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采兰赠芍
第一百一十五章 采兰赠芍 这一回,方云漪探查得加倍小心,守住丹田一股真气,双手交替攀援,慢慢沉到井底。 他将井底每一寸砖块都仔细捏过,所有砖头常年浸在水中,表面都磨得滑溜溜的无处着力,只有一块砖头布满划痕,摸起来十分粗糙。 方云漪心中一喜,抓住那块砖头用力一揿,那砖头纹丝不动,他又左右扳了扳,那砖头略有松动之状。 方云漪在冰凉刺骨的水中转了个身,双足蹬着井壁,催动掌力,抓住砖头使劲儿往外拔,以他这时候的功力,就算是一百块砖头都能抽出来,可那砖头看似不牢靠,却怎么拔也拔不出。 这一来,方云漪更加确信无疑:“这口水井定是藏有复杂机关,这砖头和背后的机关紧紧相连,所以不能轻易拔出。” 他在水下待得太久,气息逐渐闷滞,于是上浮回到密室,靠着墙壁打坐运功,用真气蒸干了身上衣服,回思那井壁上的砖块走势,有的凹陷,有的凸起,若是把那些凸起的砖块连成一线,倒像是……倒像是有人沿着井壁,搭建了旋涡形的阶梯,而井底那奇异砖块,正是阶梯的最后一节! 方云漪恍然大悟,心想:“这口水井是出入密室的关键所在,外面一定有什么技巧装置,若是无涯盟的魔修想要进来,他们就放空井水,伸出阶梯,打通井底,这口井摇身一变为现成的通道。他们离开之后,再把井底封实,收起阶梯,放满井水,密室中人可就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这机关可真是巧妙,无涯盟也算是能人辈出,可惜他们的心思都用在害人上面。不过,他们再怎么穷尽智谋,须难不倒我方云漪,可见我比他们聪明。” 方云漪自家乐呵了一会儿,又想:“如此看来,这水井的机关只能从外驱动,密室中人万难自行破解。” 虽然明知不可行,但他总归存了几分希望,练了一会儿龙华神功,神完气足,精神百倍,便又沉入井水,抓住井底那块砖头,或是敲打,或是擂晃,尝试诸般手法,试图反向催逼那机关启动。 忽觉耳膜发胀不适,双耳隐隐听得一阵嗡嗡闷响,方云漪松开双手,正要浮回井口,那闷响声却越来越鲜明,轰隆隆直从井壁后发出,并非耳鸣错觉! 方云漪又惊又喜:“无巧不成书,刚好有人在外面启动机关了!”连忙伸手一摸,底部那块砖头向内凹陷,赫然露出一个泄水孔,孔中生出一股极为强悍凶猛的吸力,井水眨眼间急速外泄,水流惶急匆匆,竟然在狭窄的井道内化作旋涡,从上到下一以贯之,直逼井底的方云漪! 方云漪身处那旋涡的最底部,一副血肉之躯仿佛要被水流挤压爆裂,连忙死死贴住井壁,勉力对抗激流,抓住凸起的砖块飞速攀到井上。 回到密室喘息良久,飞速穿上衣靴,攀住井沿向下眺望。 只见黑黝黝的井道中水流奔腾泻出,不一会儿就变得空空荡荡,接着又是喀啦啦机关运作之声,井壁上凸起的砖块好似怪兽的牙齿,一块接着一块向外延伸,果然连成了一层层涡形台阶。 只听腾得一声,井底缓缓洞开,一道橘红火光一闪即逝,似是有人手持火把,从下往上窥探。不用说,必是无涯盟的妖魔鬼怪。 方云漪心想:“此时不趁机冲出去,更待何时!”情急之下连台阶都不走了,手撑着井沿纵身一跃,耳边呼呼风响,身子在井道中急速下坠。 快要堕到底部之时,他双足向外踢出,分别勾住台阶,接着卖了一招倒挂金钩,上身倒悬探出洞外,凌空就拍出一掌。 这一掌可汇聚了他憋闷多时的怒气,雪色真气如电轰雷鸣般直唓而出,呼的一声拍灭了火把。 火光黯淡之时,只见一道黑色人影轻飘飘闪到左侧,看身形依稀倒有些眼熟。 方云漪又是兴奋又是气恼,大喝道:“你们囚得我好苦!”飞身落在地面,呼呼两掌拍向那人。 雪光照耀下但见那人一身黑衣,大袖轻轻一挥,似有若无将方云漪的掌力化解于无形之中。 方云漪本来自恃神功练成,再不把无涯盟的宵小之辈放在眼里,哪知这一掌就如同拍中了无底深渊,心中一惊:“这魔头武功好高。”沉肩回掌,再也不敢大意直进。 那人伸手来抓方云漪的胳膊,方云漪并不正面迎击,展开梨花飞雪轻功滑到侧旁,左足轻轻一蹬,身子在空中一个轻盈转折。 那人袍袖一翻,一股雄浑内力直逼而来。 方云漪以手为剑,右掌斜劈,掌风看似歪歪斜斜,其中柔中带刚,攻守兼备,醉翁之意不在酒,正是方家醉翁剑法的一记妙着。 那人看他招数奇妙,哗啦一声收起袍袖,侧身避开。 方云漪轻捷落地,使出一招“采兰赠芍”,左手食指拇指相扣,往那人脖颈穴道上一拂,右掌掌心向上砍向那人肩膀。 这一招是他爹爹从前演练过的,只因那时他年纪尚小,学得不甚到位,如今练成龙华神功,身手灵敏远胜从前,所以不假思索就使了出来。 那人轻轻“嗯?”了一声,似乎没料到方云漪除了醉翁剑法之外另有新招,然而他端的是淡定从容,不躲不闪,右袖一挥引开方云漪的左手,左臂搭住方云漪的右胳膊,顺势轻轻一拧消解掌力,随即牢牢将他格住。 他这一挥、一拧、一格如行云流水,招式精妙老辣。 方云漪反手劈向那人顶门,那人却格住他的胳膊,施展小擒拿手勾抓旋挑,瞬息间数招齐发,方云漪从没见过这种快打手法,几招之后就慌手慌脚招架不住。 那人身子一晃,从背后将方云漪扣在怀里。 方云漪大急,在他怀里拼命挣扎,喊道:“快放手!” 那人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是我。” 方云漪认出是严惟洲的声音,惊呼道:“啊?”身子立即僵直不动。 那人松开胳膊,走出几步拾起火把,取出火折子晃了一晃,再度点亮火把。 橘色火光照耀得满室如春,但见他面容冷峭,乌发雪肤,果然就是严惟洲。 方云漪满腔惊恼变为喜悦,笑逐颜开道:“怎么是你?真的是你!”几步奔上去拉住严惟洲的胳膊,连珠价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我怎么会在这儿?你又怎么会在这儿?” 严惟洲反问道:“你身子如何?可有服下什么毒物?落下了什么要紧东西?” 方云漪摇了摇头,严惟洲便道:“此处不是久谈之地,有话待会儿再说。”转身朝向另外一面墙壁。 火光随之摇曳晃动,四周折射出黯淡的光线。 方云漪这才看清他们处于另一间石室中,只不过此处似乎是山腹间天然形成的洞穴,三面墙壁都是崎岖不平的云母原石,只有一面墙壁打磨得平平整整,朦胧晶莹的云母中显露出纵横交错的齿轮、滑索、木臂等机关。 方云漪仰头看着一整面墙上错综复杂的机关,感叹道:“原来就是这些机关在驱动那密室水井。” 这面墙壁前又立着三纵三横九块绞盘,严惟洲走上前去,先扳动左下角的一块绞盘,转了两圈,又去扳动中心一块绞盘,连续扳了几次,墙壁上的机关就开始徐徐运作。 轰隆隆一阵巨响,天花板上的那个井底洞口缓缓合上,接着又听得水流奔腾,想来井水又注满了井道,一切恢复原样。 方云漪见绞盘转动的圈数、次序似乎都颇有讲究,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如何启动这些机关呢?” 严惟洲说道:“说来话长,咱们先离开此地。”举着火把,走到对面的墙壁前,挥掌推开一块岩石,后面露出一方狭窄通道。 严惟洲低头钻进通道,方云漪忙追了进去,又赶着问道:“你知道闵公子在哪里吗?” 严惟洲说道:“他也来了?” 方云漪一时也说不清楚这其中经过,严惟洲也不多问。 两人在甬道中曲曲折折向前行走,两边云母纹理变幻,如云烟如水雾,丝丝缕缕莫可名状。 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前方出现些微亮光,两人加快脚步出了洞穴。 一阵大风狂啸着迎面吹来,方云漪衣服犹带水汽,不禁遍体生寒,缩着脖子双手环胸。 夜色阴沉,灰扑扑的乌云遮挡住了天上残月,看月相应是下旬。月色迷蒙凄惨,山风如鬼泣尖厉。 两人此刻站在一座险峻高峰半腰的山洞之外,云雾缭绕中,但见对面还有一座危峰耸立。双峰对峙之间,隔着一道万丈峡谷。 方云漪低头看去,只见脚下烟雾弥漫,不禁骇然畏怖。 两人所立之处十分狭窄,稍有不慎就有粉身碎骨之险。 但这峡谷云封雾锁,一望不可见底,就算堕崖,也不知要在空中下落多久才能坠至谷底。 方云漪不敢多看,抬起头来左右四顾,只见一条栈道紧贴山壁延伸往上,尽头没入云烟之中,四下里一个守卫也无,低声道:“这里是关押犯人的要紧所在,竟然没有人看守吗?” 严惟洲淡淡说道:“都在下面躺着呢。”右手一挥,抛出火把。大风吹过处火焰熄灭,火把无声无息落入峡谷云雾。 方云漪“喔”了一声,心想严惟洲闯入禁地的时候,定是把守卫们全都料理了,那些坏人坠入峡谷消失得无影无踪,倒是不露痕迹。 方云漪问道:“这儿就是鬼门峡谷了?” 严惟洲点点头,转身跨上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