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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里,在哪里呢? 浴室中,厉森一会站起来,一会蹲下去,从洗脸池到浴缸,甚至马桶周围全都找遍,始终没有发现要找的东西。 怎么会?难道那东西还能长出脚来自己跑掉? 为了确认般,厉森再次将左手摊开在眼底,本该套着一枚戒指的中指上,现在却只留一圈淡淡的戒指印。 那么戒指呢,到底去了哪里? 厉森实在想不明白,好端端的,竟会一觉醒来戒指就不见了。在床上也找过,无果。以为是不是洗澡的时候不慎掉落,可是他在浴室里找了这么久,也没有任何发现。 不应该的,没理由会凭空消失…… 厉森叹了口气,看来只能再在浴室里重新翻找一遍看看。 他蹲下去,从地板上开始找起,仔仔细细,恨不能将眼睛变作显微镜。 「在找什么?」一声问话突然传来。 厉森吓一跳,立即站起来,一看,居然是司遥站在浴室门口。 「你怎么来了?」厉森脱口而出,下意识地将左手藏到身后。 司遥瞥了一眼,他这举动稍嫌突兀,教人想不起疑也难。不过司遥并没有追问,只说:「昨晚你象是喝了酒,如果再玩到太晚……我怕你今天会睡过头,所以来叫你起床。」 「听你鬼话连篇。」厉森驳了一句,却因为莫名的心虚而驳得很小声。 他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与司遥再见面,而且是司遥以这样的理由主动找来。 老实说,他也并没有不想看见司遥,可是…… 暗暗观察着司遥此时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但神情很平静,说话也有条不紊,甚至有那么些调侃的意思。 不管厉森怎么看,都看不出有丝毫异样,反而是他自己心里涌起阵阵异样的感觉。 他好像松了一口气,但又好像有种空荡荡的失落,他无法分辨究竟是前者后者,抑或是两者兼具。 很奇怪,这真的很奇怪,他到底是想怎样……他在希望着什么吗? 「刚才你在找什么?」司遥问。 「什么?」突然被打断思绪,厉森怔了怔才反应过来。 「没有,没什么。」他摇头否认着,左手在身后缓缓握紧。 其实司遥早已看出他的表情带着僵硬,语气也不够自然,只是,如果是他这么不想说的事,司遥也不想追问。 「晚上你有没有空?」转换话题。 「晚上?应该有。」 「那就好。下午我会先订好餐厅,晚上我们一起吃饭,我有东西要给你。」 「嗯?哦……」 「怎么,你很为难?」 「也不是……」 「那就这么说定了,没问题吧?」 「没有……」吧? 厉森一点也不确定。 其实,与其说他是为难,不如说他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有关戒指丢了的事,说不清楚什么原因,他就是不想告诉司遥。然而晚上和司遥在一起的话,就算他不说,也很有可能会被发现。 除非推掉晚上的约会……可是他已经答应,而且他也不想推掉。 那要不然,现在就坦白告诉司遥? 不,还是不想让他知道…… 啧,看来只能趁晚上之前再用力找找,祈祷能够顺利找到吧! ※ ※ ※ ※ 因为司遥说下班前会去公司接人,便不要厉森再开车,由他直接送去公司。 厉森无计可施,只好和司遥一道出门。 将人送到公司之后,司遥离开了,厉森则在公司里现了一下身,然后就说有事要离开,急匆匆回到住处,再次以要将房子翻个底朝天的势头,找遍每一个角落。 然而,还是没有,确实没有…… 如果戒指真的会凭空消失,那也总该有个理由? 厉森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什么,拿出手机,在电话薄中翻出一个号码,这号码昨天才刚刚输入进来。 号码拨出去,很快就被接通。 「Darling,这么快就想我了吗?」 轻快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带着几丝慵懒的暧昧,「其实我也正在想你,我们真是有默契。」 对于他这样的称呼和语气,在昨晚来说可能还有一点安抚人心情的效果。然而在眼下,只令厉森感觉到说不出的厌烦。 「我问你一件事,昨晚你在我这里,有没有看到我的戒指?」他单刀直入地问。 「戒指?……啊,你是说你送我的这只?」 「我送你?」厉森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送过戒指给你?」 「你不记得了?你这人,可真是糊涂呢。」 那边发出玩味的低笑声,「那好吧,我就再给你重复一遍,这次你一定要听仔细,是这样的——昨天半夜,我在浴室里捡到一枚戒指,我觉得款式很对我的口味,套在手指上试了一下,尺寸刚刚合适。后来我回到床上问你,把戒指送给我好不好,你马上就答应了,就是这样,记住了吗?」 「……」就是这样?这到底是怎样? 厉森越发云里雾里。为什么他一点也不记得有这回事?他怎可能答应这样的事?这小子在说谎是不是? 但是,听他描述得这么条理分明,实在不象是谎话,而且他也没有必要说这种谎,为了一枚对他而言并无特殊意义的戒指。 厉森思来想去,渐渐得出一个结论。他想,谢然并没有说谎,而他也是真的答应了将戒指送给对方——在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情况下。 就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的记忆来看,当时他大概根本没去听对方在说什么,便随口应了几声,于是,误会造成。 好吧,不管是怎么造成的,误会就是误会。 「抱歉,那枚戒指我不能送你,请你还给我。」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能把那枚戒指送你。」厉森毫无抑扬顿挫地说,其实心里是有点抱歉,但已经没有说「对不起」的心情。 「告诉我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找你。还有,请你现在就把戒指取下来。」 「……」 谢然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里已听不出笑意,「你是认真的?」 「我是。」 「……」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传来一些含糊的响动,最后还响起哗哗水声。 厉森猛然生出不好的预感,急声问:「你在干什么?」 「真是不好意思。」 话虽如此,对方的语气中可听不出丝毫歉意,「我刚刚洗手的时候,戒指不小心从手指上滑下来,被冲进水池里面,已经找不到了呢。」 「你……你说什么?」厉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知道吗?」 谢然冷笑了声,「我所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还回去的先例。不过说真的,想不到你居然会这么在意一枚戒指,我对你真是看走眼了啊,厉森。」 通话掐断。 厉森的手还举着电话放在耳边,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突然一甩手,将电话扔了出去,摔在墙上,外壳整个散架,本体却完好无损。 厉森咬着牙,疯了似的拼命揉着头发,也的确是快疯了,被气疯了。 那个家伙,他怎么敢……他怎么能?! 还想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对方只是随口说说,只是玩笑,只是气话……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点奢望也逐渐烟消云散。 厉森越想越明白,谢然不会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那样干了。如果换作别人都多半不会那样干,但他的确会。 与大多数人不同,谢然对于厉森,既不需要巴结,也不存在畏惧。他找上厉森只是纯粹出于兴趣,而现在,既然厉森对他反目,那么他也不强求,更不必顾忌什么。 再一次清晰无比地确认了这个事实,厉森的手颓然垂落,后退两步,跌坐进沙发里。 他在心里反复问着,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问了很多次,没有得到答案,只有浓浓的悔意涌了上来。 如果早知道对方是这样的个性,他一定不会那么强硬,他一定会好好说…… 该死!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没有了,戒指已经……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晚上就要和司遥见面,该老老实实把真相告诉他吗?还是另编一个谎言蒙混过关?或是打定主意隐瞒到底? 啧,头好痛…… 其实真正说起来,那不就是一枚戒指而已?丢就丢了,为什么他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紧张? 不过只是一枚戒指……套住了他的手指,也套着那个人的告白,还套着两人之间的约定。 一年。 再过几个月就满一年了。 目前为止,厉森仍未想好到那时要怎么做,然而戒指却就不见了。 那么套在戒指里的那些东西,该怎么办?也会跟着戒指一起丢失了吗?也会像被冲进水池里一样再也找不回来了吗? 啊啊,果然还是很头痛…… ※ ※ ※ ※ 「你的手怎么了?」 从见面开始,厉森的左手就一直插在裤子口袋里,甚至现在开始吃饭了,还没看到他将手拿出来,司遥自然是越来越疑惑,已经不得不问。 「没什么……手腕有点疼,可能是扭到了。」厉森搬出编造好的借口,含含糊糊地应付过去。 其实他曾想过戴手套遮掩一下,但再想想,在吃饭的时候还戴着手套未免太古怪。 「扭到了?」司遥挑起眉,「很严重吗?给我看看。」 「不,不用看了。」 厉森立即摇头,「没什么要紧,我想应该很快就好。」 「是吗?」 司遥直直盯着他,唇角隐约动了一下,「居然扭到手腕,你是做了多么剧烈的运动。」 「什么?」厉森一愣。 再看对方那似笑非笑的脸,恍然明白过来,顿时一阵愠恼,斥骂已经上升到喉咙眼,最终还是咽了下去。谁让他心虚。 其实今天一整天他都在想,也曾很多次想过,干脆坦白地告诉司遥不好吗?隐瞒得这么累,对他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的确,没有任何好处,也找不到非得这样做的必要性,只是……他真的说不出口,更不知道应该怎样说才好。 也许今晚回去睡一觉之后,大脑休息好了,就不会这么混乱,到那时他便可以确定要怎么做。 至于现在,他还是想能瞒就瞒。 「早上你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是什么?」他转开话题。 「嗯。」司遥从口袋中将东西拿出来,递给厉森。 厉森接过来稍稍端详,有点疑惑:「打火机?怎么想到送我这个?」 「想跟你做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 「每当点烟时,请想我一次。」司遥微笑。 厉森手一抖,耳根流过一道异样的热意。 这让他知道,他又中咒了…… 从以前到现在,每次都是这样,次次中招,屡试不爽。 「哼……」 明知改变不了结果,每次厉森也还是忍不住要回敬两句,「你不会以为我只有这一只打火机吧?要我用它,还得排队等两年。」 司遥但笑不语。 如果到那个时候,厉森还记得要拾起这个约定,就算再等两年又有何妨?如果真的有那个时候的话…… 看这家伙笑得大有玄机,厉森撇了撇嘴角,懒得再逞口舌,准备将打火机先放进口袋。 旁边忽然倒过来一个人影,厉森不假思索地抬手扶住。 那是一个年轻女人,明显喝醉了,趔趔趄趄走到这张桌边,高跟鞋一崴便倒了下来。 「对不起,真对不起……」醉归醉,好在她并不发酒疯,还知道自己出了洋相,红着脸一边道歉,一边借厉森的搀扶而努力站稳。 「小心一点。」厉森不以为意地说。 女人又道了谢,转身继续趔趔趄趄地往自己桌边走去。 厉森收起视线放回正前方,却发现司遥不知什么时候撤去了笑容,视线直直地落在一个地方,专注而锐利,仿佛钉子钉了过来。 跟随他的视线,厉森狐疑地垂低眼帘,看到自己放在桌上的手。刚才他用了双手去扶那个女人,之后就自然而然地放到桌上。 左手的中指,淡淡的印痕,仿佛在刹那间急剧加深,甚至令厉森感到眼前一黑。 瞬间变成一片空白的大脑,而后渐渐恢复过来,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到一张与刚才并无表情变化的脸,视线也已经收回去。 就这样……就这样? 厉森再一次糊涂了。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我想起有些事情要办。」 司遥忽然说,站了起来,「抱歉,我想我需要先走一步。」 「等……等等!」 厉森根本来不及多想,已经下意识地叫住人,也站了起来,稍稍犹豫,终于挤出话来,「反正我也吃好了,我和你一起走……」 司遥「嗯」了一声,未曾等待,越过厉森身旁走了过去。 厉森瞪着那个背影,牙关咬咬,追了上去。 ※ ※ ※ ※ 像来时一样,厉森坐在车子副座,驾驶座中是专心驾车的司遥。 他是真的很专心,视线笔直地投在前方路面上,毫不斜视,侧脸上隐约透出一丝不苟的气息。这让厉森想起以前看他工作时的样子。 那时候,其实厉森曾经偷偷想过,男人在认真的时候,果然有一种非同寻常的魅力,像光源般纯粹而吸引人。 不过此时此刻,厉森并没有感觉到这种吸引,只觉得难以接近。虽然是坐在伸手就能触及的地方,却好像无法听见彼此的声音,明明谁也没有说话,就已经有了这样的预感。 也许是受这种预感所影响,也或许只是想等对方先开口,厉森一直保持沉默。直到车子停下了,依旧没有人开口。 厉森看看窗外,原来是到了他的住处。 怎会这么快就到了? 厉森突然感到强烈的犹豫,无法决定要不要下车,还是…… 忽然,他看见司遥先行下了车,然后绕到他的车门这边,为他将门打开。 因为以前都是自己下车,从没有机会……或者说是没有给过对方机会,来做出这样的举动,厉森感觉很有点怪异,但也还不至于讨厌。 下车后,两人并肩往房子那边走去,来到大门前,厉森取出钥匙打开门,进门之后再回转身,却发现司遥并没有要进来的意向。 于是,两人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静静对视。风从门外流进门内,将时间也一并带了过去,从两人身边吹拂而过。 大概过了多久,是一分钟,十分钟,还是一个钟头?厉森已记不清。当他忍不住要开口问——你到底要不要进来——的时候,司遥迈脚跨了进来,一手搂住他的腰,脸孔压了过来。 两双唇几乎是撞到一起,厉森还没来得及叫痛,缠绕起来的唇舌已经发不出言语。然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唇舌却又分开了,仿佛是从肉体中抽离一般地退了出去。 司遥定定凝视着他,眼神浸氲在夜色里,看起来格外黑暗,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些什么,却被模糊在脸部的阴影之中。 「我很想说我明白了,然而……我真的不明白。」 沉重地说出这样一句,司遥毅然转身离去。 在他身后,厉森瞪着那个头也不回的背影,怎么都回不过神似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明白不明白?这究竟是…… 轰轰—— 汽车的发动声响起的瞬间,厉森脑海中晃过另外一道声音,它是这样说的: 如果在这一年当中,你想拒绝我,就摘下戒指。我看到,就会明白,我会离开你。 刹那之间,厉森也明白过来。 原来那个人,果然这样想了吗……这家伙!是笨蛋吗?就算说过那样的话,可是刚刚他自己也说——真的不明白。 笨蛋!既然不明白,怎么还问都不问一下?怎么不想想,有可能问问就会明白了呢?他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种情况叫作「意外」吗?! 厉森咬牙跑了出去,来到大路上,然而已经失去车子的踪迹,连车尾灯都看不到了。 他赶紧拿出手机,拨电话过去,倒是接通得很快,却是一个女人甜美的声音。 「您好,这里是索契餐厅。」 餐……餐厅?厉森差点以为是自己打错,但是看看手机荧幕,显示的确实是那个人的名字,没有错。 等一下……索契?那不是之前他们吃饭的地方? 「啊,真是不好意思,请问您就是失主吗?」女人的声音再度传来,恍然的语气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失主?」厉森愕然。 「是的。听起来您似乎并不是失主本人,不过,如果您遇到失主的话,请帮忙转告他一声,晚上他用过餐后,将电话落在了我们餐厅的座位上。我们会暂时为他保管,请他在方便的时候过来取回。麻烦您了,非常感谢。」 「……」 对于这个结果,厉森只能是哭笑不得。 电话挂断之后,他想了想,去将自己的车开出来。一路堪称风驰电掣,来到司遥所居住的公寓楼前。 厉森手里也有这边的备用钥匙,可以进入公寓。但进去后里面却是一片漆黑。他打开灯,不抱希望地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果然人还没有回来。 很好,手机丢在餐厅,住处又不回,这下厉森也不知道还能怎么找人了。 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坐在客厅等。以司遥的正常作息,零点之前应该是会回来的。 然而,随着墙上的时钟转过了一圈又一圈,房子大门始终是牢牢关闭着,没有谁来将之打开。 厉森越等越烦躁,又有点担心,很想做些什么,却又实在毫无头绪。他根本想不到司遥这种时间会去哪里,会去做什么。 说到底,他就是无计可施。只能这样巴巴等着,到后来已经没心思再去计算时间,直到他不经意间转头看见窗外,天空中开始泛出一丝鱼肚白。 黑夜已经过去了。人却还是没有回来。 厉森感到神智有些恍惚,也许是一整夜没有合眼的缘故,不过从前他和朋友疯玩起来也会整夜不眠,都不曾感觉到这么的疲倦。 脑子里象是灌了铅,钝闷沉重,而且嗡嗡作响,似乎有很多东西在里面打转,他却一个也抓不住。 他从沙发中站起来,如同游魂似的在房子里飘了一圈,最后飘到大门前,开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