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苏友群并未将弟弟出走的事告诉父亲，他知道弟弟只是不想去参加葬礼，肯定不会让自己遇到危险。比起参加那个据说是带着孩子专门上门骗财的女人的葬礼，他更愿意去追回自己的弟弟。

    苏友群给弟弟打电话，他以为苏梓晏不会接，没想到，弟弟的声音就在门口回荡。

    苏友群抓着电话探头去看，只见弟弟笑着靠墙站在门对面，一脸得意地说：“哥，要是不答应我，那我可真跑了哦。”

    “呼……”苏友群无奈，摆摆手让弟弟进来：“你回来吧，我不去参加葬礼了。”

    “但是你来都来了。”苏梓晏故意骗苏友群踏入自己布下的陷阱。

    “明天四点半，你再走。”

    出乎苏梓晏意料，苏友群竟然轻易地同意了弟弟的胡闹。

    “先去楼下吃顿晚饭，回来后我给你计划逃跑路线，到时候我好安全地追着你走。”

    苏友群的话让苏梓晏颇为惊讶，他追问：“你这不是缓兵之计，想先把我控制住再说吧？”

    苏友群笑答：“我不了解你吗？我现在的身体情况已经不能跟你闹了，你爱怎样怎样吧。”

    苏梓晏一时语塞，他乖乖跟着苏友群回房，换好衣服拿上房卡后，一起下楼吃饭。

    晚餐苏友群选了自助，均衡地挑了荤素搭配的菜品。苏梓晏光在那喝汤吃点心大口咀嚼肉类，完全不碰素食，中午的一顿大餐他没吃饱，晚餐又挑了一些烤肉来吃。

    从这家伙的食性就可以看出，他虽然长着一张可男可女的漂亮脸蛋，却是个凶悍的肉食动物，吃完饭后，苏梓晏还灌了不少啤酒，苏友群不记得自己是否禁止弟弟喝酒。

    两人并未立即回房间，在弟弟的陪伴下，苏友群安心地绕着酒店后边的小花园散步，他很享受这种宁静，不时祈祷弟弟不要开口说话。

    “你说过，等我学成毕业，就带我到远离城市的度假别墅区居住，让我在那好好画画。”苏梓晏对苏友群说。

    苏友群不记得自己说过，但他确实有这个打算：“我也想找个好养病的地方，但是我不想跟你一起住了。”

    “想都别想，你虐待我四年，我也要虐待你四年。”

    “我前面照顾你六年，都是喂狗了么？”苏友群越发觉得要么必须把这人扔出去，要么赶紧带他去看医生。

    苏梓晏撇撇嘴，对哥哥说：“你说的那六年，我为什么不等到你老了的时候再给你送终？”

    “你根本就没打算报答我，整天的气我肯定是巴不得我猝死。”苏友群这句话是半开玩笑的，他觉得弟弟现在不至于要自己的命，但不防着这气人精又不行。

    “……”苏梓晏沉默着踢掉小路上的落叶，瞅准了一条石凳，一句话也不说地坐下。

    苏友群没反应过来，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弟弟没跟上，他回头看了一眼，继续走自己的。

    两人之间的距离从一米拉长到十米，苏梓晏突然高声喊道：“你就真的丢下我了？！”

    苏友群没理他，继续往前走。

    苏梓晏望着哥哥远去的背影，也没再叫喊，直到苏友群快转过拐角，才从石凳上蹦起来，朝哥哥跑去。

    就算逃跑，他也不会离开酒店，他就在哥哥身边，哪儿也不会去。

    苏梓晏默默跟在哥哥身后，一言不发地跟着他回到房间，等把门关上，咔哒咔哒锁好门锁，才扑向哥哥，从背后将他紧紧抱住。

    “省会的学校更好，你争取一个进修名额吧，到外地锻炼一下……”苏友群认真地想跟苏梓晏商量他的人生计划，不论苏梓晏说多少次自己就是甘当米虫，苏友群也不愿就这样放着弟弟不管。

    “我不，就不。”苏梓晏呢喃着，抱紧哥哥的腰，埋头在他颈间亲吻。

    “我想，我不是因为爱，才跟你发生性关系。我虽然没有过去十多年的记忆，但我多少了解我自己，知道自己会朝什么方面改变。我是想挫掉你的锐气，让你知道，没自尊的人，迟早会受辱。也想让你在受辱后因为不甘心而反抗、去真正地自强起来……”苏友群坦白自己的想法，想把弟弟从自己背上拨下去。

    哪知弟弟越勒越紧，他的手劲儿大得让苏友群惊讶。

    “你太小瞧我了，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做主，由不得别人说三道四瞎指挥。我就是不想自强自爱你又能拿我怎么样？等你松懈的时候……”苏梓晏说着，双手紧握成拳头，顶在苏友群腹部上，狠狠往上一冲！

    苏友群差点被这一下冲得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弟弟搞这种突然袭击惹毛了苏友群，他反手一个过肩摔，苏梓晏毫无反抗意识地被摔在床上。

    “我会杀了你。”苏梓晏笑嘻嘻地说：“我真的会杀了你。”

    苏友群没理他，转身往浴室走。

    苏梓晏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跟进浴室里，脱下衣服抱紧苏友群，光溜溜地和他贴在一起。

    此时，苏友群已经完全不想再猜苏梓晏的心思，他不耐烦地拨开苏梓晏，将他推出门去。

    “再跟进来我就揍你。”苏友群威胁道。

    “我的目的就是要你动手打我，但你现在不一定打得过我。哥，轮到我控制你的人生了，我要你做什么，你都得听我的。”苏梓晏得意洋洋地说。

    “……”苏友群嫌恶地看着苏梓晏，他不介意冷言冷语地对待苏梓晏，比起苏梓晏，他或许更爱惜自己的命一些。

    “一边要我管着你一边不让我插手你的人生，我这人最讨厌无用功，看在你是我亲弟的面子上我才管你那么多事。但事实证明无论软硬，在你身上都不奏效。你爱怎样怎样吧，现在我有万荣照顾我，就算身边没有其他人，你也不是我首选互相照顾的对象。苏梓晏，我最后告诉你一遍，只说一遍你给我听清楚了：要么乖乖给我闭嘴，不要惹我生气，要么，今晚我就跟咱爸打电话，我直接送你去这里最好的精神卫生院看看你的脑子！治不好，你就一辈子给我待在医院里！”

    话已至此，这是苏友群所能说的最狠的话。

    可苏梓晏当回事儿么？他拿起浴巾，披在身上，对苏友群说：“行，你洗完澡，就跟我去医院，证明我有病，要多有病就能多有病。”

    苏友群狠狠地甩上浴室的门，将苏梓晏关在门外。苏梓晏不是无病呻吟，他是知道自己有病还要病得更重，他撒泼任性不是因为情商低，恰恰相反，他就是故意惹人生气！苏友群内心不禁因自己招惹到这样一个怪人而痛苦不堪，或许早知道不管那么多，放任苏梓晏去当个无人管教的野小孩，甚至早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就让涉黑的朋友孙基联手严郑武一起把这小子干掉，伪装成失踪案，十年后也不至于如此不得安宁。

    苏友群蹲在角落里，抱紧自己的头。他不是因为头疼而蜷缩成一团，他是因为心里莫名的充满了绝望的情绪。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爱苏梓晏爱得太深，对弟弟的感情不知道从何时起变了质。然而那并不是单纯的“爱”，还混杂着各种情绪，积极的或者消极的都有，有能够挑明的，也有不可明说的。

    正如苏梓晏曾说过的，希望弟弟做个好人，是为了满足苏友群自己的私心，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苏友群产生了自责的情绪。在外人看来完全是不可思议的缘由，自然而然地在苏友群的心理上产生了。

    苏梓晏想甩掉苏友群的时候苏友群追着他不放，甚至捆绑囚禁他，换苏友群想放弃苏梓晏的时候，苏梓晏却转头追上，黏着哥哥不撒手。

    苏友群没注意到浴室的墙面正对卧室的那一块是透明玻璃，苏梓晏坐在床上，不经意间一抬头，却见哥哥抱头蜷缩在角落里。他急忙从床上起来，拧开浴室的门把手，在哥哥的口袋里摸出药瓶。

    “哥……”苏梓晏柔声呼唤苏友群，推了推苏友群的肩膀。

    “你滚……不要靠近我……”苏友群双手抠住头皮，咬牙切齿地说。

    苏梓晏当然不会离开，他就坐在苏友群身边，安静地陪着苏友群，直到苏友群缓过劲来。

    医生不敢保证苏友群的记忆会不会恢复，甚至他的病情是否会继续恶化都无法肯定，他们给出的建议是：避免剧烈的情绪波动，减少脆弱的新生血管破裂的几率。

    “让我……自己一个人……活着吧……”苏友群放开双手，对苏梓晏说：“离我远点，苏梓晏。跟你在一起我很痛苦，没有一天不觉得难受。而你也不喜欢我，何必硬要黏着我？”

    苏梓晏一声不吭地拨弄着脚趾头，披散在脸上的长发盖住他的表情。他有很多气人的话想说，最终却一句都没说出口。

    “我帮你洗澡吧，哥。”

    “不需要。”苏友群冷漠地拒绝。

    “那你帮我洗，好么？”苏梓晏低声恳求。

    “我不想照顾你。给我滚出去，我定了四点半的闹钟，你要去哪随你去，葬礼我一定会去参加，哪怕是因为不去追你而最终只能在哪里发现你的尸体。”

    苏梓晏自己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前面哥哥已经答应配合玩失踪，现在苏友群只想让弟弟滚出自己的视野。

    “如果你对我使用什么强硬手段阻止我参加葬礼，我不介意直接在你面前拿头撞墙，你知道我现在很脆弱，我死了，阿生、孙基他们，饶不了你！”

    一句接一句的狠话砸在苏梓晏心上，他笑了一声，没有回话，也不说自己在想什么。

    苏友群脱了衣服，打开花洒，自顾自洗澡。

    苏梓晏坐在苏友群脚边，任由水珠淋湿自己。他眼神越发空洞，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起来。

    “不要去参加葬礼……哥……求你不要去……我求求你了……”苏梓晏哭泣着说。

    苏友群看了他一眼，继续做自己的事。

    虽然表现得很冷漠，但苏友群跟苏梓晏不一样，他会把每一件自己看似冷漠对待的事情都记在心上，观察分析后选择出最佳的行动方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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