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风如鬼泣
第七十四章 风如鬼泣 万俟兄弟看见方云漪身受炼化之折磨，又是心痛又是恼恨，恨不得自己立即死了才好，只不愿看他如此吃苦。 重陵眼中含泪，仰首发出一声悠长狼嚎，声震云霄之巅，远方群山中隐有飞鸟哀声相合。 元虹低下头去，不忍再看，但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抬起头来。 只见方云漪神志迷糊，全身抖得越来越厉害，忽然啊的大叫一声，整个人从祭坛上弹起数寸之高，又被重重绳索镣铐给拉了下来，好似脱水鲫鱼般乱挣乱动，抖得锁链呛啷啷一阵乱响。 靖太昌闷哼一声，长眉紧蹙，额头落下一滴汗珠，似乎是控制不住方云漪了。 裴、黄、邢三魔在旁跃跃欲试，靖太昌却并未开口命令。 他紧咬牙关，把另一只手也放上方云漪的头顶，双手同时裹住方云漪的头顶，漆黑魔气汹涌喷出，如一条条乌龙般盘飞翻腾，将方云漪的大半张脸都隐没在缭绕黑烟之中。 方云漪五官紧皱，神色痛苦，只觉得堕入烈火地狱之中，浑身肌骨如欲爆炸，忍不住撕心裂肺大喊大叫道：“好烫啊！哥哥……娘亲……我身上着火了，要烫死我了……” 可是在外人看来，方云漪身上连一粒火星都无，便知道他此刻心智如癫似狂，甚至出现了烈火烧身的幻觉。 靖太昌一听此言，便知方云漪的丹田外壳开始融化，于是加紧输入魔气。 方云漪没口子乱嚷嚷“好热”、“拿水来”，四肢激烈抽搐震动，仿佛体内蛰伏着什么野兽，隐隐就要破腹而出。 又过了片刻，方云漪挣扎得太过厉害，丹田也察觉到大难临头，外壳频频反弹出防御之力。 靖太昌双手拿捏不住，额汗涔涔而下，低声道：“你们三个，一起渡气给我。” 裴、黄、邢应道：“是！”立即起身来到靖太昌背后，每人伸出一只手贴住靖太昌的后背。只觉得靖太昌的肌肉块块紧绷，高高鼓起，显然已经竭尽全力。 三魔心思各异，但都不敢怠慢，当下屏息凝神，三股精纯魔气同时传入靖太昌体内。 靖太昌得到三个香主的助力，精神一震，手上力道加强，牢牢把握住了方云漪的天灵盖。 广场篝火忽明忽暗，变化万端。 方云漪恍惚中神志错乱，遍体炽烈难当，仿佛自己不是躺在祭坛上，而是被架在了篝火之上。 那一丛丛火都烧上了身，烤得他全身化作黑炭，连嗓子眼里都要冒出焦气来。 方云漪又哭又叫，哀嚎不断，双足胡乱踢蹬，两手拼命挣扎，粗粝的镣铐在他雪白的手腕上磨出几圈鲜红伤痕。 靖太昌知道这是正邪相抗的最关键时候，两只手死死扒住方云漪的头顶，源源不断输送魔气，继续炼化方云漪的丹田外壳。 三魔都在盟主背后支援，每个人都神态紧张，满脸是汗，浑然不似刚出手时那般镇定从容。 众人听着方云漪一声高过一声的凄厉惨叫，不禁毛骨悚然，简直无法想象他此刻经受的痛苦。就连那群旁观的魔修们，也都是暗暗咋舌，心有戚戚然。 一阵大风忽然吹过，冷风在孤城的残破房舍间来回穿梭，发出呜呜咽咽的恸哭之声。 有人抬头看向天空，蓦地惊觉，天上不知何时乌云密布，如同重峦叠嶂一般，大团大团乌云翻滚涌动，云团中又夹杂着隐隐电光，黑压压的没顶而来，好似要摧倒整座武威关。 元虹忽道：“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几下尖利的竹笛声！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武威关城墙底下人影蹿动，隐隐传来砰砰啪啪几声巨响，几团耀目火光爆炸开来，又听到砰砰乓乓的兵器相撞之声，情状甚是奇特。 须臾间，一个魔修骑马驰到广场上，慌慌张张滚下马背，满脸惊慌冲到篝火旁，跪地禀告道：“盟主，不好了，屠龙圣仙带着六个和尚杀进来了，他们还有火药！” 元虹等人都想：“屠龙圣仙来了，怎么还有六个和尚？”又一转念：“一定是先前派出去刺探敌情的六个弟子，并未遭到毒手，不知怎么和严惟洲汇合了。” 方云漪在祭坛上胡乱翻腾，如同落入陷阱的小兽，口中嚎叫已不成人言，夹在萧萧风声中不可辨认。 靖太昌的十二万分精神都用来炼化方云漪，外界声音一点儿都听不见了。 三魔的魔气消耗极快，身上都很不好受，但于周围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黄泉娘子强撑着挤出一句话：“屠龙圣仙哪儿来……哪儿来的火药……” 裴雪红声音嘶哑，说道；“你们传令下去，就说盟主钧语，大伙儿必须挡住严惟洲，能拖多久是拖久。” 那魔修应道道：“遵命！”心惊胆战瞄了一眼祭坛，转身跳上马背，一路绝尘而去。 元虹心道：“我早先在林中探查地形，并未发现有魔修的大队人马，却没想到武威关就是无涯盟的窝巢，他们在此驻扎了这么多人手。就算是屠龙圣仙再加上我们这些人，只怕……只怕也来不及救出云儿。”想到这里，心中一片悲凉，又转头看向了祭坛。 魔气浓浓罩住了方云漪的头脸，只见他挣动得越来越不像样子。 广场中的魔修们挺起兵刃，严阵以待。漆黑夜空风起云涌，城中狂风一阵紧似一阵。 众人只听得远处人声鼎沸，金戈交击，喊打喊杀的声音越来越近，又不断传来火药爆炸之巨响。 不一会儿，长街尽头出现一群无涯盟的魔修，正在和七个不速之客激烈交战，且战且退。 那七人的领头者一袭黑衣，剑法超群，正是屠龙圣仙严惟洲。 严惟洲手持长剑杀入敌群，剑起血涌，群魔莫敢与之争锋。 那六名极乐寺僧人的打扮十分古怪，每人腰间都挂满无数短绳，绳子末端又捆着一小截儿木头，走起路来噼噼啪啪乱撞。 六僧一边挥舞戒刀追击敌人，一面解开绳索往上一甩，再用戒刀狠狠一拍，刀身摩擦出点点火星，断木立即爆炸，发出一团夺目强光，如燃烧流星般坠入敌群。 魔修人数虽多，但火团如天女散花般四处乱飞，浓烟滚滚浮动，群魔被炸得狼狈不堪，只能不住后退，逐渐靠近广场。 顺风吹来一股浓浓的硫磺味道，众人这才知道其中关窍，那断木上必然涂抹了足够分量的硫磺，制成了简易的流火弹！ ——原来，方云漪一行人离开梨花山之后，严惟洲一直暗中跟随。 这一夜营地不远处传来嚎叫，东迦罗派了四名僧人去查看，严惟洲也悄默声跟了上去。 他脚程更快，一下子就发现是无涯盟布下沼泽陷阱。 那四名弟子赶到之时，严惟洲就抛石警示，四名僧人识破机关，虽然一心要赶回去复命，无奈埋伏在四周的魔修冲了出来，众人当即斗成一团。 不一会儿又有两名僧人赶到，他们岂能看见同门遭受围攻而不出手相救？两僧也拔出戒刀，跳入战局。 严惟洲看不下去，随手捡起一柄长剑，走出来相助六僧击败群魔。 众人再赶回营地的时候，裴雪红假扮的严惟洲，已经把方云漪他们都骗走了。 严惟洲看见营地空无一人，便要去找人。 一名僧人忙劝他带上硫磺等避蛇之物，另一名僧人出家之前是铁匠，闻言突发奇想，说是倘若敌方人众，大家得有应对方策，于是快手快脚做了一堆硫磺流火弹。六僧连忙装备齐全。 也亏得是他六僧艺高人胆大，浑然不怕木头互相摩擦生火，还挂在腰间就轰然爆炸。 严惟洲则不愿带上流火弹，六僧感念他的警示救命之恩，猜测他是自持剑修身份，所以也不勉强。 那厢，方云漪等人吸入瘴气，全部昏迷遭擒。裴雪红喝令手下把方云漪等人送到武威关。严惟洲及六僧在林中发现了凌乱足迹，于是一路跟了过来。 武威关竟然是无涯盟的窝巢，严惟洲等人始料未及。幸得六僧预备好了流火弹，虽然不及真正的火药威力十足，但也足以先声夺人，扰乱敌阵。否则任他严惟洲再怎么武功盖世，任那六僧再怎么英勇无畏，他们也不能这么快就抢攻到广场这边。 此刻只见严惟洲人随剑走，孤身冲杀，六僧在后不断抛掷流火弹。 一个魔修身上着火，须眉皆燃，鬼哭狼嚎着奔入广场找水，严惟洲等人跟着急奔入广场。 场中魔修们忙挺起兵刃围了上去。这时流火弹已经用完，六僧连声呐喊杀作一团，真刀真枪恶斗不休。 严惟洲一眼瞧见方云漪躺在祭坛上不知死活，四个魔头不知在对他做什么勾当，元虹等人则在近处，于是几个起落奔了过去，挥剑斩断元虹身上镣铐。 魔修从元虹等人身上收缴来的武器，全都胡乱堆放在旁边。 元虹一得自由，立即捡起短剑，又解开了另外三人的束缚。 重陵和东迦罗都是一跃而起。只有闵莲君闻到浓重的硫磺气味，熏得他泪水涟涟，咳嗽不止。而麻药药效又尚未消退，他浑身难熬至极，单手撑着地下，半天也坐不起来。 万俟兄弟、东迦罗都憋得狠了，当下如龙入海，如虎归山，各持兵器冲入敌群，砍瓜切菜般激烈冲杀。 群魔见势不好，连连吹响竹笛，匆忙变化阵法，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在祭坛周围，拼死护卫盟主和三大香主。 万俟兄弟等人急于救人，一径儿攻向敌阵。 邢世柔三魔瞧见严惟洲大杀四方，元虹等人又来势汹汹，暗道：“不好！眼下保命要紧。”于是纷纷撤回手掌，起身去对付强敌。 靖太昌突然失去了三大香主的助力，这才察觉到外界大变，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乱象，心想：“今天说什么也不能放过这小子。” 他仍不起身，继续全力施为，可是魔气明显不够充沛强劲了。 笼罩在方云漪身上的魔气忽浓忽淡，隐隐露出方云漪的面孔。 只见他脸色惨白，五官紧皱，额头两边靠近太阳穴的地方，薄薄的肌肤不断涌动起伏，像是皮肤下面藏着什么活物，扭来扭去寻不到出口。 方云漪双目紧闭，嗓子哑得叫不出声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五指成爪乱挥乱抓，指甲似乎变得尖长了些，白生生的手背上隐隐闪动着细碎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