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2.

    大年初七的一大早，何明锋的车就停到了福利院的门口。

    简年的东西很少，只有一个背包。他还是穿着那件灰黑色的外套，发白的牛仔裤和磨损得厉害的球鞋，唯一看起来崭新的是脖子上那条蓝灰色的粗毛线围巾。这是孙阿姨亲手织的，给他的新年也是送别礼物。简年的表情看不出高兴也没有初见何明锋那日的抗拒，只剩麻木。

    何明锋很懂礼数，还专门带了一大袋水果零食玩具递给院长：“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给院里的孩子们的。”

    “何先生有心了。那么简年就拜托您照顾了。”

    “那是自然，简年已经是我的儿子了。”何明锋抬手想摸摸简年的头却被他偏头躲开，他只好作罢，“不用担心的，回到D市我会给简年买一部手机，方便你们随时联系。”

    简年还是偏着头不肯看何明锋，孙阿姨温暖的手却握住了他的手腕，轻声嘱咐：“年年去吧，要乖，要听爸爸的话。去了D市好好学习，好好吃饭，我知道吗？”

    简年极为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他不信任也不亲近这个男人，但是他不想孙阿姨伤心。

    何明锋领着简年上车时，简年一头往后座钻，想和坐主驾驶的何明锋拉开距离，却被一下子揪住后领子：“去副驾驶坐，以为我是给你开车的司机啊？”

    坐在副驾驶的简年也依旧一脸戒备，他把自己的背包牢牢抱在怀里，头靠着车窗，眼睛死死盯着站在福利院大门口的孙阿姨，张院长和弟弟妹妹们，直到看不清他们身影。

    3.

    整个车程三个多小时，何明锋一路从田闽县开车回了C市的一个小区。路上他不是没有尝试和简年搭话，但是简年就是不理，之后简年就在车上暖气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刚好赶上午饭时间。”何明锋领着简年来到一户住宅的门口，“到时候进去叫爷爷奶奶，嘴巴甜点！”

    简年还是垂着眸，不回答他。

    “你个臭小子，终于晓得回来看看我们了！”何母身上的围裙都没来得及解，手里还拿着菜刀，就从厨房里跑出来，结果开门一看傻了眼，“哎？这是谁家的孩子？”

    何明锋揽着简年大摇大摆地就进来了，顺手带上门：“能是谁家的啊？咱们家的，我儿子！”

    何母手里的菜刀和何父手里茶杯“哐当”一声同时落地。

    。。。

    简年被安置在了沙发上，书房里正爆发着何家内战。而何明锋进去之前还不忘塞了个蜜柑在简年手里：“先吃点垫肚子，等下开饭。”

    争吵声多多少少有传到简年耳里。他心里倒没多少触动，只是觉得多少有点好笑。除了何明锋这个脑子有泡的，谁愿意收养他啊？他们最好达成共识，今天就把他送回去。

    面对何父的怒吼与何母的哭诉，何明锋丝毫不为所动。他等到两位老人家都发泄完了后，才双手一摊：“既然你们都那么反对。我就把他送回去呗。”

    何父何母同时一愣。

    “不过我之前告诉过他来爷爷奶奶家吃午饭，他还一副很期待的样子。看情况吃不了午饭就要被送回去咯。听说他小时候也是和爷爷相依为命，结果爷爷出意外死了，他就无家可归了。这些年一直没人愿意领养他呢。”

    何明锋起身，继续自说自话：“看来有些人命就是不行。他成绩好，爱学习有什么用。高中都没办法念完，还不就拿个初中学历进厂拧螺丝。不过都要把他送回去了，这又关我什么事呢？”

    “等一下！！”在何明锋握住门把手时，何父突然喝止，声音带些犹豫“这孩子性格如何？”

    “吃过苦的孩子都懂事。会在福利院照顾弟弟妹妹，做清洁修电灯泡都会，也不怎么花钱，有口吃的绝对不挑食。”

    何母果然率先心软：“你这事儿确实太莽撞了。但是把人送回去太残忍了。要不，先让他留下？”

    何父也清了清嗓子：“如果是这样，明锋啊，你要担起做父亲的责任，好好教导。”

    “当然会的。毕竟带他回来也是为了养儿防老。那么，可以开饭了吗？我估计小孩也饿了。”

    简年原以为等何明锋出来，何父何母会立马赶他走。结果不仅在饭桌上疯狂给他夹菜，还在饭后让他想玩什么玩什么。何明锋则说家里给他准备的房间还要打扫一下卫生，让他在这边住一晚，明日再来接他。

    于是简年换上了何明锋的居家服，在何明锋的卧室里乱晃。

    这是一件朝南的房间，午后的日光刚好能照进来。何母让他午睡一会儿，替他铺好了床。书桌上也有游戏机。简年却对靠墙的那一排大书柜最感兴趣。里面应该都是何明锋的书，有学生时代的教材，也有国内外名着和各种风格的。书籍都按类别甚至是拼音首字母顺序排列得整整齐齐。

    简年唯一的爱好就是看书，福利院里面的书籍被他看了个遍，不过大多都是儿童读物。偶尔没事的时候，他也会到县里的大书店里坐在地上看一天的书。

    既然何母说了房间里东西随便动，那借书看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名着简年大多都看过，网络他不感兴趣，最终就选了一本与梦相关的书。

    隔代亲果然不是说着玩的。前一天何明锋送简年过来的时候，简年就带了一个书包。第二天接他的时候，不仅换了一身新衣服，还带了大包小包的吃的。不用说，肯定都是何父何母的手笔。

    临走前，何母还偷偷拽住何明锋，不止从哪儿摸出个红包就往何明锋怀里塞。哭笑不得的同时，何明锋还有点感动：“妈，我都三十了，工作好久了。你给我红包做什么？”

    哪晓得何母白了他一眼：“这哪里是给你的。这些钱你拿着去给年年多买几件衣服，还要给他买一个最新款的手机。记住，绝对不可以贪污了。”

    何明锋:。。。看来我成了家里最多余的那个。

    不过坐到了车上，简年居然主动和何明锋搭话了：“你的这些书可以借给我看吗？”

    何明锋瞬间来了兴趣：“当然没问题。我妈都跟我说了。给我瞅瞅你到底对哪些书感兴趣。”

    简年老老实实从书包里拿出来递给何明锋。

    他看了那本，觉得很有意思，所以干脆把同作者的剩下几本，，都给借了，到时候慢慢看。

    何明锋接过来，看了看书名，意味不明地笑了，揶揄道：“很会选啊。不过估计会让你失望了。”

    “什么？”简年莫名其妙。

    “嗨，我也是从你这个年龄过来的。你什么心思我不知道啊。”何明锋举起那本晃了晃，“我当初买这套书的时候，也是觉得这本内容应该特别劲爆才买的。哪知道看了半天全是些生涩难懂的理论，一点都不刺激，跟书名简直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简年起初只是看不起这个男人的随便，没想到对方居然那么厚颜无耻，他思想龌龊就罢了，还默认自己也是这样。因此简年对何明锋更加的厌恶，气愤地一把夺过那堆书，咬牙切齿道：“我才没有那种恶心想法！”

    何明锋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我只是开个玩笑。”简年却彻底不理他了。

    何明锋无奈，只能在心里嘀咕一句：“现在的小孩真难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