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究
桐青好歹活了这么多年,暂时离开本体行走不是问题,被凤桐拉过来后,听完把他叫过来的前因后果,便也尝试着伸出手,微微用力,那树枝岿然不动。桐青心里一惊,他作为草木成精多年,虽然一眼看出此地的玉树并非同类,却没想到这细小脆弱的枝丫竟然如此坚固。再用力时,就不免动用了几分自己的法力。 就在苍泽和凤桐以为桐青掰不下来的时候,树枝不给面子的发出了“叭”的一声,还是断了。 这下,就是三人一头雾水了,围着那颗被霍霍的秃了一半的玉树,凤桐思考了良久,最终大手一挥,决定把那颗“玉树”齐根拔起让桐青传送回洞府中,免得这半秃不秃的留在这儿影响了那些前来谈情说爱卿卿我我的修士们的眼。 说干就干,凤桐把最外层累赘的长袖法衣收起,露出法衣之下的窄袖劲装,刚想示意苍泽往远处站,就见苍泽已经退至了极夜之地雪地的边缘处,对他摇摇招了招手。 凤桐忍不住笑出了声,苍泽能够在自己都还没说出口时就会先一步作出保护,这让他感到了无比的安心。弯下腰扫开秃了半边的玉树树根下的积雪,树根和地面浑然一体,树根和地面连接处颜色从清透到斑驳再到灰黑,凤桐凝神看着那延伸至地面的灰黑,立刻便改了心思。他本是想着仅仅把玉树带走,如今凤桐却是想看看这能被煅烧成这琉璃模样的到底是何等矿物,应当不会坚硬柔韧到哪里去,最多拔出寸许便会断裂。 这般想着,凤桐便双手抓着树根,用力一拔,化形后覆着层肌肉的手臂展现了和表面丝毫不符的力量,。 顷刻间,极夜之地的整块地皮都似晃了一晃,地动山摇,玉树林叮铃作响,地上颗粒状的雪粒子震得四散飞起,被天上的幽蓝流光一照,离远了看去好一片飞雪飘霜的瑰丽奇景。 莫说是离得八丈远的苍泽了,就是凤桐本尊也没想到拔棵树会有这么大的阵仗。 这动静说是他要把整块极夜之地翻个个都不为过,凤桐不敢再生拔,转而用力一拧直接把玉树齐根扭断,扬手把玉树扔给桐青让他收好,眼睛则一瞬不瞬的盯着玉树树根的那块灰黑石头,暗忖:该不会这玉树树根和极夜之地的整块地皮是一体的? 极夜之地想来清净,突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九公子立刻就被吸引过来,见天边远远可见金色光芒若隐若现,又有云雾相伴,凤桐便收了沉思的心思,接过桐青送上的外层法衣,衣角拂过雪面,扬起飞雪盖住了裸露的灰黑色地面。 九公子来了还没说话,就见凤桐正揽着苍泽坐在桐青放出的木质软塌上,颇为扫兴的瞥了他一眼。九公子便知道这动静大概是凤桐想和苍泽调情搞出来的了,毕竟这么多年来凤桐行事依旧这么肆无忌惮,不顾他人眼神。 “九公子,”苍泽看着眼前的飞雪慢慢飘落,突然心间灵光一闪,开口问道:“你见过极夜之地下雪的样子吗?” 九公子闻言认真回想了片刻,摇头道:“这倒是没有,不过这些积雪终年不化,要是再下雪怕是这林子都要被雪没了。” “包括龙神的传承记忆中也没有提及下雪的样子吗?”苍泽又问。 “我父神是什么样子你们都不是不知道,他那传承记忆我懒得去看个分明。”九公子提起生父便是冷哼一声,龙神的传承对他来说最大的用出就是这龙神之位了,可这位子他也并不想要。 正说着,凤桐扔给九公子一枝玉树枝丫。九公子手忙脚乱的接住,就听凤桐冷冷一声“掰了它”,当即便有些不悦,心道:这个老凤凰怎么又开始闹脾气了?闹出这么大动静,自己还没说什么呢,他先不乐意上了。随手把那树枝嘎巴掰成两截扔了回去。“怎么和这玉树不对付上了?” 凤桐又扔给九公子一根崭新的树枝,“这根留着你下次见了季景澄,让他掰着试试。” 说罢,就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便要带着苍泽离开。 苍泽顿足,迎着凤桐投来的目光说:“九公子来的正好,随我们去这极夜之地深处探一探。”说罢,便示意桐青把那软塌收好后,伸出碧青枝条缠在三人手腕。凤桐见苍泽如此说,转念一想九公子幼年时和生母在此地幽居多年,想来能派上几分用场。 “这有什么好探的?还能在这里走丢了不成?”九公子嘟囔着,伸出了手,任由枝条在他的腕上打了个结。 “既然九公子对此地如此熟悉,不如就让你先领路好了,”凤桐眉尾一挑,睨了眼九公子,眉目间光华流转。 多亏九公子和凤桐相识多年,此刻还能岿然不动,不然若是一般人在这里,早就色心大起了。 说话间,桐青的枝条早就缠好,一行四人开始动身往极夜之地深处走去。 九公子幼年时随母亲在极夜之地附近的海域中生活,母亲从不让他上岸,生怕他身上的金光会引来旁人注意,是以九公子对陆上其实也不甚熟悉。 想来清冷寂静的极夜之地经过方才那阵地动后耳畔不断传来扑簌簌的落雪声,除了苍泽之外的三人都可自行运转轻身术法,唯有苍泽途经之地留下一串脚印。 依着苍泽的记忆,这玉树树林并不繁茂,甚至来不及跑起来就会在眼前出现那高耸入云的狰狞石林,可四人走着就见身侧的玉树越发稀疏,而后彻底展现在眼前的就是那飘笼着层寒雾的雪原。 苍泽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这里有什么是他能看而凤桐不能看,他知道而凤桐绝不能知道的吗? 凤桐见苍泽神色沉重,便低头小声问:“可是有哪里不对?” 而九公子则一脸习以为常,揣着手站在一边凉凉地说:“这极夜之地不少人都打过主意,要是真有问题早就查出来了,哪里还能留到如今。” 苍泽默不作声,他抬头看了眼满脸忧心地凤桐,嘴唇却像是被极夜之地的风雪冻住了一般,无论如何都发不出一丝声音。 既然如此……苍泽后退一步,松开了和凤桐紧紧相握的手。 下一瞬,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凤桐视线之中,只余一根系在他腕上的碧青藤蔓远远延伸向远方,直至没入那稀薄的寒雾之中。 凤桐脸色大变,当即就要循着那方向找去。 九公子刚说没问题,就被苍泽当面打脸,脸色更是难看,他一把拉住凤桐,扬声道:“这便是苍泽想来的目的了,他定是心里有数的,你我不妨先在这里研究下究竟是何等阵法导致的,免得走远了苍泽回来寻不到你。” 凤桐定了定神,深吸了口极夜之地冰冷刺骨的空气,勉强按耐下心里的恐慌,再三和桐青确认苍泽并未解下藤蔓后才皱着眉头仔细研究起周遭环境来。 “极夜之地的尽头可以通向幽冥世界,但极夜之地究竟是何等规模却无一人知道具体,”凤桐握紧左手,指尖深深嵌入掌心,忍不住把此地蹊跷和出发前苍泽说过的交代联系起来。他忍不住喃喃自语:“如此大的破绽为何我从未注意到,还需要苍泽的提醒?” 九公子有一搭没一塔地听着,他捻起地上的雪粒闻了闻,没有任何异味,地上也丝毫不减阵法的踪迹,能让他和凤桐都毫无察觉就中招的幻阵是何等规模不必多说,但他可以说若是存在那等幻阵绝无可能在无人维护的情况下这么多年了还可以运作如初。 除非…… 除非…… 桐青看着两位神只在这里四处寻觅,凤桐就差把整个雪原都翻过来看个究竟了,却还是一无所获,便不觉有几分自责,比起苍泽他才是多年来没有寸进的那一个,尤其是两位少君年岁渐长后清闲不少,他却将那些时光白白荒废了。 不然此刻,他多少也能帮到君上一些了。 再说苍泽松手之后,眼前变没了凤桐的身影,反而是那形如巨刃的石林再度出现在他面前。苍泽的身手毕竟不如生前,无法再用生前的法子过去,他努力回想着将那调料瓶化作齑粉时的感觉,而后手慢慢按上了身前体积最小的半人高的石片上。 果不其然,那石片被苍泽碰到片刻之后便化作了流沙散落在地。苍泽等了一会,见不似之前那般疲惫感袭上心头,便谨慎地再度伸出手。 不知是否有地处特殊的原因,苍泽一路走来竟感觉不到丝毫疲惫,直到他站到了上一次抵达的尽头时依然不敢相信。 苍泽如上次一般站到了断崖边缘,复生后变得如琥珀般冰冷的浅褐眼眸古井无波,他凝视着断崖下翻滚的黑色阴气,扯开胸前衣襟,那只有自己可见的缺口没有丝毫的异样,甚至连上一次出现地诡异声音都不曾出现。 这番故地重游苍泽没有任何收获,他不敢多加逗留,当即原路返还。 凤桐本就寥寥的耐心已经在一遍遍的寻觅梭巡中耗尽,他解下手上的藤蔓,理都不理九公子地劝阻,直接化作原型一飞冲天。他许久未曾化作原身恣意飞翔过了,一时竟忘了自己早就取了两肋给苍泽稳定身体,冲的太过用力突然,两肋遽然生痛,凤鸟身子一歪,双翅用力扇了几下才稳住了身形。 凤桐扬起长颈,眼前依旧是二哥曾经描述过的无尽雪原,凤桐自认如金他的飞行速度是断然比不上全盛时期的金翅大鹏鸟的,只在上空周旋了几圈,发觉无论自己怎么飞翔身下永远都是那笼着薄薄寒雾的雪原,怒从心头起,双翅高高扬起用力向下扇去,带出的劲风打着旋地向下方袭去,顷刻间白皑皑的雪原成了一片黑色焦土。 凤桐看到下方陈旧的灼烧痕迹不由一愣,正待他细想,就见苍泽的身影从那被驱散的寒雾中显露出来,他赶忙落了下去,化作人形拉着苍泽好一顿检查,发觉他只是身上的衣衫有些凌乱其他并无异样,这才松了口气。 凤桐本以为苍泽是不会说什么的,正打算拉着苍泽回去找九公子和桐青一并离开此处,就听身后的苍泽说:“我见到了些东西。” 凤桐猛地顿住,手心满是冷汗,咽了咽有些干涩的喉咙,“是什么东西呢?”他又不是天真的稚童,从当日九公子点破苍泽可能另有身份开始,凤桐就已经有些猜测,能让父亲母亲闭口不提,甚至都不肯通过传承记忆交代给自己和妹妹的,必然是见不得人的龌龊。 “不太清楚,至少此刻我并不清楚这些都意味着什么。”苍泽看着凤桐比自己高大些许的背影,以及那微微颤动的耳后翎羽,忍不住出声安抚:“不过,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对你我不会有什么影响。” 凤桐转过身来,粲然一笑,“当然不会有什么影响,你我共育两子向来恩爱,怎么会因为区区小事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