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清水）

    穆云峰下得树一路向前，一人独行，便无顾忌，运起玄功，脚程飞快。果如那人所言，走不大多远，便已隐约寻得可见些不知何人踩出的小径，虽然掩映着枝蔓泥淖，但比之先前无路可寻时，已是多了人气。再往前行，林木渐渐稀疏，他脚下紧凑，比寻常百姓自是快了不少，却也行了一个多时辰才出了林子。

    天光一下开阔起来，再没有那般阴翳压迫之感，呼吸似都顺畅了不少，林外一时不见人家，又向外行了几里地，方见着稀稀落落的几户人家。

    这地界紧挨着幽渊，人烟稀少，村民都是靠耕种打猎为生，本就穷困，成日里做着粗重活路，尽是补丁汗臭，哪里有什么好衣裳？穆云峰想着那人模样，有心想寻些得体衣物，却着实困难，好容易挑拣得一人与那白发人身高相若，娶亲不久，方才有一身半新的长褂，浆洗干净压在箱底不舍得穿，本不愿意拿出来，见他银钱给得不少，方才让了与他。

    穆云峰一边将钱与他，一边有些好奇：“这位大哥，听说这幽渊尽是猛兽毒物，便是江湖中人，也不敢深入，你们住得这么近，就不怕么？”

    那大汉爽快道：“小哥有所不知，听老人讲，以前这里根本不敢住人，传说这林子里不仅有大虫，还有妖兽哩，不过最近这些年安稳许多，没出过大事，人才渐渐住过来的。”

    穆云峰点点头，取了衣物，他不欲那人久等，头上追风引路，紧赶慢赶，回了那颗大树旁。

    那小鬼不知何时恢复了精神，也不知那人怎么哄了他，昨日的伤心委顿似乎全都忘了，呼喝着地在林子里嬉戏玩耍，那人安静地站在树下看着他，感到有人接近，忽然便转了过来。

    穆云峰陡然撞进他望过来的眼里，整个人不禁怔了一下。不过半日不见，再次见到他，就像在那林中小屋门开时的第一眼，方从那人间世界回到这幽谧丛林中，再见那一身霜华，直如忽入了迷境。

    只那一双眼睛，冷若冰霜，便似冰凌，射入神魂。

    穆云峰一下回过神来，捧着衣物走到那人面前：“前辈，不知是否合意？”

    那小鬼也看见了他，跑跳着奔了过来，皱着鼻子嫌弃道：“怎么这么慢啊！”

    穆云峰自不会不理他，只看那人伸手将衣物端正接过：“少侠辛苦，多谢了。”

    “前辈何须客气，可要试一试？”穆云峰心中实是有些担心那人瞧不上这农夫猎户的衣物，待要解说几句，那人却看也不看。

    “不必了，今日恐来不及出去，明日再试不迟。”

    穆云峰本就不知他到底作何打算，也不多言，倒是那小鬼仰着头对着那人可怜兮兮地嚷嚷：“大美人大美人，我好饿——”他说着，便想去扑那人，却见那人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那小鬼一把没抓住那人衣衫，嘴一下就撅了起来。

    穆云峰奔忙一路，也不曾吃过东西，此时也是腹中饥饿，之前留下的干粮已然吃完，闻言也不多话，对那人一拱手：“晚辈去寻些吃的。”

    那人一手托着衣服客气地对他颔首：“有劳。”转头却冷着脸对着小鬼说道：“休息够了，接着练。”

    “呜……”那小鬼一下呆住了，整个脸垮了下来。

    穆云峰眼中闪过一抹惊奇，心下好奇，却不多问，转身进了林子，待到他提了两只兔子回来，见那小鬼哭丧个脸，站在那人身前，不住重复着双手结印的动作，一会儿又偷偷向那人瞟去一眼，见他在身侧，一脸严肃，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又急忙转过脸，撅着嘴，手上老老实实笔画来比划去。

    穆云峰看了看，寻了个宽敞些的地方，稍稍避开二人，燃起了火堆，不一会儿便传来了烤肉的香味。

    那小鬼站着不动，只是手上比划，口中念念有词，穆云峰完全看不出是个什么套路，但他见识广博，想着养育他之人，心里亦有些猜测，只是并不多问。

    那小鬼闻着肉香哪里还忍得住，口水都要出来了，偷看那人看得越发频繁，方才还有些套路，此刻手上动作反倒越发敷衍，几乎没了章法。

    就听那人冷冷地说：“不练完不许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