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小粉毛翘着自己那只涂了透明指甲油的手自顾自的反复欣赏:“我这种小喽啰怎么知道?有能耐问九爷去啊!” 随着又不满地小声嘟囔:“真不知道九爷怎么想的!” 窗户上冷不丁地响起了轻叩玻璃的声音,黑瞎子看见了解雨臣那只白皙又修长的手指,做出了一个催促的手势。 小粉毛惊了一跳,小声喊了句“九爷”便急匆匆冲了出去。黑瞎子也不再耽搁,拉上自己的小背包拉链后,也赶忙出门。 黑瞎子一出来,就正好看见小粉毛在和解雨臣说话。解雨臣带着温柔的笑,听得十分认真。 瞧见黑瞎子出来,小粉毛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继续要向解雨臣告状。解雨臣抬手,示意他停下:“辛苦你费心,你说的我知道了。早点休息,要是实在睡不着,就找点正经事干。” 就差直说“你少管闲事”了。 可惜小粉毛没有听懂。真的以为自己被解雨臣关心,满脸都是感动以及受宠若惊的模样。一脸羞涩的冲着解雨臣道了谢,就立刻小跑着回了房间。 解雨臣收了笑,揉了揉略有些发木的脸颊,瞥向黑瞎子:“站着干嘛?上车。” 车一直奔着公司总部方向去,黑瞎子瞄着解雨臣的侧脸,声音尽量平和:“解总,这是……去哪?” 解雨臣回应的十分干脆:“云栖园。公司之前给我买的,一直没有住,只有个阿姨每周过去擦擦灰,你正好可以搬过去。” 云栖园,豪宅。自己放着豪宅不住,跑去住小复式,有病吧? 黑瞎子不解:“为什么?” “嗯?”解雨臣笑笑,“白天你不是说想搬出去自己一个人住吗?” 到底是把自己放在这个没人的房子里住下,还是杀死?黑瞎子开始没底。 说真的,以解雨臣目前的身份和地位,解决自己实在不需要弄出这些弯弯绕绕来。 或许……是因为那点对自己的喜欢,所以总要亲自问个明白才肯下手处置?没准还要有个“亲自处置”的仪式感。 倒也不用如此。 黑瞎子沉默着,目光转到了解雨臣的侧脸:“……我出来前,他们告诉我——” “嘘——”解雨臣制止了黑瞎子,“到了再说。” 心就这么被悬着,黑瞎子随着解雨臣进了这幢冰冷到令人忍不住发颤的宅院当中。 明如白昼的灯光下,解雨臣背靠着楼梯栏杆:“今天……出了一些事。” 该来的总是要来。黑瞎子点了点头:“是。” 解雨臣笑着,长长舒了一口气:“不是说你碰见的车祸。今晚,公司和另一家公司有生意往来,但是大家刚刚碰面,就来了警察。” “好在,大家的动作还是比较迅速,交易没有受到影响,人也平安无事。” 黑瞎子觉得自己有些耳鸣,开始努力捕捉着解雨臣说出的每一个字。 “那帮人,扑了个空。” 黑瞎子的表情僵在脸上,不过原本就是低着头,并没有什么破绽被发现。 解雨臣继续说道:“裘老板认为有内鬼,当即就下令全员内查。有嫌疑的也已经关起来了。不乏我试图栽培的几个。不过幸好,我最看重的你,完全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所以,只是因为自己车祸,就误打误撞洗刷了嫌疑?不光摆脱了嫌疑,甚至还赢得了他的信任? 这过于戏剧性,仿佛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一样。 黑瞎子悄悄做了几个深呼吸,扯着嘴角做了个认真地笑:“我、发誓,决不会辜负解总的信任!” “就只是信任?”似乎严肃的话已经讲完,解雨臣明显松快了起来,一边单手松开了自己的领带,一边笑着,“我的喜欢你是打算辜负了?” 呃…… 不大对,黑瞎子清楚地记得,自己被扔进看守所之前,解雨臣不是这个态度的。 还是说,确认了自己是可信任的人之后,才解雨臣才敢放心大胆地做出回应? 只是踟蹰了片刻,黑瞎子抬起头,怔怔的望着解雨臣,脸上是惊喜到不可置信的模样:“解、解总?我以为……我以为您不愿意。我向您表白过那么多次,您一直不理我……” “愿意。”解雨臣冲着黑瞎子招了招手,“来,新房留着你明天自己探索。今晚——” 解雨臣抓住黑瞎子的衣襟,往自己的怀里一拉,瞬间张嘴咬住了他的嘴唇。 沙哑的声音含糊不清,游走在黑瞎子的唇角脸颊以及耳畔:“先睡我。” 黑瞎子其实并没有准备好。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黑瞎子没有想过自己将会和一个男人产生亲密关系。当然,也没有想过和女人有。 他唯一一个在脑海中反复幻想的、幻想了十年的人,是一个不知道姓名;不知道性别;不知道样貌的人。 所知晓的,是这个人在本市的警官学院就读,因为优异综合素质被破格培养,一直在吴三省吴警司手下听从调配。 还知晓,他如果活到今天,应该二十六岁了。 比自己小一岁。 两人相识的过程十分的戏剧性。那一年,黑瞎子刚刚十七,还在读高中。像很多男孩一样,十分的叛逆。黑瞎子的叛逆,反应的更为强烈。 因为家人不同意自己玩音乐,所以黑瞎子一气之下便自作主张,瞒着所有人给自己办理了转学,来到现在所在的城市——Q市。 那时候,他刚刚在校外租好了房子。还没有收拾妥当时,一封信就寄到了他的房子里。地址是他现在的地址没有错,只是收信人上写着的名字叫做小天真,寄信人一栏的名字写得也是一个好听的笔名。 似乎是寄给上一任租客的。黑瞎子手边一团乱麻,还有顶着怒火给这个寄错了的信件找主人。可拨通了房东的电话,房东却支支吾吾,似乎不太愿意提及上一任租客的事情。 黑瞎子虽然年轻,但脑子活泛。连哄带骗的,房东终于告诉黑瞎子,上一任租客叫做吴邪,是个缉毒警察,几个月前因公殉职。 也就是说,这封信的主人再也看不见这封信了。 黑瞎子坐在乱糟糟的房间里,看着信封上劲瘦又飘逸的字,心里有点堵得慌。那个寄来信件的人,还不知道他的朋友为了热爱的人、为了热爱的土地,献出了唯一的生命。 他应该把这封信退回去,棕色的信封上会被盖上“查无此人”的印章。 可黑瞎子又不忍心这么做。思索再三,在一堆杂物的客厅里,他蹲在地上,伏趴着一张缺了角的板凳,给他写了一封信。 自己的信中,夹了小天真再也看不到的那封信。 最后落款的时候,黑瞎子盯着寄件人的笔名看了许久。莫名觉得,这个年代还在写信的人,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 但愿温柔的人不会伤心太久。 黑瞎子郑重的,在末尾写下了黑眼镜作为自己的名字。 信件寄出后,又过了很久。黑瞎子收到了那人的回信,给黑眼镜的。 那是黑瞎子第一次收到写给自己的信。很奇妙也很开心。于是当天晚上,黑瞎子拒绝了乐团的排练邀请,在自己的小窝中绞尽脑汁写了一封还算是差强人意的回信。 一来二去,黑瞎子和他成了笔友。每一个放学回家的晚上,黑瞎子都眼巴巴地去摸自己家门口的信箱,总担心自己会一不留神漏回了这个素未谋面的好友。 交流的内容越来越多,几乎所得上是无所不谈。可是两人很默契的,从来不提及也不询问关于自己真实身份的内容。 后来,黑瞎子把乐队演奏的录音存到U盘里,有时候也会把自己在家独奏小提琴的录音也存进去。在下一次写信的时候,连同着厚厚的信纸一同寄出。 那个人说自己也学过京戏,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听。 愿意。只要是关于他的,黑瞎子当然都愿意。 黑瞎子知道自己应该是喜欢上这个人了,就算在来往的信件以及婉转的唱腔之中隐约猜测到他是个男孩儿,黑瞎子也喜欢。 所以黑瞎子在信中,怀着忐忑的心情,用玩笑的词句问他:要是往后你考了戏曲学院,我就去学京胡。我给你伴奏一辈子好不好? 可是在他的下一封回信中,里面说得一本正经:自己要考警官学院,小天真读过的那所警官学院。 黑瞎子的心有点失落。但在末尾,却又看见他问自己,有没有兴趣以后当警察的家属。 彼时黑瞎子才拿到了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但是为了他,黑瞎子又叛逆了一次,选择重新复读。 对方感到意外,同时又开始紧张。他听说过什么见光死,万一黑眼镜不满意,后悔了总不能退学不上吧? 黑瞎子有些生气,同时又觉得有点好笑。所以在回信中说,你就算是头猪我也要定了!会笔谈的猪,多炫。 随着信寄出的,这一次还有一个吊坠。纯银的小小眼镜,只有指甲盖那么大。是黑瞎子攒了好久的钱才买的起的银饰。 黑瞎子说,信物给你,我反悔不了,你也不准反悔。 两个没有见过对方样貌、不知对方姓名的人就这么草率又慎重地恋爱了。 连着复读了两年,黑瞎子才考上了Q市的警官学院。同学老师和家长全都觉得他疯了,可他清楚,他要见自己的恋人。 这个时候,他的恋人已经有一个学期那么久没有和他联系了。不过黑瞎子觉得还算是正常。毕竟在警官学院就读,那么严格的管理,联系起来不容易。 只是他从没想过,他的恋人已经死了。 当黑瞎子兴冲冲进入警官学院,还没来得及写信通知自己的恋人时。就听见那个潜入裘德考的犯罪集团做卧底,代号海棠的警察,惨死在裘德考手中的消息。 警官学院近年来最有天赋的学生,破格培养的优异学员,阳光灿烂、温柔干净的海棠,在潜入犯罪集团后一年暴露。 黑瞎子怀着侥幸的心理,接连写了几封信给他的花儿。可等来的却是警官吴三省。 他是海棠的上司,现在也是他的上司。 黑瞎子自告奋勇接替海棠的任务。每日接受残酷的训练,只为了给自己的小花儿报仇。 可是还没等到他完成训练,吴警官也死了。死在阿山的手中。 黑瞎子坚定着要将他们一网打尽的信念。只要能将这些人绳之以法,他在所不惜。 只是,要和解雨臣这么快就有亲密接触,黑瞎子还没有准备好。 他知道这是早晚都会发生,可是现在……他想他的海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