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他看着玻璃上自己身体的倒影，沉默地和自己对话。
“Mein Gott……” 微型检测仪实时分析着试纸上的液体，小费舍尔飞快地读取着视野中滚动的分析报告。 冷静的双手紧握，手心中不禁冒出汗来，他忍不住用母语发出了一句感叹。 我的上帝。 父亲晚年绝口不提，也从未公开的那个重要研究发现，就这么从白纸黑字上走出来，真实地摆在眼前。 真的是“原液”信息素，也就是父亲所说的动态信息素。 比一般omega信息素多出数十倍的配比成分，极高的不稳定性，密密麻麻的曲线将二维图填成了毫无缝隙的一张动态的抽象画，五彩斑斓。 直到失去活性之前，它都还会再变化。 其中检测到alpha信息素，三倍于一般临时标记的浓度，意味着这个omega连续三次发情，中间时间间隔可以忽略不计。 他可以同时被几个alpha标记，由他的身体来选择基因最优秀的那个，为之受孕。 通过数代的繁衍，就可以实现基因的人为筛选。 一个人造的造物主。 “这还能称作是人类吗？”小费舍尔喃喃地说，“他们真的造出了更强于alpha的omega。” 本着职业操守，小费舍尔还是销毁了那张试纸。 父亲说过，战争中生出的罪恶之花，不该为人所知，更不该再为人所用。 否则只会招致更大的罪孽。 ＊ 数小时前。 “别睡了，醒醒，”方煜推了推赖在怀里的omega，“快穿衣服。别、别乱摸……” “……老公我脖子疼。” “撒什么娇……起来。还有，一会医生来了别这么叫。你这衣服怎么穿的啊，哪边是前面……” “什么？什么医生？”安浅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我家的私人医生，小费舍尔啊，你忘了？你自己跟他约的时间，还分享了位置给他……他已经知道你跟我在一起了。” “我操……”安浅揉着还发涨的后颈，“我为什么要设定分享位置给他，一定是七姐……等等！” 他这才反应过来关键信息。 “我不会把信息素给他！”安浅暴躁地站在床上，一脚踩在alpha胸膛上，“就让手术失效吧，肏了老子的生殖腔不给永久标记就想走？” 被临时标记了的omega果然很“粘人”。 “别摔着。”方煜看了看胸膛上的脚，指腹来回刮着脚背。 Omega痒痒地跌回他怀里。 “好了，好了，我们家这个医生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失约。你想说什么，跟他见面再说吧。”方煜一边继续给安浅套衣服一边说。 他错了，小费舍尔最讨厌的不是失约，而是不遵守注意事项。 ＊ “安先生，我给您两周时间考虑，期间您不能将手术即将失效的信息透露给任何人，您为什么不遵守？！” 刚一见面，方煜本想问他新任CTO感觉如何，小费舍尔拒绝了寒暄，拿出随身的平板打开方煜的身体数据，一边看一边叹气。 看来感觉很忙。 “这个……我确实没有告诉别人，方煜是当事人，我告诉他有什么问题吗？”安浅问。 “有什么问题？如果不是文明社会，您有可能害死您自己。本来我们可以提取您的信息素，在方先生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针剂注射，就可以很简单有效地延长手术效果了。但是，当他从你口中得知手术失效的那一刻起，就触发了强烈的副作用，因为——alpha将自己的精液视为重要资源。” 小费舍尔敲击着屏幕上几个高点的数据，“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身体数据均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意图。昨天晚上——或者说今天凌晨，脱下手环后发生了什么？” “……” “……” 两人沉默着，不知道要描述得多详细才行。 “我的时间很紧张，你们能配合一点吗？”医生开始不耐烦。 安浅捏着衣角，方煜摸着自己手背。 “发生了性行为。” “对，因为他发情了，就……” “互相帮助。” “没错。” “发情期？”小费舍尔终于获得了一点有效信息，眯起眼睛，“有没有进行标记？” “嗯……” “有，标记了。” 医生在平板上输入记录。 “期间有没有尝试生殖腔成结？” “……” “……” “Alpha，射精后阴茎顶端有没有极速膨胀的感觉？”小费舍尔叹口气，抬起头，“我的时间很紧张……” “那个，没，没有。” “一点也没有？” 方煜摇摇头。 他进入了安浅的生殖腔，而后确实没有该有的反应，只记得他发情的潮热不退，被自己反复临时标记了三次。 “了解了，”小费医生深吸口气，“做一下常规的对视测试吧，omega看alpha的眼睛，试着保持三十秒，开始。” 方煜看了不到五秒就感觉血往头上涌，一股恶心感从胸腔传来，只能靠耳边医生数的数来转移注意力。 “三，二，一，好了。心率血压持续升高，攻击性明显。……不要紧张，我给你注射一针试剂。” 随着针头轻微的刺痛，几毫升透明的液体注入alpha的血管，因着之前剧烈的心跳，针剂很快就有了反应。 ＊ “骗子，好坏啊宝贝，”方煜勾起安浅的小指甜蜜地刮了刮他的鼻子，“你哪有教过我怎么标记？” “这就想起来了？这么管用？”安浅吓了一跳，推开黏上来的alpha，“怎么有点像精神分裂症？” “基本可以确定了——这不是精神分裂，”小费舍尔推推眼镜对他们的黏糊视若无睹，“荷尔蒙影响，导致熔断反应短暂的中断。太正常了。” “好了，我的时间很紧张，下面我给你们说说现在的情况，你们自己决定。”费舍尔把平板的屏幕投到墙上，“Alpha，虽然没有最终的确诊，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身上出现了强烈的熔断反应——一种副作用。” 方煜收起和安浅的距离，沉默着严肃地把注意力转到医生身上。 “当然，副作用有好有坏。熔断，你不陌生吧？这个名词借用金融术语，是一种内分泌调控，让alpha更强大的自我保护机制，你应该庆幸有它，让你迅速相当于重获新生，不至于沉溺在痛苦的回忆之中。” “所以，我记不清之前的……感觉，是因为手术的副作用，因为体内的激素？” Alpha皱起眉头。 那一针用于测试的几毫升的荷尔蒙，在医生的眼中，只是用来回答“是”或“不是”的辅助手段，让他短暂地恢复到不受副作用影响的状态。 那只持续几分钟，但是当年他对安浅那种无法抽离的情感，就在这几分钟里潮涌而来。 尤其是他曾经确实那样的爱着这个人，完全不同于身体吸引，不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而是愿意为他牺牲自己。 这个认识，让他瞬间被陌生的惊喜的幸福感包围。 而他也能清楚地觉察到，几分钟后，这种灌顶的幸福感就随着新陈代谢消失了。 被抹去了。 ＊ “基本可以这么认为，”小费舍尔说，“当然了，我不是心理医生也不是知心姐姐，我不负责你的感觉。只要你现在再次进行脱敏，很有可能继续熔断第一阶段反应，是很温和的，只是对配型的omega失去兴趣。再过几年，omega的性吸引力降低，到时候再观察决定。” Alpha黑曜石一般的瞳仁闪过一丝游移的光。 他看着玻璃上自己身体的倒影，沉默地和自己对话。 你不会说话，就用这种方式在命令我吗。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如果我保持现状，直到6年前的手术失效呢？”方煜问。 安浅也一直沉默着没说话，听了医生的解释，他并不讶异，反而若有所思地在联想着什么。 “你要知道，现在不做手术，熔断反应不会中断，”小费舍尔说，“你们要避免接触——但是这很难做到，我们毕竟是生活在社会之中的。” “我知道，”方煜说，“如果我们不刻意避免接触呢？应该怎么做？” “会很麻烦，”小费舍尔皱起眉头，开始罗列注意事项，“在激素的影响下，alpha有可能攻击omega，你们的关系会反反复复。所以，平时要尽量避免对视，情况好的时候，才能去omega的领地。omega要佩戴特殊的手环，随时获得你的身体数据信息。这样当alpha出现明显的攻击行为时，可以及时逃离。而且……反复的心率血压变化会导致寿命缩短。” 安浅看着方煜，方煜没有看他。 他的手指仍在不经意地摩擦着手背上凸起的细小的伤疤，那道伤疤来自当年在易感期时强行中断标记的自我毁灭行为。 像医生所说的那样，把导致这种伤害的omega拒之千里之外的自我保护机制，会让alpha更强大。 不会再做傻事，不会轻易死掉。 方煜沉默了很久抬头，和小费舍尔医生说自己会慎重考虑。 小费舍尔没说什么，给了安浅一个手环戴上，也就是他刚才所说的，可以检测alpha攻击意图的手环。 关上门，alpha立刻就发现了那道直视的目光。 一秒，两秒，眼底渐渐暗了下去。 十几秒后，微弱的电流刺激着omega的手腕，提醒他逃命。 安浅移开了目光，“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是没什么好考虑的，”Alpha不容置疑地抛出问句，“晚上有空吗老婆？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