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一二章 依依惜别
第一百十一二章 依依惜别 元虹再也想不到,闵莲君大半夜居然会在营地里游荡。此刻四人相距十数丈之远,元虹瞧见西首停着几辆运送箱笼的马车,便伸手一指,方、重会意,三人悄默声溜过去,纵身一跃,如壁虎般牢牢挂在车厢之上。 闵莲君走到星光之下,兀自闷闷想着心事,浑没注意到三人的动静。 又听得吭哧吭哧盔甲声响,换班的卫兵们阔步走到了岗哨。 众卫兵瞧见了闵莲君,心中都觉诧异。队长恭恭敬敬问道:“闵公子,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下呢?可有什么要紧事情?” 闵莲君哼了一声,说道:“狼族管天管地,还管得着别人睡不睡觉吗?” 那队长说道:“是,是。”心中更是疑惑,向卫兵们使了个眼色。 众卫兵心领神会,站在各自位置上昂首挺胸,眼神却不断向闵莲君瞥来。 闵莲君本来是在营地周围随意走走,但见狼卫们如此提防,他心中不快,索性就在众卫兵前面的空地上来回踱步,再不往别处去了。 元虹见到错失良机,卫兵们又被闵莲君惹得加倍防范戒备,心里暗暗着急。 其实按照三人的身手,就算他们施展轻功偷溜出去,狼卫们多半只当是一阵黑风刮过,未必察觉得到。 但元虹为人向来谨慎,只消一个卫兵起了疑心,立即就会吹响号角惊动整个营地,大家很快就会发现他们三人不在帐中,届时满盘计划毁于一旦不说,父王知道兄弟俩和太子起了异心,十有八九要把方云漪当作犯人严加看管,那时方云漪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因此元虹宁可小心些,以静制动,等到几个时辰后再度换班,也不愿拿方云漪的前途冒险。 方云漪和重陵也知道事关重大,屏息凝神一动不动。 忽然听到衣袂飘动之声,三人心中奇怪。 马车车厢外壳是大竹笼,三人凑眼从竹条缝隙中望出去,隐隐约约看见闵莲君正在空地上来回兜圈子,足下走得飞快,带起一溜儿飞扬尘土。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知闵莲君在捣什么鬼。众卫兵更是暗暗握住了兵器,心想闵莲君大晚上的游神撞鬼必有诡计。 闵莲君浑不理睬旁人投来的古怪视线,双足奔得越来越快,激得地下飞沙走石嗤嗤作响,忽然之间身子拔地飞起,灵蛇软剑不知何时握在手中! 他唰的一剑直刺出去,银光闪处,砍断了最近一株老松树的枝条,松枝和人同时落在地上。 闵莲君退步沉肩,灵蛇软剑在空中一个弯折,剑身如白蛇般绕着他的后颈一弯,剑尖从左肩处倏然蹿出,又是一道银光闪过,又是一条松枝落地。 闵莲君一声清喝,灵蛇软剑使得越来越快,剑身忽弯忽直蜿蜒不定,虚实相间乱人耳目,忽而如同白蛇游蹿摇摆,行踪诡异不可预料,忽而宛若白蛇扑击猎物,迅疾凶恶难以招架。 须臾间那老松树给他砍得光秃秃的,呼啦啦落下满地松针。 众卫兵们见状反倒放心下来,想是闵莲君眼睁睁瞧着太子随狼族去了,痛失爱侣又颜面扫地,满腔怨气无处发泄,所以半夜舞剑一通乱砍。 方云漪等三人也猜到闵莲君是心中郁闷之故。这几日众人虽然同行,但闵莲君领着蛇族亲兵在前面领路,方云漪、万俟兄弟都跟在狼王身边,这一路上都没说过什么话。 方云漪心想:“我这几日满脑子记挂着逃跑的大事,都没跟闵公子好好道别。其实等我去了天竺,不单单是跟狼哥哥们硬生生拆开,跟闵公子也极难再会了。” 闵莲君舞完了一整套闵氏灵蛇剑法,浑身气息疾速流动,将软剑往腰里一缠,双手分从地下抓起一把小石子,右手连扬,三枚石子嗖嗖嗖直飞向围栏外边,砰砰砰击中了一块大石。 他腰身一扭,身子一个转折,左手忽摆,又有三枚石子飞向方云漪等藏身的马车! 方云漪吃了一惊,身子往后一仰,暗想:“难道他看见我们了?” 只听得咚咚咚三声厉响,那三枚石子嵌入了马车车辕。 方云漪心神稍宁,暗想:“看来他只是随意乱扔。” 闵莲君哼了一声,双足时走时奔,双手随抓随抛。蛇族惯用昆玉鳞作暗器,闵莲君投掷小石子的手法亦是花样百出,直弹横丢斜掷,劲力精巧浑厚,但见他身形蹁跹灵动,手中石子如落雨般满场飞舞。 元虹耐心静待时机,方云漪直瞧得眼花缭乱,重陵见方云漪看得入神,心里有些郁闷:“这小子怎么还不走?只顾着在这里耍起花拳绣腿了。” 忽然闵莲君脚步一顿,扬手一挥,一声破空厉响传来,一枚石子夹着劲风击中了马车的顶棚,高声喝道:“出来罢!” 方云漪一怔。元虹剑眉微蹙,微微摇了摇头,暗示方云漪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有诈。 方云漪竭力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众卫兵都露出疑色。 闵莲君忍无可忍,说道:“还藏呢?我都看到你的角了!” 方云漪呆了呆,万俟兄弟抬头看去,不禁暗呼糟糕。 原来方云漪方才身子一仰,龙角的尖端就伸到了顶棚上面,只因他还不习惯半人半龙的形态,所以浑然不知。 方云漪连忙伸手按住万俟兄弟,示意他们不要出去,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外面,意思是:“我先稳住他再说。” 万俟兄弟慢慢点头。 于是方云漪哈哈一笑,纵身翻到马车车顶,又飞身跃到地下,笑吟吟迎到闵莲君面前,说道:“闵公子,怎么三更半夜出来耍子?” 闵莲君拍了拍手掌,转身就走。 方云漪心想:“营地里到处都是岗哨耳目,我还是把闵公子强留在这里,免得走到别处又横生枝节。”连忙追上去拉住闵莲君的袖子,笑道:“闵公子刚才那一手天女散花的手法,可真是俊得很呐。你怎么住手不练了?我还等着开开眼界呢。” 闵莲君站住不动,却也不回头看方云漪,背对着他,硬声硬气道:“你想看,我可不想练。” 方云漪知道他心绪不佳,忙温言道:“好好好,不练就不练。想必你是累了,不如回去躺一躺罢?” 闵莲君冷笑道:“你趁早别来惹我,我可没好话跟你说。” 方云漪笑了笑,说道:“你就算置气,也不要累着自己,你们明早还要赶路回小龙山呢。” 闵莲君回头看向方云漪,说道:“我知道你盼着我快点儿滚开,你才好和你的狼哥哥们相亲相爱。” 方云漪说道:“哪有此事?我是怕你辛苦。”轻叹道:“唉,我很快就再也不得见你了。” 闵莲君说道:“是啊,你也知道你以后身不由己,可你还是义无反顾要走。你愿意去哮月城坐天牢,我能拦你则个?” 方云漪苦笑道:“莲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闵莲君气道:“你还叫我哥哥?你的狼哥哥们一回来,你的心都跟着他们飞到北漠去了。你们在哮月城亲亲热热长相厮守,撇下我独个儿在小龙山忍受孤清,你……你想过我吗?” 众卫兵们都眼观鼻、鼻观心,权当自己是木头人。 方云漪却知道元虹重陵都在马车之后听着呢,他有心想要说些软和话,哄一哄闵莲君,但又不敢和闵莲君太过亲近,张口结舌道:“那、那你也去罢?” 闵莲君冷冷说道:“我去作甚?我一踏入北漠,只怕他兄弟俩就立即把我生吞活剥了,趁早拔除我这眼中钉、肉中刺。” 方云漪看看那几架马车,又看看闵莲君,急得焦头烂额,说道:“怎会?他俩不是那样的人。” 众卫兵们听闵莲君言语中对二位王子大有怒气,不愿听他口出诋毁之语。队长咳嗽了一声,劝道:“时候不早了,请太子殿下和闵公子回去休息罢。” 闵莲君一把抓住方云漪的手腕,说道:“我偏不许他去,你们有本事把我吃了罢。” 众卫兵面面相觑,不好再劝。 方云漪感到闵莲君的手指纤长微凉,骨节分明,心中说不出的一阵柔情伤感,反握住闵莲君的手,说道:“莲哥哥,你别生气了。” 闵莲君斜瞅了他一眼,说道:“你少来这套。你对着我的时候就是甜言蜜语、千好万好,等到元虹重陵来了,你就把我当作透明的了,我可再也不糊涂了。” 闵莲君这一肚子话憋了好些天,这时候一股脑都倾泻出来,口气比平时还要尖刻许多。 可方云漪一点儿不生气,仍是好声好气哄着他,说道:“是我不好,你要是生气就尽管骂我罢,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闵莲君见他小意体贴,满腔怨怒忽然取而代之为苦涩自伤之情,松开了方云漪的手,低声道:“明明是我不好。那一夜,我明知道那梨花酿十有八九掺了料,我还……还……嗯,明明是我错了,我不该迷倒了你又趁虚而入。” 方云漪却又握住他的手掌,温言道:“我当着大家的面儿不是都说过了吗?不能全怪那壶酒,我自己也……也没有把持住。” 闵莲君闷声不吭,低头看向方云漪的手,只见方云漪手指尖尖,袖管扎得紧紧的,露出来的一小段儿手臂上,一片浅浅龙鳞反射着明净星光。 闵莲君轻叹一声,两人手拉着手站在星光下默然相对。 闵莲君忽道:“云弟,你怎么大半夜穿这一身衣服跑出来?万俟兄弟怎么不跟着你?” 方云漪一怔,仰天打了个哈哈,反问道:“那你又为什么出来呢?” 闵莲君哼了一声,说道:“这有什么好问的?我就不信你想不到。” 方云漪呵呵直笑。 闵莲君闷闷说道:“不知道你在傻笑什么,是笑我傻么?” 方云漪也不知为什么,闵莲君一开口说话,就好像一只爪子轻轻挠着他的心,让他打心眼里忍不住要笑。 闵莲君眯起蛇瞳看了他一眼,星光之下只见方云漪白皙肤光生辉,笑得眉眼弯弯,小梨涡若隐若现,闵莲君再也按捺不住,拉着方云漪的手往自己这边一拉,随即低头去吻他的嘴唇。 方云漪惊呼道:“哎呦!”连忙转过脸颊,闵莲君的嘴唇贴着他的唇角擦过去了。 闵莲君心中一凉,眼神中流露出受伤之色,低声道:“你都要走了,你……你连跟我亲一下都不肯?” 方云漪见他如此心伤,一颗心一下子揪紧了,忙道:“这里有人看着呢。” 闵莲君瞥了一眼众卫兵,垂下长长的银色眼睫,说道:“那……你去我帐子里坐坐,我那儿没人。” 方云漪望着他俊美的容颜,喃喃讷讷道:“可是……可是……” 重陵躲在马车后看见闵莲君死缠着方云漪,心中十分不快,五指越来越用力扣紧竹笼,那竹片子哪里受得了如此大力?渐渐弯曲,渐渐拱起,忽然“哧啦”一声脆响,竹片崩坏断裂! 元虹忙一把摁住重陵的肩膀,重陵吃了一惊,急忙收手。 可惜为时过晚,那声脆响在静夜之中听来分外突兀响亮。众卫兵吃了一惊,呛啷啷竖起长枪,齐声喝道:“是谁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