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清水 端午 事端)
那些路过的人似乎是看向了他,炽热的双颊又是一烫,玄清双唇红肿,腿间欲望未消,脑中混沌,脚下虚浮,只觉己身不堪之极,急切地走过来人,只求不要被人瞧出破绽。 厉炀这是放过了他……? 他实在太清楚这些魔的习性,不论平日里做出如何“爱宠”之举,不过是想让他当真做个“女人”,这情事一途,只要性起,或哄或骗或逼或强,也定要让他就范,若不如愿岂会干休? 他竟然停手了,是等着……最后来算账吗? 他茫然地想着,忽然掩在唇上的手被厉炀拽了下来。 玄清一僵,紧张地看着他,却见他伸手在自己唇上揉了揉,一丝清凉的气息蔓延开——是白玉霜。 疼痛消散,衣袖上沾染的斑斑血迹很快便消失不见,前方便是出口,厉炀牵了他大步走去。 玄清被拉扯的有些踉跄,好似一步便从黑暗中忽然跌落在红彤彤的灯影下,烛光晃荡灼目,他恍然回神,耳边忽然传来嘈杂鼎沸的人声,仿佛被人从混沌中拉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脸上热度已然褪去大半,赧意却不曾消散,只觉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不知身上是否还有怪异之处。 玄清低着头,想撤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正在这时,前方忽然一阵骚动,传来一阵“嘘溜溜”的马嘶和众人的惊呼,女子惊叫,人群骚动起来,引来极大的动静。 玄清抬头望去,长街上人挤着人,已是水泄不通,这样拥挤的路口,竟然有一辆双马并架的马车。 那马车甚是高大,装饰奢华,可容数人安坐,此时只见门帘掀起,一女被婢子搀扶着探出身来,扶着头上的花冠破口大骂:“怎么回事?伤了我等,要你狗命!“ 那车夫吓得不轻,急忙躬身请罪:“小姐恕罪!是、是这孩子不知避让,突然冲了过来,惊了马,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那小姐杏眼一瞪,捏着绢帕的手指着车前怒骂:“哪里来的小杂种!胆敢惊了本小姐的马车!” 说话间,马车里又有人向前探出,是两位小姐相携着向外张望,手捂在胸口上,一脸情魂未定的样子,身边亦是跟着婢女相扶。 那三人长得皆是不俗,兼之衣饰华丽,色泽鲜艳,双唇点朱,臂上挂着披帛,甚是娇艳夺目,只是一脸刁蛮的模样,当先一人柳眉倒竖,另二人亦是满脸愤懑。 周遭已有人窃窃私语:“这好像是……知府家那位王大小姐的车?” “啧啧啧,这么多人还驾车,挤得人没法儿走路还得给她让道儿。” “那有什么法子?让得慢了还要挨板子呢!” 不知她们身前是什么人,没做声,身后一女子立时呛道:“问你呢小杂种!聋了吗?” 又有人议论:“另两位似乎是陈员外的千金和孙阁老的孙女。” “谁这么倒霉,这可要糟糕,那位王大小姐仗着他那知府爹可是跋扈惯了,又有阁老撑腰,还有那姓陈的,都不是好惹的。” 一般的女子岂敢如此骄横跋扈抛头露面,这三人,仗着家中宠爱又生得美貌,素来眼高于顶,也算是宁州一霸了。 前面忽然传来一位老人的声音:“三位小姐,孩子还小呢,都被吓坏了,哪里说得出话?依小老儿看,不如就算了吧,何必跟个孩子计较。” “老东西,你说得倒是轻巧,孙小姐的玉杯都摔了,这一身的新衣就这么糟蹋了,你陪吗?” 那老人抬眼一看,那拿着扇子的小姐鹅黄的纱裙是沾湿了一块,也不知是什么料子,诺诺得不敢再多话。 忽然听到一个小孩的声音:“那马儿差点踩着我啦,我吓了一跳,但是没有被吓坏呢,你瞎说。” 老者急道:“孩子!别多话!快给几位小姐磕个头,陪个不是!” “为什么要给她们磕头?” “哎?你磕个头,三位小姐气消了,你才可以走啊!” “啊?可我想走就走了啊?” “哪里走得了啊?她们可是官家的小姐!” 那三人听得啰唣早是不耐,一人喝道:“老家伙,没人领你的情,让开!” 又一人指着小孩儿道:“小杂种,你爹娘是怎么教的?怎地如此没教养!” 话音耿罗,只听得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你骂谁呢?” 三人并着围观众人皆是一愣,只见那小鬼一改方才懵懂无知的模样,双眼圆瞪,冲着她们大声吼叫,似乎就要冲过来,另一个声音却是个男子的声音,低沉舒缓,拖着调子,好似不经意一般。 三人抬眼一看,只见人群中走出二人,二人身材高大挺拔,前面一人一身黑色嵌金丝的衣衫,面容俊美无双,透着一股桀骜的霸气,身后一人一身白衣,面如冷玉,不见一丝表情,一双眸子静若寒星,向着她们望来。 就见那小鬼听到声音,立刻转过身来,面上一喜,欢喜叫道:“爹!娘亲!”紧接着就跑了过去,跑到二人身前,抬头望着那二人,伸手朝马车一指:“她们骂我。” 那三人寻着他的身影一看,一时竟愣在那里,随即那嚣张的神色一敛,后面那二人用扇子绢帕掩住脸,露着眼睛偷向着二人观瞧,面色晕红,眼波盈盈,竟似顾不得这周遭无数围观的人群。 二人转头不知说了什么,嘻嘻一笑,眼波在那二人身上来回地看,看当先的女子竟然微微张着口,一时说不出话,便由那绿衫的女子开口,只听她放软了声音,与方才截然不同,细声细气问小孩子:“你是谁家的孩子?” 她这般明知故问,是听得那孩子叫唤,想要打听二人姓名,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又见二个男人,身旁并无女子,却不知谁是那孩子的爹,故此拐着弯儿来相询。 她问着话,还在偷眼打量那两个男子,那小魔物却不懂她这弯弯绕的心肠,被问得不明所以,看看那女子,又回头看看,如同世间所有孩子一般,遇着事,先找娘,转头向着玄清:“娘亲?” 那女子以为自己听错了,精致的面庞上露出一丝错愕的表情。 却听那头前的男子依旧拖着那好听的声音,淡淡地问:“方才,谁骂的‘小杂种’?谁骂的‘没教养’?” 三人一愣,面上乍青乍白,只是听那男子的话音似乎并无怒意,便娇笑道:“这小……小朋友突然冲出来,吓了我等一跳……” “杯子陪你们。”厉炀打断她的话,手一扬,只听“咚”的一声,三人吓了一跳,低头一看,一锭金子落在三人绣鞋旁。 三人面上一红,抬头要说话,便听那男子又莫名说了一句:“是都有份。” 三人一愣,还当他在说金子,正想着这人不但生得俊美,出手更是好生阔绰,又想着借机多搭上几句话,尚未开口,便见那一直不发一言的白衣男子忽然转了出来,背对着她们挡在那人身前:“回去吧。” “哎?娘亲——再玩儿一会儿嘛——” 这下不止那三人,围观的人大都听得真真切切,看着那高挺的男子,皆是一脸错愕。 那白衣男子却只向着那黑衣男子,好似没看见周遭众人惊讶的神情。 那孩子见他无动于衷,抓着他垂下的袖子央求道:“娘亲——我还没玩儿够呢——娘亲——再让我玩儿会儿吧——好不好嘛——” 这下任谁都听得真真切切,众人面上不由露出古怪的表情。 这人……莫非是分桃断袖? 玄清好似不曾察觉周遭奇怪的氛围,低头看着那孩子,轻声道:“我累了,我们回去。” 他再抬头去看厉炀,伸手拽住他的手腕,厉炀看上去全身很放松,他一拽之下竟未动,玄清只觉掌心魔气涌动,眉峰轻动,整个人拦在他身前,好似贴靠上去一般,将他身形挡住,强拉着他向人群外走去。 身前的人一下就向着两旁避开了,犹如避着瘟神,脸上表情精彩纷呈。 这……这也太不知羞臊了!当着这么多的人拉拉扯扯,都不知避避的吗?!看那白衣人长得如此端正,甚有气概,怎生得这个毛病?伤风败俗!伤风败俗啊! 车上三女满面惊愕,眼中露出厌恶与不甘的神色。 一弯玄月挂在天边,二人相伴而行,看似闲散,脚程却是不慢。 “清儿慌什么?本座如今也不过是个凡物。” “……” 他看上去风淡云轻,好似全不在意,玄清心头却半点不敢轻忽,魔之为物,谈笑间亦可杀人,何况厉炀已然动了怒,只是他如今也失了术法,又在人界,既然方才将他拦下,就算他心中不快,一时应当也不会…… 玄清不答,却不知厉炀究竟作何打算,便只将眼睛落在那小魔物身上。 出时跟着二人一路往回,不情不愿的哭丧着脸,其实又跑又闹的一阵天是真累了,如今早过了那小魔物平日睡觉的时辰,被厉炀抱着便昏昏欲睡。 玄清边走边看着他,见他扒着厉炀,小脸儿蹭蹭厉炀的肩头,口中却喃喃咕哝了一声:“娘亲……” 玄清恍然听得这一声,微微长大了眼,心头像被挠了一下,又酥又软,竟是说不出的滋味,厉炀停下脚步,转头看他:“睡着了,要抱吗?” 玄清一怔,站在原地,盯着那安稳的睡颜看了许久。 野径无人,静得只得见小孩子酣畅的呼吸,睡得香甜。 玄清迟疑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小孩子从厉炀手中接了过来。 他就这样僵硬地站立这,又过了半晌,看那孩子当真全无动静,才小心地让他靠在怀中。 这是他第一次抱他,玄清的动作别扭至极,鼻尖满溢着小孩子特有的奶香味,又软又小,好像稍微一用劲便要将他弄坏了,他一点不敢使力,动作极力的平稳,便连继续行走,上身也稳得毫无起伏。 怀中的小孩子扭动了一下,他立时停下了脚步,低头去看他,却是小孩子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将脸窝进他颈窝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收紧了臂膀。 “娘亲……” “啊——!!!” 尖利地惊叫想起,宁州城中,一辆豪华的马车在人从中忽然燃起熊熊大火,周围众人争相闪避,车上的女子惊叫着争相夺门而出,顾不得体面,就地乱滚,短短时间,须发衣衫皆燃,衣不蔽体。 无人注意,那车上的一锭金子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