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是个很好的孩子
洛云谁蹲在路边拿着冰淇淋慢吞吞地咬着，从温席甄的角度只看得到他的后脑勺，卷起的软发打着旋儿贴在后颈，阳光穿透叶子的缝隙洒下斑驳不规整的形状，被照到的地方酒红色显得格外明媚。 白桃牛奶味的冰淇淋被三口两口地吃完，温席甄有些心浮气躁，大概是因为天气。 一只软乎乎的绿色虫子从树上掉落，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浅蓝色的冰淇淋的表面，洛云谁怔怔地望着那只小虫子在刚咬了两口的冰淇淋上蠕动，一点点地逼近自己的手指，他眼圈微微发涩，双腿有些颤抖，嘴里半个字都说不出。 似乎被那只小虫子盯上了，沦为猎物。 “愣什么呢？” 手中的冰淇淋被拿走，随着咣当一声丢进了空空的铁皮垃圾桶中，洛云谁得救般扶着胸口大幅度的喘着粗气。 温席甄见过溺水后被救上来的人，那种拼命吸取氧气的举动，与洛云谁现在很像。 “怕虫子？” “是……怕……” 洛云谁将脑袋埋在双腿间，似乎心有余悸，双脚悄悄向着温席甄的方向挪了两步，自以为不会被发现。 “怕也不说，我会不帮你？” 温席甄胸口气闷，怪着刮来一片云似乎要下雨的天气。 “对不起，给您丢脸了”，洛云谁乖乖认错，舔了舔牙尖，嘴里残留着属于荔枝的甜，“冰淇淋很好吃，谢谢先生。” “下次要跟我说，别憋着，没必要”，温席甄从后面踢着洛云谁的脚尖，“现在面对我，脚尖着地，腿分开，腰挺直，手举高。” “是，先生”，洛云谁转身按照指令行事，全然不顾及这是车来车往的马路边上。 发顶被黑影笼罩，洛云谁条件反射似得一抖，意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降临，清凉的湿巾落在他摊平的掌心中间。 薄荷味的…… “擦擦手”，温席甄将湿巾收回口袋里，拿出手机蹲在他旁边，两人的膝盖相蹭，洛云谁下意识地将腰挺的更直了，旁边的人似乎在笑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往后不用你的时候，就这么蹲着等我。” 跪久了膝盖会出问题……洛云谁好像听懂了后半句，他不喜欢太体贴的主人，但温席甄似乎不一样。 不论是善意还是恶意，温席甄从不给他可以拒绝的选项，也不会多余的解释自己的好心。 好或者坏，都一样不讲道理。 实在是蛮横，但又刚好称了洛云谁的心…… “是，先生”，洛云谁低头看向地面，他跟温席甄的影子被阳光拉长在一起，像是两座驼峰，印在人行横道的地砖上。 “我去下洗手间”，温席甄起身的动作有些突然，没等洛云谁反应过来人就走远了。 像有什么急事似得。 洛云谁等着他回来的时候，车也保养完毕，温席甄过了一阵子才出现，他的脚都快蹲麻掉了，“起来，接下来去哪？” “要么……直接去调教室……” 洛云谁怯怯地提议，他业余生活有些匮乏，那些个世家子弟的不良嗜好他好像也就勉强跟色沾了边，除了无恙，他好像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迫不及待想挨揍么？” 温席甄淡声道，也没表示反对，径自坐上副驾驶，拉上安全带，双手环胸斜靠在座椅靠背上，隔着前挡风玻璃冲洛云谁勾了勾手指。 大概是觉得自己无聊了……洛云谁叹气，认命地去当司机。 “靠边停车”，途径公共厕所的时候，一直没开口的温席甄突然发言，洛云谁一脚急刹倒车入位，车刚停稳，温席甄就快步开了门，一阵风似得消失在公厕的门口。 这已经是路上温席甄第四次去厕所了，迟钝如洛云谁，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 “先生，您不舒服么？” 洛云谁借着车外的阳光看向温席甄过分惨白的脸色，虚汗一颗颗晶莹地挂在脑门上，他一时间有些慌乱，“您这是……需不需要去医院？” “乳糖不耐受症”，温席甄窝在副驾上，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些许懒怠，眼神也变得淡色柔和起来，“没事，过会就好了。” 乳糖不耐…… 洛云谁想到了刚才温席甄吃掉的那根白桃牛奶冰淇淋…… 所以明知白桃牛奶是热门，还是买了海盐荔枝口味回来…… 果然沾上黎欢就没有好事情。 “不能喝牛奶就不该吃那个冰淇淋的，现在去医院检查，身体重要。” 这话说的，真有点长辈教育孩子的意味了。 温席甄眯着双眼看向那个脸色变得不太好看的人，眼神中的光有点危险。 洛云谁刚坐直身子，后腰就被恶毒地掐了一把，疼得他差点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身体触到鸣笛，车外短促地“嘟”声响过，引起了旁边骑车经过的路人注意。 温席甄的手指还捏着腰肉回味触感，脸上看不出情绪，嘴里却哄说着软话，“以后不吃了，小爸刚才好凶，我 好 怕 哦。” “……” 洛云谁被他变脸的速度震惊，一时说不上话来。 “实在不舒服，奴送您回家也可以……” 温席甄调整了坐姿，手指上移，捏着洛云谁的后颈，颀长的手指揪着一小块皮肉，似乎要把那块地方搓成水一样，“别紧张，不是什么大事，我还给小奴隶准备了礼物，怎么能就这么回家？” 礼物么？ 洛云谁心中疑窦重重，总觉得是个危险的东西。 “不然……您要不要去奴那里，有调教室，您要是不舒服也方便休息，如果不嫌弃的话……” “怎么会嫌弃”，温席甄眯着眼睛，语气很轻，听得出愉悦，“我很想去小爸的家里看看。” “嗯，是，礼物，奴也给您准备了”，洛云谁打开车前的抽屉将包装盒递过去，“希望您能喜欢。” “是什么？”车载的电话跳出了一串电话号码，洛云谁开车的动作顿了顿，温席甄话问到一半，冲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先接电话。” “是”，洛云谁戴上蓝牙耳机后才点了接听，那串数字是洛家本家的座机，因为担心手机丢了的时候有人乱拨，洛云谁手机中要紧的号码都没有名字。 “叔叔，您找我？” “跟那个孩子见过面了？” 洛云谁不在本家的时候，事务还是由叔叔代劳，可谓现在是洛家最有实权的人，说话间带着几分倨傲。 “是，见过了，是个很好的孩子”，洛云谁有些心虚的看向旁边正在拆礼物的人，对方听见了这话似乎对号入座了，抬头冲他意有所指的笑笑，洛云谁在那样的笑中忘了自己身上的疼，补充了两句：“很阳光，很善良。” 比如能观察到他害怕虫子，比如会把他过敏的东西换走。 “嗯，那就好，本家这边的意思是，让你问问他以后能不能配合出席洛家的场合，你毕竟与他有收养关系，如果在一些场合没有露面的话，难免会被人诟病说洛家表面文章。” 洛家叔叔尽职的做了一个传话筒，洛云谁也明白这是本家几位老族长合议的结果。他若是此刻说不行，不出十分钟电话就会打到温席甄的手机上。 威逼利诱什么的，总归能让人就范配合。 “我知道了”，洛云谁没有什么感情的回复道，又跟长辈寒暄了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客套才结束通话。 温席甄将戴好手表的手腕伸过来，“很好看，我喜欢，谢谢小爸。” “喜欢就好”，洛云谁拐了个弯上高速，脚下稍微用力踩着油门提速，将周围的车虚影似得抛在后面，开了缝隙的车窗迎风飘摇，咣当着发出声响。 温席甄皱着眉头按上车窗，单手撑着车门，回头看着如临大敌的洛云谁：“什么事这么紧张？与我有关么？” “是，本家让问问您，愿不愿意配合出席洛家的场合，比如企业年会之类的，作为洛家养子。” “啊就这个？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温席甄低头捂嘴，好像是笑了却没有发出声音，“你那个表情，我以为世界末日要来了。这种要求不是很正常么？就像午饭时那样，小爸对我关照几年，我也理应配合营业。” “没有什么关照的，只不过是世家家族的行事作风，尤其是老族长他们，活了一辈子如今最珍惜的就是自己那点面子和权柄，您若是觉得面前可以不答应，奴自己回去处理，不会给先生添麻烦。” 洛云谁觉得这种要求十分无理，原本这几年中，对于这层关系他就从没上过心，甚至连助理送来的照片和成绩单之类的，也都只是草草过目就放在杂物箱里，即便如今跟温席甄同行，也不是因为那张阴差阳错签了字的收养协议。 若不是因为另一重身份，将原本温家夫妇留给孩子的遗产交接清楚后，两人就该分道扬镳，没有什么往来的必要。 “但是我没有出席大场合的经验，到时候可能会很紧张会出丑，会陪着我么，小爸？” 洛云谁被问得一愣，随即轻轻点头。 温席甄拍拍手，全然不像是真的会紧张的样子，一边划开手机一边说道：“那就好。” 这就……答应了么？洛云谁轻轻舒了一口气。 不过，如果温席甄推辞，他还真不敢多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