了大半,不断有燃烧中的木块卷着碎石从半空砸落下来,几声不堪重负的炸响之后,房梁烧成两段砸在地上,火星子溅到奥洛的裤脚上,将这件昂贵的正装烫出几个破洞。

    几声沙沙的电流音过后,系统焦灼的哭腔传进脑海:【正门被封住了!】

    “奥……咳……密道、咳咳……”

    浓烟裹杂着火星扑面而来,连西一开口就呛得不停咳嗽,嗓子被烟尘熏得很快漫上铁锈味,嘴角全是触目惊心的血沫。

    “不要说话了!”奥洛漂亮的绿眼睛里全是血丝,兄长每次疼到极点时抑制不住的闷哼都像在一下下剜着他的心。泪意瞬间涌上眼眶,很快被他咬牙忍住。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他找到一处暂时没被大火波及的角落,将衣服撕成布片掩住两人的口鼻。不远处的火光照亮了奥洛手臂上一大片已经干涸的血迹,都是是从兄长身上蹭下来的。

    他刻意不去想斐诺里伤的多重,生怕自己会崩溃到失去逃生的信念。

    至少……要把斐诺里送出去。

    连西的声音透过布巾传出来,干哑而无力:“探亲日……其他人……不在。”

    都什么时候来还在想有的没的!难道假如真的有其他人在,他还要带上别人一起跑吗!

    奥洛将他小心地扶起来,气愤之余又是说不上来的焦急。距离连西受伤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高温和失血无时无刻不在剥夺他的生命,如果再不快点……他不敢继续往下想。

    眼看连西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奥洛没说什么,径自蹲在他身前:“上来!”

    火场中每耽误一秒都极为致命,更何况连西很清楚自己糟糕的状况,没想太多便搂住他的脖子,伏在奥洛肩膀上。

    明明是能让人汗流浃背的温度,可连西只觉得身体慢慢开始发冷,又冷又疼。

    但奥洛的体温很舒适。

    系统一直在耳边哭,还有另外一个烦人的家伙,时不时总要找机会和他说话,害得他根本没办法安心闭上眼好好睡一觉。

    “就快到了、咳咳……!!”

    密道打开的瞬间,裹杂着土腥味的新鲜空气扑面而来,奥洛眼前一花,险些跪倒在地,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没力气再重新往前走了。

    身后的火焰朝入口涌来,致命的浓烟很快就会充满这个狭窄的空间,到时候两人都会丧命。

    连西勉力支撑起昏沉的意识,声音逐渐模糊:

    “奥洛……把我……放在这。”

    系统之前说过,紧急情况下可以从身体中脱出,最多是任务失败,但奥洛还有希望从这里逃出去,倒不如把自己留在这。

    “你就——”

    “……闭嘴。”

    远处再次传来木材倒塌的巨响。

    “斐诺里,不管你是怎么看我的……”奥洛湿透的衬衫上全是运动残留下来的汗渍,他缓缓喘了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说:“既然你选择和我结婚,就别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楼上的大火不知道引爆了什么,连墙体都开始撼动,落下数不清的碎石,让奥洛的行进变得更加困难。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让连西靠得更加安稳,拼尽全力加快了步伐。

    “……”

    周围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水膜般听不太真实,连西索性闭上眼,将头靠在他的背上。

    恍惚间,青年又听见了远处教堂的钟声。

    【警告:当前生命≤20%,是否选择脱出?】

    结婚明明只是走个形式而已,那家伙却格外欣喜,嘴里不情不愿地向自己询问手指尺寸,等到进行契约时,却迫不及待地将那枚素馨婚戒扣在他的无名指上,和头一回当新郎的毛头小伙没什么两样。

    “少爷……来人!快准备急救!!”

    心意每一次被他借口回避时,奥洛一定会觉得他不解风情吧?如果真是这么想的,连西倒也挺赞同,毕竟他确实如此。

    “救他……先救他!!”

    【警告:当前生命≤10%,是否选择脱出?】

    抱歉啊奥洛,婚姻契约的时效是100年,我却连第一年都没能好好尽到伴侣的责任。

    如果我还能够留下来的话……

    他喜欢奥洛?

    喜欢。

    他爱奥洛?

    【否。】

    【请进行二次确认。】

    【否。】

    【脱出操作已取消。】

    青年蜷着身子,任由意识沉入深层。

    光将他环抱在怀中,温和地问他:

    这就是你的选择?

    是。也是我所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为何要怜恤弱者?

    奥洛不是弱者。

    若是就此死去也值得?

    不值得。但我不想选择第二条路。

    和从前一样执拗。光不禁如此想道。

    祂亲吻着自己怜爱的孩子,抱着他逐渐融入这片广袤无垠的意识深处。

    ————

    “……祝福那全知全能的存在,诃尔拜。”

    老夫人恭谨地垂下头颅,念出句末毕词。法术的金沙如同丝带般从她手心滑下,撒在奥洛伤痕累累的手臂上。

    这一处的伤势比前几天皮肉外翻的惨状好了许多,着实让老妇人松了一口气。包扎好之后,她将一瓶药水递给奥洛。

    “教母……”

    “知道你等不及了,快去吧。”

    看着他通红的眼睛,老夫人也十分难过,不禁温声细语地安慰他:“斐诺里是个好孩子,上天会保佑他平安无事的。”

    一定会的。

    他紧握住药瓶,向夫人道了谢,之后马不停蹄地赶往住所。

    距离那次爆炸事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如果不是尼莲前往密道接应二人,他们现在就已经掩埋在尘土和灰烬中了。

    斐诺里获救时心跳几度停滞,从肩背到腰腹全是灼伤和木片飞溅造成的割伤,全身上下到处都是血液浸染的痕迹,多亏夫人收到消息及时赶来救援,他才堪堪捡回一条命。

    也正是因为兄长的舍命相护,奥洛才没有一开始就死在近距离的爆炸中,但他仍然伤的不轻,治疗了整整两周才勉强能下地走路。

    得知斐诺里还活着后,他才得以恢复精神,作为伯爵代行重新掌权。

    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彻查府邸爆炸一案。经过多方调查,线索直指默克郡使团。图尔加和他的哥哥盖兰设下重重陷阱,就等谋害莫瑞佩尔两兄弟的凶手上钩。

    如今,也该收网了。

    走廊尽头房间的嘈杂声音唤回了奥洛的神思。

    他的瞳孔慢慢缩紧——斐诺里还在里面。

    那日的惨状至今仍是奥洛每晚挥之不去的梦魇,他无法承受再次失去爱人的痛苦,像疯子似的冲向声音的来源地。

    “……我帮您拿毛巾来。”

    “谢谢。”

    这声道谢让他呆愣在原地。

    久违的虚弱嗓音穿过血与泪回响在耳畔,让沉寂已久的心一下一下地重新开始跃动。面对这扇轻易就能打开的门扉,泪水突然间充盈了他的眼眶,一如那颗滚烫而又炽烈的真心。

    门外发出小心翼翼的叩击,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唯恐把睡在里的梦吓跑。

    “请进”说完又过去了很久,正当青年以为是过路孩童的恶作剧准备让人关上门时,一大束素馨簇拥着挤满他的视线。

    向上看去,是奥洛噙着泪的笑容。

    “欢迎回家。”

    年轻的书记官半跪在床前,这样对他说。

    “这个季节还有素馨?”

    “嘘——这是我们俩的秘密。”

    “可你这样看上去像是在求婚。”

    果然是斐诺里式不解风情。

    但这样也不错。

    “是吗。”他从中抽出一簇握在手心,与连西额头相抵着说:“就当是迟来的求婚好了。”

    因为还含着泪,奥洛的一双眼睛清澈透亮,像宝石一样迷人得让人移不开眼,被他这样专注地看着,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要化成一滩水。

    连西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偏开头干巴巴地回他:“你没听出来我是在开玩笑?”

    “可我不是啊。”奥洛的声音甜密得几乎要融化了,他调整了一下握住花茎的手,让素馨的花瓣触碰到心上人淡色的双唇。

    这触感实在是过于微妙,这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戏弄连西,更是让青年忍不住面庞发热。他很想让奥洛住手,但下意识感觉,如果试图阻止可能会更加危险,顿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哥哥,看着我。”温热的吐息扑在耳边,让他耳根都酥了一片。

    仿佛被蛊惑似的,连西重新转过头,与近在迟尺的奥洛对视。素馨的香气流淌在两人唇间,宛若无声的邀请。

    下一秒,奥洛隔着花瓣吻住了他。

    多亏有隐私协议,不然系统又要开始鸡叫了。

    “在想什么?”

    “奥洛……唔……”

    还没等连西解释,奥洛柔软的舌尖就趁他开口钻了进去,缠着他的共舞起来。那束可怜的素馨被奥洛扔在了一旁,他一只手托住连西的后脑,吻得更加投入。

    这位胡搅蛮缠的客人不达到目的不会罢休似的,在短暂的试探之后,开始寻找能让连西感觉舒服的位置,而后者隐忍的喘息更是让奥洛血气上涌,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干点别的。

    “呼……嗯……”

    好甜。

    怎么可以这么甜。

    他勾缠着兄长的舌头探出口腔,轻轻舔弄敏感的侧面,惹得那抹水色的红瑟缩起来,又坏心眼地含吮住,唇舌抵死交缠。

    许久之后,奥洛才放过连西被亲得水光一片的双唇,舌尖不小心牵出一条银丝挂在他嘴边,被他下意识舔走。

    连西很快察觉到自家弟弟的呼吸又沉了几分。但他自己已经是七荤八素的状态,哪里还能分出心思揣摩某人的兴奋点?

    奥洛原来……这么会的吗……

    被他带着走的感觉……太奇怪了。

    “斐诺里……我好喜欢你。”

    连西茫然地抬头看他,托住后脑的那只手还在慢慢摩挲发根,像是情人间的暧昧安抚,那双流动着的翡翠,是连西见过最美的眼睛。

    殊不知,这头美丽的野兽向他表示亲近,为的是某天能够将失去警惕的他拆吃入腹。

    而连西想也不想地一头栽进野兽怀里,面红耳赤地主动亲上他的嘴角。

    奥洛当然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如果不是连西还没养好伤,这会就已经被他扒光了。

    迟来的羞耻心漫上心头,连西暗自庆幸仆人们十分有眼力地早早出了门,不然明天他和奥洛搞gay的新闻就会传遍大街小巷,社死程度不亚于当众裸奔。

    等他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态,却听见美人弟弟低声笑着对他说:“这次只是从您这里讨点利息,剩下的账以后还要慢慢算呢。”

    连西不明所以,问出那句让自己未来追悔莫及的话:“什么账?”

    话音刚落,奥洛笑得更好看了。

    甚至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您会知道的。”

    他的语气越是笃定,连西就越是坐立不安,仿佛自己已经站在了悬空的剑尖下方,等奥洛某一刻松开手就会将他刺中。

    心知这话题再继续下去恐怕会十分不妙,连西垂死挣扎着生硬地转移话题:“房子应该没救了,之后怎么办?”

    岂止是没救了,连框架都被烧得变形,连带着周边一些小户都遭了殃,还好奥洛说服受灾的民众联合起来进行灾后重建工作,城里才不至于因为缺失主心骨而乱成一团。

    书记官顺着兄长的话回到正事上来:“现在只能先临时住在别业,等宅邸重新建好再搬回去。好在这边庄园够大,生活不会有太多影响。”

    “赔款方案已经公示出去,如果还有人蛮横不讲理的话,巡逻队会进行处置的。”

    原来奥洛也是能独当一面的男人了。

    意识到这点的连西怅然中又带着欣慰。奥洛被他诡异的目光盯得面颊发热,别扭又羞窘地避开他的视线,嘴角却忍不住偷偷翘起来。

    还能与他重逢……倒也不算太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