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迟 罪有应得(刑杖刑鞭打屁股重,鞭背,掌嘴,针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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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要连惨叫声都发不出,只有细弱的呻吟声,被掩盖在刑鞭抽打的响动之下。他的胸腔还起伏着,还在急促地毫无规律地喘息着,似乎只有这些还能让人意识到被捆缚在刑架之上遭受虐打的人,是一个会呼吸会挣扎的活生生的人。 围观的人渐渐走远了,终于连剩下来的那些里也大多带了怜悯同情的眼光。可陆晚迟早就不在乎这些,他的世界里只有没有尽头的疼痛,让他绝望的疼痛。 “陆晚迟!”忽然有一个声音,仿佛就趴在他的耳边呼唤他。 他是睡着了吗?那个声音怎么会如此熟悉呢?陆晚迟睁开眼,他看见吴启趴在他的床边,手上拎着从楼下打包上来的拉面,“你怎么睡着了?林予川都快把我的压箱底的可乐喝完了。” “啊……”陆晚迟觉得这好像梦境一样不真切,他记得这间屋子,军校毕业那年他和吴启的公寓。“你让他喝好了,他为了婚礼都快无欲无求两个月了。”他听见自己这样说着。 他懵懵懂懂地走进餐厅,林予川正在疯狂消耗他家最后一罐辣椒油,看见他出来不忘把左手又在他面前晃了一圈。 “好看。”陆晚迟评价。他的挚友一毕业就迫不及待地办了婚礼,他看了眼正在拆打包袋的吴启,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你和吴启也能戴个戒指给我看看?”林予川从他碗里扒拉了不剩几片的牛肉,又毫不留情把青菜全都堆进陆晚迟的碗里。 那天的下午的阳光刚刚好,风从窗外吹进来,掀动了桌上他还没写完的文件,陆晚迟看得有些愣住,“……等他什么时候开窍吧,日子还长着呢……” ——“陆晚迟!!!” “哗啦”一声,眼前的一切成为碎片,陆晚迟站在一片黑暗之中,手足无措着。 没有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连吴启的副官也只看到他急迫地冲到刑台边缘抬起刑犯的脑袋大声含着那人的名字。 “陆晚迟!听得到我说话吗?”向来说话都有些淡漠的长官此刻却双手都有些颤抖,“呼吸,陆晚迟,呼吸,松口!” 在一旁的医官也愣了两秒钟,骂了一声带着医疗箱冲上去。 是休克。 一管一管的针剂扎进他的身体里,吴启很快感受到手下那个人又有了反应,他无声叹了口气,收回手,找纸巾擦了擦不知是泪还是冷汗濡湿的掌心。 陆晚迟的身体如同枯落的叶片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可无论如何也挣不脱,逃不掉。他从幻梦中被拉扯回现实,他只能看见吴启就在他的面前,就站在他的面前。 “疼……疼……”他几乎发不出声音,想要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那个人,“吴启……我好疼……好疼……” “你救救我……吴启你救救我……” 陆晚迟的屁股上基本上不剩什么好皮肉,鞭痕如沟壑交错,血溅在他的衣衫上和刑台上,行刑者手里的鞭子甚至还在往下滴着血,在墨绿色的地毯上留下深色的斑驳。他孱弱的呼救声像是针一样炸在吴启身上。陆晚迟当然没有办法伸出手,他的四肢都被牢牢捆缚着,他只是哀求似的,用那样悲戚的目光看着吴启:“……救救我……” “还剩多少?”吴启看向唱数的工作人员,后者只觉得那目光来者不善,隐隐打了个寒颤。 “报告长官,鞭刑还剩三十二鞭。” 吴启沉默地点点头,又问了行刑人:“可以鞭背吗?” 那行刑的人支吾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剩下的鞭背吧。”吴启说。 工作人员从身后剪开陆晚迟的上衣,露出他光裸的后辈。上半身看上去更为瘦削,除却凸起的那一双肩胛骨,甚至隐隐可以看见那一根脊骨。陆晚迟噙着泪,虽然被绑着,却也好像尽力想要将自己蜷缩起来。刑鞭抽在他的背上,如同用一只油漆笔在白墙上“哗”地撕出一道刺目的豁口。先是浮起一道肿痕,再从肿痕顶端渗出血珠,虽然好过屁股上沟壑纵横,血肉模糊,但毕竟是绞了钢丝表面粗粝的细鞭,三十几鞭抽下去,最终难逃皮开肉绽。 此刻周围几乎已经不剩什么人了,那场面过于残忍,除非是真的恨他入骨,寻常看客早已经散了。 从刑杖到刑鞭,陆晚迟身后伤痕累累,他早就动弹不得,背上的伤叫他连呼吸都觉得是痛的,口腔鼻腔充斥着血腥味。正式的刑罚宣告结束,最后加罚的那二十掌嘴反倒显得无关痛痒。吴启的副官正打算动手,被吴启拦了下去,他亲自拿了块浸湿的毛巾捂在陆晚迟的脸上。 “吴启,我屁股都被打烂了。”陆晚迟声音细细的,抬眼看他,整张脸上半点血色也无。吴启给他擦干了泪,用毛巾垫着他的下巴抬起来。 “是。”吴启看了一眼陆晚迟血肉模糊的屁股,还有背上那一道道交错的鞭痕,没多说什么,只是命令他咬紧牙。他抬起手一巴掌打在陆晚迟的脸上,陆晚迟刚收住的眼泪又往下掉。他再一下打上去,手心里全都是陆晚迟滚烫的眼泪。陆晚迟就这样被绑在刑架上,被他掐着下巴被迫抬起头,被他一下一下扇着脸。他的脸被一下下打得偏过去,可眼睛就死死盯着吴启看。他盯着吴启的眼睛,像是想要说什么,眼泪一颗颗往外滚下去,在吴启的掌心里炸开,可因为被掌着嘴,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吴启并既没有看他伤势沉重而放水,更不会因为经年过往手下留情,每一巴掌都用足了力气,陆晚迟脸面上火辣辣地痛。他骨架细瘦,脸也小,吴启一掌能包住他半边脸,从眼尾到嘴角都肿起一层。最后几下他实在撑不住,越看吴启他越是眼泪落得汹涌,只好闭起眼来。吴启最后一下落得有些偏,像是指腹轻轻擦过他的眼睫,他无法确认,吴启已经松开了他的脸。 这一顿刑责几乎打掉陆晚迟半条命,终于结束,仿若劫后余生。吴启用那块毛巾搭在刚才扇他脸的右手掌心,似要宣布刑责结束,下面陆晚迟便改转交监狱收管,突然一人急匆匆跑到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越说,吴启的面色越凝重,陆晚迟直觉那是有关自己的事情,原因无他,吴启看他的眼神沉得能拧出水来。 “狱方的要求,附加刑一项。”吴启紧紧攥住那块毛巾,“针穴,银针二十根。医官,给他做消毒清理。” 这是监狱里想出来的熬人的法子,手指长的银针扎进穴口周围的软肉里,不拔出来,一路跟着受刑人到监狱才算完。一路上不说坐立难安,连动一动那些银针都要绞着肠肉,防的就是犯人在去往监狱的路上图谋不轨。那些被要求用针穴的囚犯大多连路都走不了,一路被看押的人拖进监狱。这并不是早就拟定在判决书上的刑罚,是刚刚监狱的人才要求加上的,吴启来不及多想,又听见一声极为凄厉的哀叫,他惊得一抬头,发现陆晚迟几乎目眦尽裂,整个人痉挛在刑台上。原来那医官看他屁股上伤势惨重,针穴又是要在屁股缝中间的小穴上做文章,干脆倒了整整一瓶酒精在他屁股上冲洗伤口。 那酒精本不该是用来清理如此严重的创面,可受刑的人没有选择,或许正是为了增添痛苦,所有的药箱里统一配备的都是酒精溶液。寻常伤也不至于像陆晚迟落到如此境地,只是他被笞打烂了皮肉,酒精泼上去胜似火烧。陆晚迟宁愿自己再挨刑杖,在挨刑鞭,也不愿被酒精沾上半点。医官绷起纱布去清理血水,而陆晚迟已经不会挣扎了,他痉挛得几乎没有办法控制身体,只是缩在那儿,呼吸也是短小急促。“轻点!”吴启轻声呵斥,那医官听了手上一抖,纱布直接压在了陆晚迟一块破损的皮肉上,又激得他一声惨叫。 这项刑罚过于阴毒,惩戒部并不使用,监狱专门派了一个施针人跟着交接人员来给陆晚迟用刑。他打开针袋,排出二十枚银针,细细在火上烤了。每一根针都是一样的,约有七八厘米长,与寻常针灸用针相比粗上一些。陆晚迟屁股被清除了血污,那些迸裂的伤口更显得可怖。那一鞭鞭打得很深,想要掰开他的屁股恐怕有些难度,刑台托着他的小腹高高顶起,又将他双腿分开到近乎平面。这套动作对任何一个成年男性来说都足够痛苦了,陆晚迟只感觉自己要被从中撕裂,屁股也瑟瑟发痛,可这样他的穴便彻底袒露在众人面前。 吴启的副官替他拿回了那件占着陆晚迟血迹的外套,低声问是否拿去回收,那沾了血污的外套显而易见是报废了,吴启没有说话,只是拿过了衣服挂在手臂上,眼神漫无目的地望着脚尖下碾过的地毯绒毛。 他不想再看陆晚迟如今的惨状。 施针的人捻起一根银针,在陆晚迟穴周探了探,他并没有被罚小穴,因而那一处还是紧紧闭合的模样,仅仅是屁股缝因为屁股上挨的打肿胀着。针尖压在他小穴的褶皱上,随后刺破娇弱的皮肤,一寸寸深入。 “啊——啊啊——”陆晚迟徒劳凄惨喊叫着,施针人并不给他痛快,慢慢稔那一根针,每一丝前进都是巨大的苦痛。陆晚迟的屁股凌空颤抖着,他根本无法控制,只是身体在剧痛下的本能反应,随后腰上被拿着外套的吴启狠狠压住。 “忍着。”他对陆晚迟说,“这是你该受的。” 窄窄的小穴要足足扎进二十根针,每一根针都深深没入体内,只留针头上一点余地方便取出。二十根针完全扎进去,那小穴就像是被抽打过一般,嫣红几欲滴血,被针头顶得微微突出。陆晚迟泣不成声,被从刑台上放下时也只能扑倒在地。 吴启那位副官毕竟不是真正的傻子,怎么还能看不出来吴启和陆晚迟之间复杂的关系,这时开口问:“长官,是先安置到处置室,还是直接与监狱的人做交接?” 陆晚迟趴在地毯上,身上的血红得刺目。 “吴启……吴启……”他小声唤着,“这是最后一面了吴启……” 他要被终身监禁的,一辈子再也出不了那囚笼一般的地方。他死死抓住地毯,全靠那一点点的力气想要爬向吴启,他早就顾不上是在什么地点,他究竟有多难堪了, 他这辈子,要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你碰一碰我,再喊一喊我的名字好不好?”他终于挣扎到吴启的面前,抓住他军靴上小小的扣饰,费力撑起半个身子。 吴启没有说话,直到陆晚迟碰到了自己,才触电似的猛地后退了半步。他的神色有些不耐烦,推了推副官:“交接吧。” 那就是一面也不愿多看,一句话也不愿再说了。 陆晚迟不知道自己今天竟然能流出那样多的眼泪,监狱的人立刻上来扳他的肩,要将他押走,去往那个遥远的边境星系。 “我知道错了,我求求你吴启,你再和我说句话,好不好?你再心疼心疼我……你再……和我说句话……” 吴启头也没有回,大步走了出去,反倒是他那个副官频频回头,神色中似有可怜,但终究一句话也没有说,那恳求的声音便逐渐消弭在了空气中。 他今天的工作完成了,可是,吴启仍然紧锁着眉头,他心里那块重石仍然压得他喘不过气。 陆晚迟。 这个名字,是他一生之痛。直到走远了,他仍然不确定自己最后的选择是否是一个错误。他和陆晚迟的孽缘,究竟是不是从此后再无牵扯了。 吴启神色匆匆,快要走出惩处部大门时,却被人叫住。那人他认识,政界高官,傅楚忱,他身边的安宁,也是常在殷南左右见过的。他打了招呼,并不算亲热,也并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被叫住。傅楚忱没有说话,反倒是安宁,似乎有些犹豫。那个小军官看起来就是养尊处优惯了,不知是不是刚才看了陆晚迟那场刑罚,脸色煞白的,显然是被吓到了:“长官……您也觉得陆部长……真的是罪有应得吗?” “他已经不是部长了,一个罪人而已。”吴启冷冰冰地回答。 安宁似乎更犹豫了,他扯了扯傅楚忱的袖子,才又开口:“可……在我看来,”他咬了咬嘴唇,“陆部……陆晚迟并不是一个那样罪无可恕的坏人……或许,或许您想听我说一说吗……” 十年,对于一个身处星际时代的人来说并不算太久,人类普遍八十岁才跨入真正的中年,而人均年龄的低落并不是由疾病,而是由于大面积的战争引起。陆晚迟的终身监禁,最终在他无数次戴罪立功和杰出贡献上被减到了十年刑期,可这十年对他来说已经足够长了。来接他的人是吴启,那是他余生的监护人。 可他们谁都很清楚,他们谁也回不到过去。陆晚迟的保释有着严苛的条件,他此生都必须带着电子镣铐——种植在皮肤下的电子芯片,他没有隐私,没有真正的自由,在没有吴启的陪同下不被允许独自前往任何公共场所,也不能使用任何有社交功能的电子设备。 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将他圈禁,违背任何一条繁冗的规定,他便要到惩处部再去接受沉重的处罚。但这一切总好过在监狱里熬日子,陆晚迟已经被打怕了,十数年来他终于睡了一个尚且算是安稳的觉,即使在医生看来他仍然是一个严重的睡眠障碍患者。 吴启平日里要工作,陆晚迟终日无所事事。没有人会联系他,没有人会拜访他,他只能从吴启的字句里了解到外面的世界。他听说林予川被找到,却留下终身的残疾,他听说军部的派系已经改头换面,他听说了很多的事情,可是那些事情却又都与他无关。陆晚迟只是沉默地听着,他已经学会了不再轻易说出自己的想法,也学会了更加谨小慎微地察言观色。 直到他在日历上看见一个熟悉的日子,那是每一年军校开学的时候。 也是他和吴启第一次见面的日子。陆晚迟并没有忘记那些约束他的条例,可他也满心欢喜地想要给吴启准备一些惊喜……或许是对他收留了自己的报答。他安分守己了十多年,终于还是选择铤而走险。 陆晚迟刚出了商场的门,就被等在门口惩处部的人扣住了。“你知道自己不能在商场停留时间超过一小时吗?”柯泽调出电子镣铐的数据摆在他面前,“明知故犯的惩罚会比你想象得要严重得多,陆晚迟,十年不够你长记性的吗?” 等到吴启来惩处部接他的时候,陆晚迟还只能趴在处置室期期艾艾地用冷毛巾敷着屁股。他被打得狠了,屁股肿得原先的裤子都有些穿不上,吴启拿来了宽松的衣服给他换上。走出惩戒部的一路上,吴启步子都很快,陆晚迟疼得厉害,捂着屁股跟在他身后,他看得出来吴启生气极了,整张脸都散发着寒意。 “吴启……你,你走慢点好不好……我屁股疼……”陆晚迟哀哀地叫他,“我知道错了,我真的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可吴启完全没有理会他,直到回了家才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冷着脸质问:“有什么东西非要你自己跑出去卖?” “我知道错了……”陆晚迟知道自己理亏,却也并不想说出他给吴启准备的东西,只是死死地闭着嘴。 “既然电子镣铐也锁不住你,”陆晚迟突然脚腕一凉,他回头看,脚脖子上被锁了根脚铐,铁链的粗细远不是人力能够挣开的程度,吴启冷冷道:“那就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从今往后我不在家的时候你的活动范围就在一个房间内。” 陆晚迟没有想到吴启要这样限制他的行动,又惊又怒:“你不能把我当狗一样拴着!” “那你也可以天天去惩处部报道,每天挨顿打再回来。” “我真的……真的我保证……”陆晚迟求他,“我真的不会再犯了,我的屁股挨了打了,我记住了,别这样拴着我,求求你……” 吴启置若罔闻。 自那之后,陆晚迟能做的事情更加有限,屁股还肿着的时候在卧室里躺一整天,后来在书房里翻一整天的书,又或者只是在客厅里盯着窗外的叶子,而他甚至没有办法踏出房门半步。有时候他会摆弄吴启家里的中央遥控,他出不了门,吴启反倒给了他控制权,他可以坐在门口的地毯上一个下午,只是开门,或者关门,或者开门。那段时间他最喜欢的是偶尔跑来家里蹭吃蹭喝的野猫,他和野猫对着坐在门口,他求吴启买了一大包猫粮,用碗装好,往漂亮的狸花猫面前推。 那狸花猫警惕性极强,总是不要他的猫粮,一扭身子就跑了。陆晚迟苦苦地笑着:“连你也不想要我的东西吗?” 直到有一天,他还是坐在门口等着,来的却是不速之客。那人的恨该有多深呢?陆晚迟靠着墙软软倒下去的时候在想,十几年了,原来还有那么多的人这样恨他,那人一拳一圈砸在他的肚子上,连肋骨的保护也没有,陆晚迟只觉得血在往外涌。 可是那只野猫还没有来过……吴启也还没有回来……他眼睁睁看着那个人,似乎还是一个孩子,落荒而逃,却像是回到了十年前受刑的那一天,他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次不会再有人强迫他忍受苦痛,不会再将他从深沉的梦境中唤醒,陆晚迟缓缓闭上眼睛,他只需要安心地睡一觉。 吴启回家没有看到陆晚迟的人影,直到走进了客厅才看见一个身影倒在角落里,脚踝上还扣着脚铐。陆晚迟就那么倒在地上,嘴角都是溢出来的血渍。 有什么东西碎裂了,或许是他刚从门口捡起翻倒的猫粮小碗,或许是一只杯子,吴启置若罔闻,他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的血。 “晚……晚迟?陆晚迟?你别吓我,陆晚迟?”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解开脚铐抱起陆晚迟,没有人给他回应。 深夜,中央医院的手术室仍然亮着灯。吴启坐在手术室外,手脚不停地出着冷汗。他看上去有些骇人,衬衣上沾满了大片大片暗红色的血迹,他知道,那是陆晚迟在他怀里吐的血。他调开监控,才发现陆晚迟被人袭击了的事情,就是那根脚铐,让陆晚迟连躲都躲不了。他不敢想象那时陆晚迟的恐惧和绝望,可即使那样,陆晚迟也甚至没有还手。 严沛森和林予川比他晚了一些到。吴启终于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予川……你怎么来了?” “严沛森说陆晚迟出了事,我怎么还能坐得住。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吴启喃喃道,“医生在给他做手术,他吐了好多血……” 手术时间持续了一整晚,严沛森给林予川找了个病房劝他先休息了,当童桦满身是血地走出来时,他看见吴启几乎是踉跄着迎过去。 童桦欲言又止,他看着吴启,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暂时没有生命体征的问题,但……”他因为通宵手术而通红的双眼移开了视线:“他的身体状态太差了,几次心脏停跳,现在陷入昏迷,我也没有把握他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 或许是一晚上过于焦虑的等待,让吴启甚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童桦在说什么。“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陆晚迟变成了植物人。”严沛森轻轻扶住吴启让他在一旁坐下。童桦无奈地点了点头:“他的脏器受损很严重,你们没有有发现过吗?”他叹了口气,“这次只是一个导火索,我检查了陆晚迟的身体情况,他的脏器在很多年之前就已经开始受到损伤,这种损耗是不可逆的,一年年撑到如今已经是积重难返了。” “怎么会……”吴启支起手捂住眼睛。他从来不知道,陆晚迟从没跟他说过这些,可他不相信陆晚迟自己毫无察觉。可究竟什么时候受了伤,是那一年的重刑,还是在牢狱之中?这么多年了,出狱后这么久了,可为什么陆晚迟竟然什么也不告诉他?吴启感到手心里滚烫的潮湿,他曾经笃定自己最了解陆晚迟,可现在看来他却分明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通讯器滴滴作响,他置若罔闻,直到严沛森拿出他的通讯器接通递到他的面前:“吴先生,您好,请出门签收一下陆先生为您预定的礼物。中央商场祝二位长相厮守,共老白头。” “什么……” 他的声音过于嘶哑,以至于通讯器那头的商场工作人员愣住了一瞬:“请问谁吴启先生吗?陆晚迟先生给您订了一份礼物……” “我不在家。”吴启艰涩地回答,“我在中央医院,可以拜托你们送到这里来吗?” 一枚躺在首饰盒里的素戒,和一封很长的亲笔信。吴启在陆晚迟的病房打开时几乎不能自止地失声痛哭。“你就是因为这个……”吴启趴在病床边浑身颤抖,想起他去惩戒部接陆晚迟那一次,他宁愿违规受罚也要去做的事情,竟然是为了去卖这枚小小的戒指,为了给他写这样一封信。 “……我知道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这枚戒指已经显得过于廉价,但这已经是我能够买到的最好的东西了。吴启,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再给你的了,很抱歉这么多年没有实现当初的诺言。我知道我们不会再回到从前,但我还是想要祈求你收下这份廉价的礼物。我一直很想再对你说一句,我爱你。” 他拿着信的手都在颤抖,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砸。那信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割在他的心上,叫他不忍卒读。 “陆晚迟,晚晚,你不是要再和我说句话的吗?”吴启双手握住陆晚迟病号服外的手,几乎像是捧起靠在自己的脸庞边上。他的泪那么烫,可是陆晚迟的手却仍然那么凉。“我求求你陆晚迟,你再和我说句话,好不好?你再心疼心疼我,你快醒过来和我说说话……” 可陆晚迟只是插满管子静静躺在病床上一言不发。吴启悲痛到极致无法自持,近乎恳求:“是不是因为我锁住你你生气了……晚晚,对不起,对不起……”他颤抖着拉着陆晚迟的手,满怀着就巨大的悔恨与悲痛,却只落下一个轻轻的吻,“我爱你,晚晚,我说给你听好不好,我爱你……” 他从未发现陆晚迟的手已经这么轻这么细,就像他从未发现陆晚迟在旧伤的苦痛中夜夜煎熬。陆晚迟本就瘦削,出狱后近乎形销骨立。可他当时在想什么呢?吴启试图去回忆,他在想,陆晚迟这样的人,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那现在呢,不生不死地躺在床上也是他应得的吗?陆晚迟对他小心翼翼,对他讨好与恳求,与从前相比卑微到尘埃里去,而他对陆晚迟的付出就像是怜悯的施舍。 他真的后悔了,他明明知道陆晚迟在牢狱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却用滑稽可笑的正义和道德宽宥自己对他漠不关心。他以为时间还长,可陆晚迟才出狱三个月,就已经无声无息地陷入昏迷。他是帮凶,是共犯,吴启想,他本来应当是陆晚迟的靠山的,但凡他对陆晚迟的态度好一些,陆晚迟的生活便不会那样艰难,可他的冷漠却默许了任何人欺负他的陆晚迟。 他曾听陆晚迟抱怨过他不在家时的饭食难吃,可他只当陆晚迟娇气,冷冷地要他“不爱吃就别吃了”,现在想来,陆晚迟哪里是骄纵的性格,正相反,他小心翼翼掩藏起所有的苦痛和不安,此后再也没有抱怨过。还有在商场被惩处部罚的事情,他也明知道柯泽和陆晚迟有旧怨,可他却只觉得该让陆晚迟吃点苦头,长些教训。他早早收到了通知而作壁上观,明明只要为他稍作辩解,写一份情况说明就可以让陆晚迟不挨那么重的打,他只是冷眼旁观。 可陆晚迟也是会疼的啊。 他想起陆晚迟刚出狱的时候,裹着他十年前的旧衣裳都显得有些空旷旷的。他从长长的走道那头想要跑过来,最后还是有些不自在地走到他面前,抬起头有些拘谨地问他:“吴启,你是在等我吗?” 他瘦了很多,几乎脱了相,不大的脸上只剩那双看他的眼睛,好像雾蒙蒙的,他看吴启没说话,又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半步,“可以……带我回家吗?” 为什么那时候没有好好和陆晚迟说话呢?吴启想要问问那时候的自己,明明那时从安宁的口中他也曾知道陆晚迟的诸多身不由己,那可不可以再对面前的那个人好一点呢?告诉他,自己是在等他,是来接他回家的,等了他很多很多年,把他抱在怀里替他捂一捂这么多年冻僵了的心。 “晚晚……再给我一个机会……”吴启心口一阵阵地发酸。 他太过痛苦,以至于都没有听见有人进门。林予川轻轻摁住他的肩,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陆晚迟太累了,他可能,只是想好好休息,想要好好睡一觉。” “童医生说,他或许明天就会醒来,又或许一辈子都这样睡着,”他轻轻把那枚陆晚迟用苦痛给他换来的戒指卡进指节,“也有可能下一秒就连呼吸都会停止。”那枚戒指很快染上他的体温,他轻轻碰了碰陆晚迟的脸:“我欠他的,现在我们又算是什么呢?”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只有仪器上陆晚迟的心电图一分一秒努力证明着这个人停留于世间。 半个月后,在中央医院的病房里,一场简单的婚礼。吴启把陆晚迟的病房收拾了一下,在他床头的花瓶里插上了他最喜欢的小雏菊。花瓶下的相框里是他们的合照,说是合照是在有些牵强,不过是两人毕业照上剪下来的一部分,他们甚至没有单独地在一起拍过照片。吴启站在第一排,陆晚迟站在了第二排,两个人之间错开了几个身位。吴启翻出这张旧照片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当所有人都在对着镜头应付地笑着的时候,只有陆晚迟,那个人没有看着镜头,而是偷偷地看着自己的方向,眼角眉梢都带着坦率的笑意。吴启从未想过,在此后的二十年,他见过陆晚迟的冷笑、苦笑和假笑,却再没有见过这样的笑。他怕多晚一天陆晚迟的病情都会急转直下,他怕直到陆晚迟停止呼吸的那一秒都没有办法将两个人的名字写在一起,那个人的生命曾如此孤单寂寥,吴启决意要办这场婚礼,哪怕陆晚迟可能永远没有办法醒来。 “晚晚,再不醒的话,你连自己的婚礼都要错过了。”林予川给陆晚迟换掉了那套病号服,和童桦一道给他打扮了一下,甚至拜托护士站的小姑娘给陆晚迟抹了点唇膏,向来苍白的脸上略带了些许生气。 陆晚迟没有什么朋友,最终知道这场婚礼的也不过是寥寥几人,童桦叫来了自己的丈夫,吴启也只拜托林予川请了殷南。当天安宁和傅楚忱的出现并没有让吴启有过多意外,唯独惩处部的部长柯泽出现在病房里的时候,大家努力想要营造出的轻松氛围还是略沉寂了一会儿。 “如果在这里不欢迎我的话,我只是完成我的工作就走。”柯泽说得有些生硬,“我来回收陆晚迟的电子镣铐。” 芯片埋在皮下,就在陆晚迟后背的脊骨上,需要破开皮肤才能取出,至少这个麻烦的手续不该在这个时候完成。“他只是还不知道怎么面对陆晚迟,”殷南把柯泽拽到一边解释,“柯泽一直觉得陆晚迟变成这样有他的责任,所以……” “我打了申请,把那东西给他取出来,就当是送给陆晚迟的新婚礼物了。”柯泽转身就要走,“执行文件我放这里了,回头让童桦处理吧。话我带到了,那我也先走了。” “晚晚没有什么朋友,”吴启拦住他,“但我想他应该也想要收到多一点祝福。” 没有红毯和香槟,也没有新人接吻和互换戒指,吴启轻轻将定制的戒指给陆晚迟戴上——虽然这是童桦明令禁止的,但至少在婚礼上吴启可以看见那枚为陆晚迟而存在的戒指短暂出现在那人的手上。 窗外的阳光明亮灿烂,照在陆晚迟的脸上,像是下一秒他就会睁开眼。吴启抚过他的眉毛,鼻梁,薄薄的唇,日光给他的爱人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让他看的入神。 他想起少年时期的陆晚迟,不太爱搭理人的性格,静静坐在角落里,笔记的字迹都那样工整,阳光落在他的衣襟上,像是在给他镀了一层光。他朝着那光走去,光里的人抬头看他,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此后再漫长艰难的路,我都陪着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