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离开我儿子

    －你爸住院了，你还是回来看看吧，情况不太好。

    短短十几个字，没有写具体什么情况，也没有过多的修辞，反而让秦峯顿时如坠冰窖。他动作一僵，握着手机的手骤然缩紧，嘴唇僵硬地一张一合，像是喘不过气的鱼一样狼狈。

    “叔叔，叔叔！到底发生什么了嘛？”秦薰担忧地一手扶着秦峯的腰，另一只轻柔地握住他的手，将五指挤入他的指缝里扣住，轻轻在脸颊上蹭了蹭，“我能帮你吗？”

    手被温柔地牵住，秦峯这才缓缓找回体温，上下唇轻轻一碰：“家里……出了点事。我父亲住院了。”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他，你想回去看他吗？”秦薰勾着他的脖子，缓缓从他身体里退出来。两人肩靠着肩坐在沙发上，小腿交叠在一起，秦薰歪着脑袋枕在他肩膀上。秦峯沉默了片刻：“可以吗？”

    “当然啦，那是你父亲。”秦薰笑了笑，翻了个身压在秦峯身上，尖锐的牙齿磕了磕他的鼻尖，一只手揽着秦峯的腰将他压向自己，“你带我来俄罗斯不也是为了帮我找我父亲吗？我小时候跟你提过他在俄罗斯的。”

    秦峯一噎，讪讪道：“你已经知道啦，我本来还打算找到了再告诉你的。我……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我跟你说过我父亲的事。他是个很严厉的人，从我记事起就是高大的、寡言的，我从未想过他会病倒。”他每说一个字，就感到秦薰的手收得愈紧。

    “叔叔是不是把我当笨蛋了？”秦薰嘻嘻一笑，往秦峯肩窝里靠着，“拐弯抹角说这么多，叔叔不就是想回去吗，我会看不出来？”

    “没关系，你想去就去呗，我同意的呀。”秦薰在他胸口画着圈，声音里带着一丝幽幽的怨气，“只要你回来……我可以等，只要你回来就行。”

    秦峯刚想开口说什么，腰上一痛。他“嘶”了一声，扭了扭腰试图逃出秦薰的禁锢。秦薰力气大得快将他的腰都折断，声音却是轻柔的：“叔叔还想说什么，难道你不是想回去，才跟我说这些吗？”

    秦峯脸上浮现了歉意，点头：“我想回去看看他。”顿了顿，反握住秦薰的手，“你能陪我一起回去吗？”

    “什么？”秦薰顿时睁大了眼睛，手上力气一松，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可、可我跟你一起回去，你父母不就知道我们……知道你不会结婚的。”

    “我就是想借这个机会，好好跟我父母说清楚我们的关系。”秦峯沉下声音，抿紧嘴唇思索了很久如何解释。他握紧秦薰的手，深吸了口气：“你说的对，我舍不得他们……即使父亲从未正眼看过我，母亲也不会站在我这一边，我也依旧无法和他们永不相见，我还是在乎他们的。”他察觉到秦薰表情不佳，肉眼可见地失落了下去，赶紧搓了搓他的手背，“你也一样重要，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正因为你们对我而言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所以我才想要你去见见他们。”

    秦薰抬起头，这时秦峯总算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臊人，脸颊缓缓升温：“我知道这样很自私，他们肯定不会对我们的关系报以正面的回应，甚至会把话说的很难听……但就算是这样，我也希望我们组建的新家庭能得到他们的祝福和认可，即使不能，我们的关系也不再是隐藏在阴影里、见不得人的东西。”他咬紧牙关，准备好迎接拒绝的话语。可他一抬头，眼前就闪过一道白色——秦薰不知轻重地将他扑倒在沙发上，小腿压着他的腿根让他难以动弹，捧着他的脸热烈地亲吻着。

    “好啊、好啊！”秦薰的吻密密麻麻地落在他脸上，如果他真是一条大狗，尾巴估计已经摇得能上天，“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我还以为你是被我烦透了，又觉得对不起我，才带着我离开的。如果你早点告诉我就好了，就算被打，我也会跟你回家，然后光明正大地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是我的叔叔、我的恋人！”

    秦峯被他说得面红耳赤：“你说什么呢……”

    “叔叔你不知道我刚才有多害怕！”秦薰双手撑着脸撅起嘴唇撇了撇，“我听你说要回去的时候，还以为你又要丢下我呢！还好，还好你没有……嘿嘿。”

    “小薰……”秦峯心里不是滋味，一手为他顺着一头柔顺的长发，“我说过的，我不会再丢下你了，相信我，好吗？”

    秦薰在他胸口蹭了蹭，发丝勾起一阵痒意。声音瓮里瓮气地传来：“我知道了……幸好你没有，不然我……”

    “不然？”秦峯一愣。

    “没事，你父亲现在情况怎么样？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看他？”秦薰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跳起来，低沉的情绪一扫而空。他伸了个懒腰舒展身体，还压了压腿，精神抖擞地留下一句“我去收拾行李”，就溜进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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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本想乘飞机回去，又快，秦薰又是第一次乘飞机。两人在手机上看了半天机票信息，就听到查嘎在窗外一声狼嚎。秦峯这才想起还有这头大白狼在，实在没法把他也“偷渡”上去，只好买了第二天下午的火车票回上海。秦薰为此失落了一路，盯着窗外飞快闪过的雪景闷闷不乐。最后还是秦峯向他保证，下次想办法让查嘎也跟着上飞机，才找回点精神。

    秦父还没出院，听张芸说他身体已经好了不少，就在今早从重症看护室转移到了普通病房。他老人家穿不惯病号服，两袖空落落地落在手腕处，胳膊似乎是吊久了水，一片惨白的皮肤下青筋暴起，还插着根针管连到他头顶的药包里。才一个月不见，男人看上去老了十多岁，花白的头发无精打采地垂在额前，眼眶深陷，额头上的皱纹一棱搭着一棱，嘴角也向下挂着，随着叹息轻轻张开。

    秦峯站在病房前，走到里人来人往，他没有牵秦薰的手，而是双手交握在一起，从门上的小窗户偷偷往里头看。

    “叔叔，不进去吗？”秦薰凑在他耳边，捏了捏他的衣袖问。

    秦峯苦笑：“嗯……我稍微做一下心理准备。”他深吸一口气，正打算推开门，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苍老的惊呼：“阿峯，你回来了？”

    他浑身一绷，没有立刻回头，而是握紧了门把手。不知是不是秦薰的错觉，男人的背脊略弯了些，向前曲着腰勉强地支起一个微笑，回头道：“妈，我回来了。”

    秦母见到阔别一个多月的儿子，非但没有露出欣喜的神色，反而焦急地一把抓着秦峯的手腕将他带离病房门口，找了个少人的角落压低声音：“你怎么回来了？哎呀你爸现在状态不好，你去找他这不是故意气他嘛！唉，你说说你，大年三十的往外跑做什么，我想办法跟你爸说说，你在外头先等着，他要是不生气了我再叫你进去……”秦母不住地叹气，忽地注意到秦峯身后几步的秦薰。她怔愣片刻，见对方正往这边看过来，不解地拉着秦峯往旁边扯了扯。然而几次三番地躲开，秦薰依旧盯着她俩。她疑惑地皱起眉心，凑到秦峯耳边小声问：“你身后那个人是你认识的吗？怎么一直在看我们？”

    秦峯“啊”了一声，纠结地开口：“他是小薰，呃……是我的……”他眼角一跳，迅速地瞥了眼秦薰，低下头，“是我的恋人。”

    说出来后，一直以来压在胸口的巨石突然消失，秦峯松了口气，却久久没有听到母亲的回应。他试探着抬起头，只见秦母面上一片空白，缓缓抬起一只手捂住嘴，尴尬地笑了笑，一掌拍在他胸口：“别开这种玩笑了，你不是跟小芸在谈恋爱吗？”说着就转身往病房走，“快点，不还得去见你爸呢。”

    “妈，我是认真的！”秦峯一时没控制好音量，声音响彻整条走廊，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他连忙压低声音，表情却是严肃的：“我是真的喜欢小薰，这件事我也会跟张芸说清楚，但我是不会跟女人结婚的。对不起。”

    秦母脸色煞白地左右环顾了一圈，额头上逐渐冒出豆大的汗珠，低声惊呼：“你叫这么大声做什么，这种事难道很上的了台面吗？想让所有人都听到？这事我做不了主，但你千万别告诉你爸，他好不容易身体好转一点了，让他听到了他不得气死在这里！”她转而上下打量着秦薰，目光扫过两人交握的手时，她倒吸一口凉气，将秦薰撇开，“离我儿子远点，我儿子不是同性恋，你别想蛊惑他！年纪轻轻打扮成这样，能是什么好东西……”

    她上了年纪，力气也不大，推了好几下都没能推动秦薰的身子，只好气得直跺脚，向秦峯寻求帮助：“阿峰，你听话，别让妈妈再为难了！你这不过是一时的冲动，被他迷了眼，你们分手妈妈就当没听到，也不会告诉你爸。快分开，小芸一会还要过来，让人家看到多不好啊！”

    可她说了半天，秦峯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当一个听话的儿子，而是沉下去再次开口：“妈，别这样。他是我的恋人，我真心爱他。即使是您，我也不希望您这么说他。”

    这句话不知是哪里刺激到了秦母，她“啪”地一巴掌甩在秦峯脸上。手心立刻浮起一层艳红，她喘着粗气收回手：“滚。”

    秦薰立刻将秦峯护在身后，后者捂着自己发红的脸：“妈……”

    “别叫我妈，我没你这个儿子，滚啊！”秦母再也顾不得人眼，歇斯底里地又吼了一声，转身离开。

    “药费我都交了，有什么需要联系我！”秦峯大喊道，然而秦母的背影就这么跌跌撞撞地穿过人群，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走道的尽头。

    “叔叔，没事吧？疼不疼？”秦薰轻轻碰了碰秦峯的脸颊。那块皮肤迅速涨红鼓起，秦峯苦笑着柔着秦薰的脑袋：“有点疼，不过还好。晚饭想吃什么，先回去吧。”

    秦薰往他手心里蹭着：“回家吃吧，我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