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
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先是闻小遇一声不吭地盯着任珦,仰起头猛灌了一口杯中液体。一杯见底后闻小遇猛地起身,把任珦吓了一跳。 他余光一瞥,见这人回自己桌捧了一碗涮好的菜,又转身回了他这桌。 之后,任珦吃一口小酥肉,闻小遇就塞一颗虾滑;他埋头吃一口炒饭,闻小遇都跟着他的节奏嗦一口芝士包芯丸,吃到最后任珦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终于开口。 “你到底想干嘛?” 他简直一头雾水,这人是不是拿他当下饭菜了? 谁知闻小遇居然比他还激动,“唰”地站起来,惊讶道:“你、你…原来你会说话啊?!” “……?” 任珦一愣,连筷子都摔到了地上。 他努力消化了一下对方言语间的潜台词,翻来覆去琢磨着每个字的意思,但不管怎么解读,都只能推导出一个结论。 ——这人以为我是哑巴? 想明白之后,任珦大受打击。这比他被甩一脖子面条还令人难以接受。 自己从记事到现在,对不熟悉的人摆臭脸的时候,别人通常都只会说他是冰山王子或是冷面帅哥,还真从来没人怀疑他是不是不会说话。 这种新思路的拓展,显然对任珦二十多年的装逼生涯造成了史无前例的重创。 但闻小遇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看见他一会面露颓丧一会平静微笑,偶尔夹杂挣扎或是崩溃的神情,变化多端,十分精彩。 最后,任珦扬了扬和发色一样的浅金色眉毛,整个人看起来乖戾又痞气。 他将双手在桌面交叉,以一种审问的姿态面对闻小遇:“我当然不是。你是不是喝多了?” 闻小遇刚塞了一筷子藕夹,见这帅比居然主动和他搭话,菜都还没咽下去,赶紧挥着筷子含混答道:“没有,没有!” 等他终于咽下口中的食材,才说,“我之前看你一言不发还一脸面瘫样,以为你是个有声带缺陷的智zh…智力残障人士。刚刚看你朋友走了,觉得你一个人吃饭怪可怜的,所以来陪陪你。” 任珦的冷静绷不住了。 闻小遇见气氛不对,朝他一点头,乖巧承认错误:“对不起,我是喝多了。” 在座位上偷听的乔靖然扶住了额头。 “那是我哥。”任珦稳了稳心神,再一次强调道,“我不是哑巴。” “我知道。”闻小遇大大咧咧地笑起来,唇边小痣随之一动。 任珦才发现闻小遇长得相当打眼,尤其是从下往上看人的时候,既好看,又显出几分让人不忍责备的天真。 闻小遇狡黠地眨了眨眼,低声跟任珦说:“今天实在是对不住,待会有空吗,我想……” 后面的内容乔靖然没听,他决定在闻小遇再做出什么让他想一头撞死的举动之前,先溜为敬。 乔靖然抬手招来在旁边伺机而动的服务员小姐姐,悄悄买单离开了餐厅。 头也不回走出海底捞大门后,乔靖然长舒一口气,默默祈祷过年期间不要再碰到闻小遇。 凌晨1:47。 任珦站在地面停车场的阴影处,一脸疑惑地再三确认了眼前的建筑。 “你说要跟我道歉……来酒店干什么?” 任珦抬眼望向挺拔辉煌的高楼,灯火刺进他眼里,方才被闻小遇灌酒的醉意都被驱了三分。 他直视酒店正门,有仪容考究的门童正在门口向客人鞠躬致意,指挥泊车。 这是他们任家旗下的连锁酒店。 任珦甚至都不用走进去,就知道里面的装潢是什么样。因为这间酒店的内饰是他设计的,准确来说,是按他要求设计的。 作为一个既无远大抱负、才学本事,又没有什么资金压力的纯富二代,任珦响指一打,直接用了毕生所学,把酒店装得跟座宫殿似的。 一楼大厅自天顶旋铺而下,四壁又冗杂着卡拉瓦乔,拉斐尔等大师的壁画名作,给人一种虽然乱七八糟但莫名牛逼的震慑感。几根金箔大立柱耸然而立,明亮照人,连柜台都奢华精致得很夸张,客人们che简直就跟上贡朝拜一样。 这还不算完,爱车如命的珦少爷还特意安排酒店在大厅中央为他展停爱车。 什么拉风停什么,什么喷漆花哨的改装迈凯伦P1,骚粉的阿斯顿马丁,法拉利LaFerrari,反正只要他心情到位,那就全停个遍。 想到这,任珦扬了眉毛,脸上表露出几分得意。还没得意多久,一阵强风扑面而来,吹得任珦把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 他和他哥完全不一样。他哥无论何时都能保持风度仪表,而任珦冷了就缩热了就脱,吊儿郎当,完全像个没屁用的少爷。 任珦余光看见闻小遇也冷得弓腰抱臂,嘴角一勾,正要开口说句什么,却见闻小遇轻轻扯了扯任珦的袖子,指引他往酒店旁边的旁边的旁边的旁边看去。 任珦被迫收起矜傲自满,一偏头,顺着闻小遇手指的方向懒懒眯起眼,漫不经心地望去。 这一望,“日月招待所”五个大字就极有冲击感地刺入了他眼帘。招待所窄门外歪歪扭扭放着一块高低腿,掉了色的红色灯箱广告牌,上面的“月”字黯淡地闪着,只能勉强看清言简意赅的“日招待所”四个大字。 任珦:“……” 任珦组织着语言:“你不会是要……” 他酒醒了大半,不知所措地凝眸望向闻小遇头上那顶绿帽子,脑中登时无数马赛克片段渐入渐出,“不会是……” 闻小遇颇觉有趣地盯着他为难的神色,左手大拇指和食指虚虚地在嘴边捏了个圈,轻轻吐出一小节舌头,做了个舔的动作。 闻小遇桃花眼一弯,笑意朦胧。 “别担心,我很擅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