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星空

    上山的时候顾景阳没再扒着他，山路本来就不太好走，哪怕是开发度很高的景区，这一长串阶梯爬下来也要人半条命。女孩子们很快就体力不支，男生们有余力的纷纷帮忙，陆灼昭也多拿了三个小包。说小也不小，每个几斤重，平时可有可无的重量现在成了压骆驼的稻草，沉甸甸地坠在手里。

    顾景阳从他手里把东西拿走了，陆灼昭看他手里还提着一个背包，不轻的样子，想把那几个包拿回来：“不用帮我了，你拿这么多不累吗？”

    顾景阳笑嘻嘻的：“怎么会，我比你们年轻力壮多了。”他开玩笑埋汰他们老，但陆灼昭没法反驳，说起来他和顾景之是要比陆灼昭小一岁，只不过顾景之平时的表现让人下意识忽略了他的年龄。

    陆灼昭食指屈起给他额头敲了一下：“我也不老，负重太多小心长不高。”

    顾景阳笑的灿烂：“长不高也没关系，比昭昭高就可以了。”

    他的话又换回了一个爆栗，陆灼昭没收手，无论哪个男孩子都想长得高些，男生除了不能被说不行，还不能被说矮。那一块皮肤泛了红，顾景阳被敲的眼泪汪汪，等休息好了委委屈屈地跟着他继续走。

    上午十点左右上的山，人多就容易拖沓，一路走走停停，还在半山腰吃了顿饭，休整了半个小时，直到下午三点左右才来到那片露天营地，风景很好的一块草地，不远处是一片树林，里边有条山间小涧。

    大家一路休整的不错，虽然有些疲惫，到了饭点还是强撑着把饭做了，好在班里有几个会做饭的，一群人捡柴生火搞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吃上热饭了。

    这顿饭吃的格外香甜，老师顾念他们今天爬山累了，让大家早点睡。每个帐篷住四个人，顾景阳和旁边的人换了帐篷，睡到了陆灼昭身边，如果没有睡袋隔着，估计还得过来抱着他睡，跟抱大毛绒娃娃似的。

    陆灼昭睡了一会，被叫醒了，是顾景阳头撑在他上方，小声叫他，陆灼昭睁着睡眼起来了，顾景阳也一个翻身爬起来，声音很小：“昭昭，走，带你去看星星。”

    这山很高，没有被市区的灯光笼罩，只有漫天星空照亮这片营地。陆灼昭眼角还挂着泪，被打扰了睡眠其实并不好受，但是这片星空足以治愈所有的坏心情。

    顾景阳拉着他往山上走，怕惊动老师，他说话的时候都贴着陆灼昭耳边：“我以前来过这，我带你去最好的地方看星星。”

    少年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麻麻痒痒的，陆灼昭不太自在地错开了些，又被顾景阳拉着手往山上走。

    山顶的景色很美，从这个角度看不见他们野营的那一片草地，但能看见头上广袤磅礴的星空，和灯火璀璨的城市。顾景阳和他握着手躺在草地上，这样的景色太美了，两个人都没说话。

    顾景阳动了动，把头离陆灼昭近了些：“好看吗？”

    陆灼昭笑着说：“好看，谢谢景阳。”

    顾景阳听到了他话里的笑意，他躺着，看不到陆灼昭的脸，可是他能想象他的笑容。是很温和的笑，他很少见陆灼昭，上次见面还是很久之前被他哥抓去凑数，可是他总会想起这个裴家的小少爷，每次见面他都很温和的笑。他认识的人里，温哥也总是很温和的笑，可是温行舟长了双夺目的桃花眼，笑起来熠熠生辉，并不平易近人的样子。

    陆灼昭长相更为内敛，他这么笑的时候，唇角轻轻上扬，是很漂亮的弧度，红红的，水润润的，看着很好亲的样子。但他也不全是温柔的模样，他笑的时候眼尾上扬的弧度被压了些，但还是很明显，不只是笑，无论他做什么，看起来总有种挥之不去的傲气，明明是从小被单亲妈妈带大的孩子，却骨子里透出世家小少爷的骄矜。

    顾景阳一骨碌爬起来，斜着身体撑在他的上方，想去看他的笑容。陆灼昭很少被吓到，这次也不例外，他唇角的弧度还没放下去，温和地问他：“景阳，怎么了？”

    他的影子几乎把陆灼昭整个上半身抱住，头部的影子盖到陆灼昭的脸上，像在亲他，所以顾景阳看不清他的脸，他死死地盯了一会，最后确信自己没法在这看清，失落地躺了回去：“我想看看你有多喜欢。”

    陆灼昭笑着说：“很喜欢很喜欢。”

    他的声音很好听，话里的温柔让人无法忽视，顾景阳呆了一会，嘴里嘀嘀咕咕的，陆灼昭听不清，但是这样的声音让他很困，他之前才睡了一会就被叫醒了，索性跟顾景阳说了一声，定了闹钟闭眼休息。

    顾景阳支起上半身看着他的睡颜，看了一会又躺下去了。陆灼昭好像哪哪都好看，又哪哪都好，怪不得顾景之喜欢，也许不只是顾景之，还有他自己，他们这对性格迥异的双胞胎在同一个小宠物身上达成了共识。

    他越看越觉得陆灼昭是个可爱的小宠物，他以前养过很多宠物，它们都很可爱，但没过几天他就发现它们或多或少都有些缺点，比如兔子和仓鼠很臭，毛绒娃娃不能交流，猫猫性格乖张，狗狗太过热情……每当发现了他们的缺点，顾景阳总是兴致缺缺，于是那些宠物最后都被送了人。

    陆灼昭的缺点又是什么呢？陆灼昭一直都是这么温柔的样子吗？顾景阳兴致勃勃地想，陆灼昭也会有很讨人厌的时候吗？这个问题激发了他的求知欲，他双手枕在脑后，一会因为想要探究陆灼昭的不足而热情高涨，一会又担心找的太快了没有新的宠物可以替补而失落。

    他的思考很快被打断，手机响了。九点二十六，差不多是他的朋友们下晚自习回来的时间，打开手机一看，果不其然，是叫他开黑的。

    山上有信号，顾景阳带了充电宝，所以他立马就答应了。他戴上耳机，里边传来明明不过一天没听此刻却显得久违的嚷嚷声，顾景阳没说话，其余四个立马嚷嚷问他是不是在做坏事，顾景阳轻声笑骂了一句，到边上去了。

    但边上的信号并没有刚刚那块的好，顾景阳拿着手机举了一会，在一个靠近城市灯光那边的坡上坐下下来，肆无忌惮地和他们说话。

    之前定的闹钟响了，陆灼昭睁开眼，用空闲的手拿起来看了一眼，十点整，他把闹钟关了，迷迷糊糊又想睡，他下意识动了动被牵着的手，但抓了个空。陆灼昭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他迅速坐了起来，星空照亮了旁边一片空旷旷的草地，周围寂静无声。

    顾景阳不见了。这个认知让陆灼昭慌了一瞬，但他很快想到了一些别的可能，比如顾景阳回去拿东西了，或者他在旁边上厕所。如果自己乱走的话，他回来看不到自己，应该会很担心。

    陆灼昭只能坐在原地等待，他预留了三十分钟，因为他们刚刚上山花了十七分钟，顾景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哪怕他正在往下走，三十分钟应该足够他回来了。如果顾景阳没有在这个时间内回来，陆灼昭就要去找他了，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尽量不要惊动老师，半夜偷跑出去顾景之会被牵连受到很重的处分。

    这样干等着其实很难受，他忍不住胡思乱想，如果顾景阳不小心从哪里摔下去了怎么办，自己这样干等只会错过最佳救援时间，也许他在哪个摇摇欲坠的地方等待自己的救援，但如果自己乱跑去找他，等顾景阳回来发现这里没人会不会担心自己，也像自己一样乱想……陆灼昭强行稳住心神，找到列表里的顾景之：

    陆灼昭：景之，你能联系一下景阳，问问他在哪吗？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复，这个点顾景之恐怕在做黄冈卷子，他以前提到过，他每晚刷一张，给自己计时打分，这时候他会把手机翻个面。

    陆灼昭有点难受，星空还是和之前一样璀璨绚丽，可是他无法像之前一样好好欣赏。他担心顾景阳出意外，想找人帮忙，却意外发现自己居然没有裴执和温行舟的联系方式，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给平时一起打球的好朋友唐元发了消息，问他顾景之有没有在营地。

    那头明显没睡，是秒回的：等等啊，我看看去。

    对方意识到了什么：嘿小少爷你是不是和学霸偷溜出去了，干什么坏事，还不带我？

    陆灼昭：看星星。

    糖元：俩大老爷们看什么星星，顾景之睡哪个帐篷？

    陆灼昭：和我一个，别惊动老师。

    糖元：知道了。

    过了一会唐元发来了消息：不在。

    陆灼昭冷汗涔涔，现在是十点十九，顾景阳就算要去蹲厕所也该回来了，他坐不住了，怀着微弱的希望，打开手机灯开始往山下走。

    那头的唐元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人丢了？我去营地周围看看，咱先找一遍，找不着再去告诉老师。

    又发消息安慰他：这里是老景点了，很安全的，应该不会出事，你别担心。

    陆灼昭只能先听他的，他顺着阶梯往下走，四处喊着顾景阳的名字。山上很空旷，声音被传的很远，陆灼昭不敢叫的太大声，但照的很仔细，生怕自己遗落了某个角落。

    他找的很慢，感觉过了很久很久，手机亮了，是顾景之的消息：

    怎么了？

    陆灼昭：景阳不见了，你能不能给他打个电话？

    顾景之：你别担心，等我一会。

    顾景之电话打过去的时候还能听见顾景阳在那和朋友叫着开龙开龙，他看了看时间，距离陆灼昭之前给他发消息已经过去了三十七分钟，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他能想象出陆灼昭此刻一定很着急，所以他的口气也不好：“顾景阳，陆灼昭在找你，现在回营地。”

    顾景阳人傻了，他打游戏把陆灼昭给忘了。他看了看时间，想起陆灼昭之前定了个十点的闹钟，这一个小时内，陆灼昭不会一直在找他吧？

    顾景阳连忙把游戏退了，他顾不上夜间山路危险，快速下山，终于在靠近营地的地方碰见了陆灼昭，他把人整个抱进怀里，不住地道歉：“对不起昭昭对不起，我刚刚找了个地方打游戏，一下子把时间给忘了，对不起昭昭，你累不累，气的话打我吧。”

    陆灼昭当然很累，他没有理顾景阳，给唐元发了消息说人回来了，又说下次请他吃饭感谢他的帮忙，男生不在意地说这点小事不用了，然后回去睡觉了。陆灼昭又给顾景之报了平安，这回顾景之是秒回的，给他发了一串电话号码，告诉他下次有事给他打电话。

    把这些都处理好之后他才来得及去看顾景阳，按理说该生气的，但是对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那些气好像又没那么多了，而且他也不是故意的，但就这么原谅也不可能，陆灼昭打开他的手冷着脸回去睡觉了。

    顾景阳跟在他身后，怕自己说话加重他的怒气，等陆灼昭进了睡袋，还睁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但陆灼昭铁了心不理他，翻了个身，顾景阳也只能闭上眼睛睡觉。

    过了一会他又把眼睛睁开了，睡不着。顾景阳盯着陆灼昭的后脑勺，心想，他好像找到了陆灼昭的不足。

    原来他也不总是能维持温和有礼的性格，会担心害怕，会给人甩脸色，就像纸片人的人设被迫坏。人的性格可以是复杂多样的，但纸片人和宠物不需要，除了一些特定的要求，他们总是性情单一纯粹的。陆灼昭的表现打破了这一点，他不再总是光风霁月的样子，他也会面色苍白形容狼狈，裤脚挂满杂草，如此不修边幅。顾景阳见过很多表面完美的人，当他们露出一点负面的样子，他们的完美就被打破了，也许他们还是那么善良热情，或者一直拥有别的美好的品质，但他们总归是不再完美的，不完美的东西会让顾景阳失去兴趣。

    陆灼昭不是没有缺点的完美宠物，顾景阳睡着之前迷迷糊糊想着，可是我还是喜欢他，不能做宠物的话，做朋友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