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个瓶子
“武麟，皓轩，去吃饭啦！再不走没饭吃咯！” 上午的军训刚结束，一群早已饥肠辘辘的新生们就像闻到腐肉味道的鬣犬一般，三五成群的开始往食堂狂奔。 相反，那些冷眼旁观的学姐学长们就像是一只只高冷的狮子，高傲地审视着新生们的狼狈模样，避开各大食堂方圆一公里内的区域，闲庭信步地回寝室去点外卖。 作为鬣犬的一员，程武麟属于其中的异类。相比饿肚子来说，他觉得缺水要更难受一些。所以当军训结束后，他先跑到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阴影下，顺着冒烟的嗓子眼猛灌水喝。 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程武麟放下矿泉水瓶，看到一个彪形大汉揽着一个瘦小男生的肩膀朝他走来。 “来了来了。”程武麟冲他们招了招手，然后回头看向在他身后跑来跑去的另一个男生：“从刚才起你就在这找什么呢？” 这个男生叫苏皓轩，是程武麟三个室友之一，上海本地人，挺阳光的一个小伙子。程武麟到校那晚，铺床贴墙纸挂蚊帐床帘全靠他帮忙了。 苏皓轩干咳了两声，愁眉苦脸道：“哎我的天，我都要渴死了，水却找不着了，我连盖子都还没拧开过呢！” “你把水放哪了？” “就这一片，我记得清清楚楚，”苏皓轩指了指草坪旁边被修剪成方形的灌木，“找了几圈都没有，真是见鬼了……” “你放这能找着才是见鬼了。”程武麟撇嘴，“你是没注意到周边有多少捡瓶子的阿姨盯着这些水。像我就把水夹在树杈上面，她们够不着，就能给你剩下来。” “你俩还搁这磨磨叽叽唠啥嗑呢啊？还不赶紧去抢饭？” 走过来的彪形大汉松开怀里的瘦小男生，一脸不耐烦道：“我俩早都到内块了，等了半天你俩也不过来，我俩还得回来找你们！” 程武麟苦笑：“那你俩都到了就先吃啊！” 彪形大汉啪地一下拍在瘦小男生的肩膀上，疼得他呲牙咧嘴：“那可不行，咱们宿舍是一体的。饭都得一块儿吃才行！” 这个彪形大汉名叫李大勇，黑龙江人，复读两年才考来他们学校，所以比程武麟他们三个都要大两岁。 大概是年龄原因加上地域天赋，这人自来熟技能几乎点满。据苏皓轩说，李大勇刚到学校住进寝室第一晚就和看门大爷拜了把子。程武麟为此一点都不怀疑，毕竟当他拉着拉杆箱，气喘吁吁推开204大门的时候，曾一度以为自己错进了学校老师的宿舍。开门的李大勇穿着中年人才会穿的松垮白背心，大夏天端着保温杯的样子实在太有迷惑性了。 “你们再不来，勇哥就要把我勒死了。”瘦小男生整理着汗湿的衣服抱怨道。 这个小男生叫董熠，河北人，看着不怎么起眼，实际还是个隐形富豪。程武麟在宿舍整理东西的时候曾不小心踩过对方放在床旁的鞋子。虽然董熠说了没什么，但程武麟总觉得那双aj应该价值不菲，就去软件搜了一下。 ……然后他对董熠的东西就都是绕着走了。 不过，程武麟最初以为李大勇和董熠早就认识，毕竟这俩人成天勾肩搭背。等到熟了他才知道，原来李大勇只是在宿舍另外三人里挑了个身高搭着最舒服的。 在去食堂的路上，苏皓轩还对他那瓶失踪的水念念不忘：“好可惜啊，我还一口都没喝上，阿姨们是不是就把水给倒了啊……” 程武麟对他晃了晃手中的水瓶：“我知道你渴，要实在不行就先喝我的？” “好！那太好了！”苏皓轩眼睛一亮，一把接过那半瓶水。 “别对嘴……好吧。” 他还是说晚了。苏皓轩直接干掉了剩下的半瓶水，貌似对不对嘴也没什么关系了。 “谢咯兄弟！” 喝完水之后，苏皓轩把空瓶抛回给程武麟。 程武麟马上把瓶子丢了回去：“你都喝空了还给我干吗。” “物归原主是美德。”苏皓轩再次把瓶子丢回来。 “滚蛋哦！”程武麟没用手接，而是像在打排球一样拍了回去。 只是这次，旁边的苏皓轩根本没用要接的样子，而是往下一蹲。那个瓶子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随着“梆”的一声，走在苏皓轩右边的一位女孩捂着脸蹲了下去。 我靠，闯祸了！ 程武麟自知用的力气不小，那声脆响预示着就算空瓶也打得不轻。于是他连忙走上前去：“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抱歉！同学你没事吧？” 被砸的女生捂着脸颊，同行的三个女生担心地摸着她的后背：“薇薇你还好吧？” 女生蹲了一会，忽然怒气冲冲站了起来，左脸通红一片：“真的很痛哎！” 程武麟看着他泛红的半张脸，突然想起另一个人被打红的脸庞来。女生见他似乎一脸茫然，抿了抿嘴，头一扭：“算了，以后不要乱丢垃圾。” 程武麟特别不擅长对付这种情况：“呃，要不我给你买药去？” “买什么药……有病……”女生捂着脸，挤开凑热闹围过来的人群跑掉了。 “哎。”程武麟叹了口气，又挠挠头发，有些后悔自己和苏皓轩闹着玩的举动。 不过，女生的同伴似乎并没决定放过他的样子。除了跟着女生走开的同伴外，一个梳着精干短发的女生还留在原地，愤怒地盯着程武麟：“你是不是故意打她的？” “我怎么就故意打她了？”程武麟被这种无端指责搞出了火气。 “你就是看薇薇漂亮才故意搞这一出的是吧？”短发女生一脸嫌恶地看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粉红色的手机，“我要去告辅导员你干的事。” 程武麟觉得对方真是莫名其妙：“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告辅导员有什么用？” 又不是小学生。这是他吞进去的后半截话。只是他犯错在先，这时候也不太好发脾气。 “那这样，你把你电话留给我，薇薇有什么事我就找你！” “行行行。”本着宁事息人的想法，程武麟一脸无奈地报了自己的手机号。被瓶子砸到脸能有什么事？从头截肢吗？ 等到短发女生拿到手机号心满意足地离开后，程武麟的几个室友终于爆发出了冷嘲热讽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还没开学小麟麟就开始接桃花了呀！”李大勇笑到抹起了眼角，旁边的董熠也忍俊不禁。 “桃花你妹啊！”程武麟喷道，这俩人还真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只有苏皓轩一脸抱歉：“麟哥我错了……” 程武麟伸手去掐他的脖子：“今天晚上你不请我吃饭我就弄死你！” 李大勇一掌拍在程武麟肩膀上，猥琐一笑：“我说兄弟你牛逼啊！军训快一周，我瞅遍咱们连，你砸的这个小姑娘是为数不多几个贼好看的其中之一。我看不是系花也得是个班花！”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反正老子是个基佬。程武麟腹诽着，总觉得自己遇到了仙人跳。 “有什么关系？关系可大了呀！”董熠感叹道，眉毛扭得像条虫子，“武麟你太纯情了，完全没看明白其中的道理是吧？那个叫薇薇的妹子一看就喜欢你。” “啊？还有这回事？”程武麟一脸怀疑。 “确实，我也看出来了。”苏皓轩附和道，“说不定那个短发妹子要你手机号还是替她要的呢。” 程武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管了不管了，我都要饿死了，还吃不吃饭了？” 李大勇摇摇头，叹气道：“唉，多好的姑娘啊，可惜看上了一根木头。啧，老子要是有你这张脸，绝对把遍全系的妹子你信不信？” “我脸怎么了？” “你看他还装呢！”李大勇翻着白眼，一手一个拽着董熠和苏皓轩，“咱哥仨先走，甭搭理他这个扮猪吃老虎的。” 于是，当在食堂门口遇到王陆离的时候，程武麟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觉得我长得帅吗？” 王陆离眉毛一挑：“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说实话。” 王陆离实在觉得莫名其妙，可还是上下打量起程武麟的脸。这个男生的五官非常标致，可以说比起大部分同龄的明星都不遑多让。虽说单拿任意一部分来讲也就只能说出个浓眉大眼，但组合起来就是看着特别顺眼。 除了耳朵有点招风耳外。这也不算什么缺点，毕竟它让程武麟这个人变得十分的……有福相。 还帅。 “挺好看的。”总结了半天，王陆离就只吐出了这四个字。 程武麟撇嘴：“问你等于白问。” “你问的不就是这个嘛？” “好了好了，”程武麟拽着对方的胳膊往食堂里走，“所以你不吃饭在门口站着干嘛？” “我在等你啊。” “是吗？那我还真是受宠若惊。”相熟以后，程武麟也开始不客气起来，“都加我微信了，手机上不找我，在门口等我，你这人这么浪漫吗？” “那当然啊。”王陆离笑了，“我可是个很古板的人。” ——— 其实王陆离半小时前就在食堂门口等着了。他拒绝了室友一起吃饭的邀请，自己杵在食堂门口一个劲张望着。 就在他以为程武麟大概是和室友去外面吃饭的时候，程武麟才磨磨蹭蹭地和出现在马路尽头。 妈的，你小子是真不饿是吗？ 两人进了食堂之后，程武麟看向王陆离的侧脸：“说吧，你怎么突然找我吃饭了？” 前几天发生那件事之后，他的脑海里一直不断回放着那段经历。被砸烂又完全复原的学校，如同神仙一般的隔壁连队教官以及古装女子，明明崴得很重却瞬间完全恢复了的脚踝，以及当时连名字都还不知道却成了生死之交的王陆离。 只是每当想要找王陆离讨论这些事情的时候，他都找不到合适的时机。王陆离这货加了无聊的学生会，除了军训时间几乎全都在辅导员那边忙东忙西，而军训的时候他又不能跟对方说话。 “当然是有正事相谈啊。”王陆离轻描淡写道，“我们还是先上去吃饭吧，你想吃几楼啊？” “三楼吧。”程武麟不假思索道。食堂三楼的伙食相对于下面两层制作更精美了些，因而价格相对也贵了一倍。新生们刚刚独立没两天，敢于上这一层奢侈一下的人还很少。 不过程武麟并不是来高端消费的，他只是在躲那三个室友，免得被发现不和他们一起吃饭，再扣上个“不团结”的帽子。 虽说是饭点，食堂三楼的人并不多。两人找了个角落一坐，王陆离直接把饭卡塞到程武麟手里：“我请你，要吃什么自己刷。不用给我拿饭，我去那家牛肉面就好，他家可以刷微信。” “好。” 都已经是生死之交了，程武麟自然也没和王陆离客气，拿着饭卡随便打了几个素菜回来。才刚坐下，他就看到王陆离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向他走来。 “这么快？我以为面都要做很久的。” “他家就是做的很快，这点我比较喜欢，节省时间。”王陆离这些天基本都是在这家面店打发的午餐和晚餐。 “也不知道你这么挤时间图啥，给辅导员当苦力？”程武麟讽刺道，一边把那张饭卡推给对方。 “规划好时间提高效率是很有意义的事，你也可以尝试一下。”王陆离把端着面碗的餐盘我往桌上一搁，目光扫向程武麟的午饭：“我靠你吃这么素的吗？不吃点肉下午军训能有力气？” 程武麟把自己多拿的那双筷子搁在王陆离碗沿上：“三楼荤菜太贵了，我给你省点钱。” “不至于。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打碗红烧肉来！”王陆离抄起饭卡就要去窗口。 “别别别！”程武麟赶紧制止道，“逗你呢，我早上吃二楼包子被腻到了，中午就想吃点清淡的。” “真的假的？” “真的！”程武麟挥挥手，“快点坐下吧老王，你不是要说正事吗？” “嗯。” 王陆离先俯身喝了口面碗里快溢出来的汤，再用筷子挑了一绺拉面，一边在空气中放凉一边看向程武麟：“一周了，从那件事之后。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对策啊？” 程武麟正在嚼土豆丝，没太理解对方的话：“对策？什么对策？” 王陆离嗦掉那一筷子的面：“就是说，如果我们再次进入那种状态，或许面对比上次更危险的境遇，你认为应该怎么办？” “这个……好像没有……”程武麟很实诚地回答道。这几天他的生活就和普通大学新生没什么不同，除了回忆之外，他还真没想到如果再次出现那种情况该做什么。 “我们得考虑它发生的情况啊。”王陆离吃面吃得一脸严肃。 “会那么巧吗？”程武麟持有怀疑态度，“那天那个女的不是说碰到那个吴教官很意外吗？” “重点就在这个吴教官这。”王陆离用筷子尾巴敲了敲桌面，“他在咱们学校，那就是个移动的火药桶，保不准哪天再把咱俩牵扯进去。要是万一下次他们再打架的时候咱们在教学楼里呢？不就直接被埋了？” 思考的程武麟筷子都停下来：“确实有道理哎，那咱们该怎么办？” “所以我准备主动出击。”王陆离眉头纠在一起，“我准备去找那个吴教官，把事情都问个清楚。” “你他妈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