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花香细生
第一章 花香细生 春光明媚，风和日丽，一个蓝衫少年哼着歌儿，慢悠悠走在路上。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少年也晒得懒洋洋的。 走了半天，停在路边，自言自语道：“差不多了罢？” 他回头一看，白云苍苍，巍峨的问鼎峰直插入云，已经离得十分远了。 少年很是满意，说道：“我就在这里等他。” 他随随便便往草丛里一躺，两手垫着后脑勺，翘起二郎腿，口里哼着小曲儿。 过了一会儿，道路另一头传来车辇行动之声，少年喜道：“这么快就来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探头张望，却见一座华美奢靡的红纱轮宫，由二十二匹骏马拉着稳稳驶来，远看好似红霞赤云，美不胜收。 须臾间，红纱轮宫驶到他面前，车里传来少女们的娇声笑语，柔美婉转。 少年颇觉新鲜，从草丛里直蹿到路上，拱手笑道：“请教各位姐姐——” 轮宫前室坐着一对孪生姐妹，正在执鞭赶车。少年陡然闪将出来，大喇喇拦在路中间，把姐妹俩吓了一跳。 左边的姑娘纵声清啸，二十二匹骏马立即停住脚步，轮宫里的笑语霎时安静。 右边的姑娘倒竖柳眉，举鞭喝道：“哪儿来的小猴儿？作死么？” 蓝衫少年笑道：“无意吓到二位姐姐，实在是对不住。只是我远远听见你们的笑声，清脆悦耳，叫人听着真高兴。不知姐姐们在说什么笑话？可否说出来，让我也跟着乐一乐？” 姐妹俩冷眼打量，这少年肤光白皙，神清目秀，虽然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蓝衫，也难掩芝兰玉树般的俊朗风姿。 他将来年岁大了，定是个可以入画的美男子，不过现在才十八九岁年纪，笑起来的时候，右唇边还有个小小梨涡，平添几分可爱。 姐妹俩本来甚为恼怒，但见这少年长得俊俏，她俩一肚子怒气立即烟消火灭。 左边的姑娘还有心逗弄他一下，微笑道：“你是哪儿来的小叫花，腆着脸就管我们叫起姐姐来了？神女宫也是你配套近乎的么？” 少年“咦”了一声，说道：“诸位就是神女宫的姐……仙子们？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他赶紧躬身行礼，端端正正说道：“我不是小叫花，我是朝天教的弟子，名叫方云漪。”说着，反手指向远处的问鼎峰，笑道：“那就是我住的地方。” 姐妹俩愣了愣，迟疑道：“方云漪不就是……？”跟着，轮宫里一个娇柔妩媚的声音说道：“原来是朝天教教主的亲外甥大驾光临，我等失礼了。” 姐妹俩拉开层层红纱帘，一阵香风袭人而来，一个宫装美女翩翩而出，后面跟着八名艳妆宫人。 那美女立在道路中央，对着方云漪盈盈拜倒，微笑道：“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方少侠可不要见怪，你舅舅赵教主的身体可还康健？” 方云漪忙道：“我舅舅好得很。是我不该冒冒失失冲撞了诸位的轮宫，姐姐怎么反过来向我致歉？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那美女掩唇笑道：“我姓柳。” 方云漪说道：“啊，你就是柳宫主么？” 神女宫在中原武林名声素着，方云漪早有耳闻，神女宫宫主名叫柳润颜，擅长医药炼丹之术。 柳润颜微笑着点点头，说道：“今日是朝天教开山创教一千年的大好日子，承蒙赵教主赐下请柬，神女宫特来拜贺。” 所有宫人齐声唱道：“恭贺朝天教创立千年大喜！” 方云漪连连摇手，说道：“柳宫主太客气了，这番贺辞，应该上山同我舅舅说去。我是说不来这一套场面话的。” 柳润颜微笑道：“贵教此次举办庆贺大典，广发请柬，邀来五湖四海、各帮各派的朋友们，天下英雄齐会一堂，今天问鼎峰上想必热闹极了。方少侠怎的不在山上帮忙？你是特地下山迎客的么？”秋波流转，轻笑道：“但看你这样子，仿佛又不太像。” 方云漪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柳宫主，我求你一件事，你一会儿上山见到我舅舅，可别告诉他，其实我是偷溜出来的。” 柳润颜笑道：“好呀，你偷闲躲懒么？” 方云漪笑着说道：“那倒不全是为了偷懒。我舅舅十分看重创教千年大典，大费周章请来了好多有头有脸的贵客，连大名鼎鼎的屠龙圣仙都请到了！” 柳润颜低声说道：“喔，圣仙大人也来了？朝天教的面子真不小啊。” 方云漪说道：“可不是么！从小到大，我总是听人说那屠龙圣仙如何本领高强，如何神通广大，还有好多人说他是天下第一武学高手。听说他还有一把龙珠剑，那可是举世无双的神兵利器。 “我从来没见过他一面，如今可算是等到机会了。哪怕他不舍得把龙珠剑借给我玩一玩，让我远远看一眼也是好的。” 柳润颜说道：“所以你偷溜出来，就是为了给他接驾？” 方云漪说道：“是啊，今天一大早我就醒了，在山上左等右等，可他总是不来。我等得心急火燎，索性下山来迎一迎他，没想到遇上了柳宫主和诸位姐姐。” 柳润颜笑了笑。 方云漪很是兴奋，说道：“柳宫主认不认识屠龙圣仙？他长什么样？” 柳润颜微笑道：“本座久闻屠龙圣仙威名，却也是缘铿一面。你小孩子家家，不知道他山有多高、水有多深，你就不怕你无意间冲撞了他，他抬起一根小指头就把你摁死了？” 方云漪笑道：“我又不是龙，他屠我作甚？” 柳润颜嗤的一笑，众宫人也都跟着笑了。 两人站在路上闲话几句，方云漪突然想起一事，笑问道：“对了，姐姐们刚才坐在轮宫上，说的是什么笑话？现在能告诉我了么？” 柳润颜笑道：“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一茬？” 方云漪笑道：“姐姐越是不告诉我，我越是抓心挠肺想着。” 柳润颜咯咯笑道：“好可怜见的，那我告诉你便是。刚才来的路上，我们经过一片槐花林，听到林中传来争吵声，于是停下轮宫，远远一看，原来是三个狼族修士，围住了一个黑衣人，正在那里争吵不休。 “那三个狼族妖修气得大尾巴都竖起来了，还在那里强忍怒气讲道理。我这些女弟子向来幽居神女宫，从来没见过妖修，竟不知天下还有这么斯文守礼的畜生！所以好笑。” 方云漪脸色大变，说道：“平时在问鼎峰附近碰见一个妖修都是稀奇事，柳宫主一下子撞见了三个，那十有八九是我舅舅请来的狼族贵客呀！他们千里迢迢赶到中原，怎么会跟人吵起来了？要是恼羞成怒动起手来，朝天教岂能置身事外？” 柳润颜说道：“哎呦，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为什么争吵。我们生怕耽误吉时，在槐花林外远远看了一眼，就接着驾车赶路，浑然没想到这些大是大非。” 方云漪急道：“宫主说的槐花林，就是东南边那片野林子么？” 柳润颜说道：“不错，就在那边。”说着，翘起尖尖青葱，遥遥指了一个方向。 她的红纱广袖飘飘荡荡，如云似雾，散发着一股兰麝幽香。 那香气如丝如缕，钻入方云漪的鼻中，下一秒又凭空消失，再也闻不到了。 方云漪心下焦急，没把这股奇香放在心上，忙道：“事不宜迟，我得去槐花林看一看，免得那几位朋友闯出大祸。” 柳润颜歉然道：“你快去罢。我们妇道人家出门做客，不便沾染是非，请恕我们不能随同前往。” 方云漪展开家传轻功“梨花飞雪”，一边向前疾奔，一边扬声说道：“俗话说巾帼不让须眉，宫主何须过谦？快请上山去罢——” 话音未绝，他一抹蓝色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一会儿，方云漪奔到了槐花林外。 说来也怪，他平时施展轻功跑上整整一天，都不会觉得疲累，今日不过奔了二三里路，已经是呼吸微乱，脸色微红。 他站住脚步，稍作喘息，只见春日槐花盛开，林间美景如诗如画，一串串槐花如雪珠般虚笼笼挂在枝头，香风阵阵，甜腻醉人。 可是今天天气似乎太热了，花香又太过浓郁，方云漪的肌肤痒索索的，忍不住抓了抓脖子。 林中传来一阵急切焦躁的呵斥声，方云漪按下身体不适，急急奔近一看，只见一株老槐花树下，果然立着三个狼族妖修，二前一后堵住了一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背靠树干，拉起兜帽，严严实实遮住面容。 前面的两个狼族妖修，生得英俊高大，虽化作人形，但保留着兽态特征，狼耳尖尖，狼尾粗长，浓灰色的毛发丰盈蓬松。 他俩身背弓箭，腰胯短刀，穿着皮裘，打扮得像是部落贵族。 后面的那个妖修，毛色略显混杂，穿着也较为朴素，看样子应该是侍从。 此刻，那狼侍从神情激愤，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径直伸到那黑衣人面前，正说道：“……铁证如山，你还要抵赖？我们讲得嘴也干了，你屁也不放一个，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那黑衣人置若罔闻。 那对贵族妖修注意到了方云漪，同时侧头看向他，两双狼瞳黄澄澄的，犹如烈火烁金，令人不敢逼视。 方云漪心想：“狼族的汉子果然彪悍，却不知他们为何争吵？”几个大步冲上前去，说道：“诸位前辈请听我一句——” 狼侍从怒道：“哪儿来的野小子？不关你的事，还不快滚一边去。” 方云漪笑着说道：“我叫方云漪，朝天教教主是我的亲舅舅，诸位想必是朝天教请来的客人罢？哪儿有上门怪人家的道理？” 狼侍从一怔。较年长的那个贵族妖修抱拳行礼，朗声答道：“原来阁下是赵教主的外甥。在下复姓万俟，双名元虹，特来庆贺贵教千年大喜，有礼了。” 方云漪心想：“万俟氏？这姓氏有些耳熟，依稀记得是北方狼族世家……该死，舅舅前些日子命人书写请柬的时候，曾经给我历数过天下所有一流名门大派。我们中原的人修门派，我倒是记得不少，但那些个妖修家族，毕竟和中原隔着千山万水，舅舅说得简单敷衍，我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十之八九都忘记了。” 方云漪当下哈哈一笑，行了个礼，含含糊糊说道：“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同喜同喜！” 元虹抬手指向身边的同伴，说道：“这是我弟弟重陵。” 重陵仿佛不习惯和陌生人打招呼，低低“嗯”了一声，便默默扭过头去，不再多看方云漪一眼。 那狼侍从则没有通报姓名，想来他们族中礼仪如此。 方云漪问道：“两位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怎么在这片野林子里，跟这位黑衣兄台吵起来了？” 元虹淡淡说道：“大家都是妖修同道，我们今天把他拦住不放，自有我们的道理。” 方云漪好奇地打量那黑衣人，说道：“这位兄台也是妖修？” 他们方才互通身份的时候，那黑衣人始终一言不发，此刻话题说到他的身上，他仍是事不关己，默然不语。 元虹淡淡说道：“这位遮头藏面的仁兄，尊名大号是闵莲君。” 闵莲君冷哼一声，终于开口说道：“我自己的名字，我自己不会说么？” 狼侍从急道：“你这条臭蛇，你以为这里是你的蛇窟窿，还能由着你装腔作势摆臭架子吗？” 方云漪暗想：“听他口气，闵莲君竟是蛇族。奇也怪也，蛇族和狼族，怎么跑到人族的地盘吵起来了？” 闵莲君昂首不语。 狼侍从暴跳如雷，骂道：“姓闵的，你还敢倔强？你心狠手辣，恶胆包天，无端端残害我七名狼族兄弟的性命，此仇不共戴天！” 方云漪大吃一惊，忙问道：“什么残害性命？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