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宝

    那灵鸟飞回十三重天，化作虚影投入瘫坐在地的凤桐体内，左侧缺失一块的翎羽被补齐，被另一半决绝斩断的契约，再也无法压抑分魄带回的黑暗记忆，纷杂的痛苦记忆汹涌而出，凤桐喷出一口心血，再也支撑不住，软软的趴在地上。神魂的混乱，让凤桐失去了对体内灵力的控制，腰侧被弑神之器造成的伤口失去了压制，瞬间裂开，甚至比原来伤得更深，血液渐渐洇透羽衣。冰凉的木质地面丝毫缓解不了疼痛，灵力错乱的痛苦不亚于死于罡风，尤其对神裔这等纯灵体来说，就如一滩平静无波的水面猝不及防的变成了汹涌难测的乱流。

    变故来的突然，凤桐毫无准备，竟然连人形都维持不住，手臂渐渐被羽毛覆盖。

    陆压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趴伏在地意识涣散的凤桐，就连人形都维持不住手臂化作了双翅，后背覆满羽毛，当即吓的傻站在原地，他从未见过义父这般样子。

    浑身上下都像是被碾碎一样的疼痛让凤桐不住发出一声呻吟，他下意识的挣动了下身体。

    这点动静让陆压回过神来，赶忙上前把义父抱起，放到软榻上，软塌上被苍泽血液浸透的被褥还残存着离去之人的气息。

    陆压看着自己手心沾上的血迹，浑身战栗不已，“我……我去把苍泽找回来！”说着，他就要起身，却被凤桐猛地伸手抓住。

    “义父！您这是何苦？！”陆压见凤桐拦他，心里的愤愤彻底爆发出来。“您待他还不够好吗？为什么他会这样回报您！早知道就该把他扣住。”

    凤桐心中的痛苦如何能向他说？！

    “不是他的错，”凤桐气若游丝，艰难的摇了摇头。

    “到了这个时候，您还要护着他吗？！”陆压难以理解，分明义父比苍泽伤的重多了，为什么还要阻止他。

    “他是我最爱的，”凤桐终于压不住体内的错乱，血液源源不断地从口中流出，却仍是坚持断断续续地说完。“最爱的……人，我不护着……谁来护着？”

    他当日抓到满手血腥，心里伤痛至极，却还保留有一丝清明，把满手的肉糜收起交给桐青，送到天狼族做成记忆传承，又压着那些魔域来客一遍又一遍的启用六合法，希冀能找寻到更多黎炎的碎片。在那些魔族神识溃散、经脉扭转凄惨死去后，凤桐才起身前往了须弥山，威逼波旬交出全部凶手，他冷眼看着那些人因频繁使用六合法死去，直到最后一个，也没有再见到属于黎炎的其他部分。

    站在一地死尸的凤桐恍惚中想起了所有生灵死去会进入阴川的说法，这只是在神裔间流传的谣言，他们无法验证，却是当时凤桐最后一丝希望。他毫不犹豫的一头扎进汹涌的阴川，企图从中找到黎炎的踪迹。阴川之水，寒气透骨，裹挟着沉重的怨气，就是凤桐都受不住，发梢开始凝结成冰向上蔓延，就连脸颊四肢都浮上白霜。

    凤桐顾不上身体的伤害，他连护体火焰都不敢放出，生怕烧灼到黎炎的魂魄。这么冷，该快些找到黎炎才是。凤桐艰难地在湍急的水流中保持着平衡，双手化作利爪扒住岸边，焦急地寻找着从身边流过的每一个阴魂。他不知道死在深渊中的黎炎会不会来到阴川，却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阴寒的水流持续不断的冲刷，让凤桐四肢僵硬，几乎睁不开眼，纤长的羽睫上凝满了白霜，裸露在外的皮肤结了一层薄冰。

    为什么还没有呢？凤桐不敢深想，他实在不愿承认黎炎的魂魄和肉体一齐留在了孤寂无边的深渊中。

    他近乎绝望地时候，收到了来自桐青的传讯，天狼族的人要见他。是黎炎的记忆传承做好了吧。凤桐迟钝的反应过来，能有记忆传承就说明……就说明黎炎的魂魄尚在！这多日来的辛苦总算有了一丝希望，凤桐赶忙回到洞府，随手打理了下，不至太过狼狈后，出来见了天狼族的人。

    “传承呢？”凤桐并未在来人身上感觉到属于黎炎的气息，心中一颤，莫不是失败了……

    就见那天狼族族长一脸谄媚的从怀中掏出一只黑色的小毛球，凤桐怔怔看着他，才勉强从他的话语中提炼出含义。

    “你……让我把他当作黎炎？”凤桐看着来客和他手上的幼崽，已经快要冻结的思维没有太多的愤怒和痛苦。原来不是失败了，真是太好了。凤桐已经顾不上什么希望破灭了，他只是松了口气，却不禁为黎炎难过起来。天狼族是他的母族，却如此迫不及待……

    “我的黎炎不是什么东西就能够代替的，”凤桐微微勾起嘴角，眼前仿佛见到了拥有着最温柔浅褐眼眸的伴侣，他伸出手温柔的把眼前的幻象拥入怀中，眼神冰冷地看着下方的来客。“他是我最最宝贵的爱人，是我独一无二的珍宝，是深海里最耀眼的明珠，不是你手上的鱼目。”

    不过还是要感谢他们，不然自己还真是想不通。凤桐把天狼族的打发走，吩咐桐青照看好洞府，就孤身进入了深渊。黎炎的魂魄不在阴川，也不在他身边，那就……凤桐站在深渊中，耳畔是罡风的呼啸，他抬起头看向上面。他的珍宝是连天道都觊觎的啊……

    凤桐冷静地把附近的小世界聚在一起，用神识扫过发现没有自己想要的，就把最剧烈的罡风收集放进洞府，随着满满一柜的定风珠关上柜门，凤桐的手毫不犹豫的闭合了，小世界在他手中碰撞碎裂，化作尘埃从指缝逸散。

    小世界是有生灵存在的，凤桐这种行为先触怒的正是凰梧，她带着满腹怒气而来，却在见到神情恍惚、动作机械的兄长时都堵在喉头。“哥哥，”凰梧怕极了，她怕这最后的兄长会像父亲一样离去。“该和我回去了，你答应过我黎炎死后，就和我回去的。”凰梧哀声乞求道。

    凤桐动作一滞，仔细想了想，才迟钝的想起好像是这么说过。“黎炎不会死，”他看向手心中数十个小世界，轻声道：“我和他缔结了契约，和他分享了我的寿命，他不会先我一步离去的。”

    凰梧最怕的事被凤桐承认了，她只觉满心都是寒意，父亲和母亲也是这样，分享了一切，再无任何隐瞒，所以父亲才会最终因太过思念母亲，追随母亲而去。“哥哥……”凰梧颤声唤着，她上前一步拉住凤桐的衣袖。

    “别怕，”凤桐安抚地拍了拍妹妹冰凉的手，“我若死了，黎炎才是真的回不来了。”就是为了能有重逢之日，哪怕孤身一人不管多么寂寥，他也会坚持下去。凤桐嘴角带着抹笑意，温柔地看向手心中的小世界，羽睫上挂着不知是凝露还是泪珠的水滴，颤巍巍的不肯落下。

    双掌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