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飘零
山雨欲来风满楼,云端的天空灰蒙蒙的,一场大雨将至,云京的高宅大院里也是死气沉沉,望风而逃的人如潮水一般从四方的窟窿里倾泻而出,到头来,一国之都剩下不过百人,大厦将倾。 白家也是空荡荡的,前两日,白永羲亲自把仆从尽数遣散,他从来都是个聪明人,顺势而为,革命者的队伍日益壮大,朝廷节节败退,估摸着不出半日就要攻上云京,朝廷无应战之将,人心惶惶,在劫难逃。 摄政王殿下终究是个凡人,没有逆天之能,大势已去,无力回天,处理完最后一点事情,与往日一样,穿戴齐整入宫,就是如今宫中连守门的都跑了个干净,到处都是抢夺的痕迹,碎瓷片,破瓦片,乃至地上的青砖都不知被谁被撬开了几块。 这战火还未燃起,宫内已是千疮百孔,死气沉沉,白永羲穿着朝服身处其间,格外怪异,好在宫中连人都没剩几个,无人在乎。 没有落日,却已是沐余晖而生。 紫宸殿外,一树梨花在风中左摇右摆。 白永羲一路畅通无阻进入紫宸殿,紫宸殿里就剩下两个小婢女和小皇帝,小皇帝这些日子憔悴许多,白永羲看了心疼,见他还在写功课,白永羲摸摸小皇帝的头,把他手头上未写完的功课拿开。 即使小皇帝已经尽量学着镇定,还是掩饰不住从心底出现的恐慌。这功课上乱糟糟的墨痕掺着点点泪痕,要是往日,白永羲非罚不可,现下却少了这份心思。 十几岁的年青人还未真正做出几件利国利民的大事,俨然成了史书上的亡国之君。 见白永羲来了,小皇帝抛下了最后的伪装,扑进白永羲怀里,死死揪着白永羲的衣襟,直把白永羲衣裳都捏皱了。 “哥哥,我是不是很没用,他们都走了。”闷闷地在白永羲怀里轻轻哭泣。 “不是你的错。”白永羲拍着他的背,轻轻的安抚,言语里是少见的温柔。 小皇帝哭着哭着,睡着了,松开了手,白永羲顺势想把小皇帝抱回榻上,好好睡一觉,小皇帝眼底的血丝和眼下的青紫都盖不住了,小皇帝却像感觉到白永羲意图,一下子就醒来。 “哥哥别走!”小皇帝抱住白永羲的腰,不肯松手。 白永羲见状也不强求,只是拍拍他的背。 “睡罢,哥哥在。” 窗外,一场大雨不期而至,拍打着满树的梨花。 一个小宫女扯着衣袖,“殿下。。。”另一个小宫女犹犹豫豫靠近白永羲,欲语还休。 “不必说了,有去处就去吧,莫要让等你的人心急。” 两个小宫女如蒙大赦,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永羲预料的分毫不差,半日后,云京城破。 祝羽弦骑马回到云京,长驱直入紫宸殿。 宿敌在前,失败者的白永羲显得很镇定。 小皇帝躺在白永羲怀里,温顺的很,白永羲胸前的泪痕还未干透,震天的杀声对着一座空城显得有些滑稽,白永羲拍了拍小皇帝的背,总该面对的,准备抱起他站起,结果晃晃悠悠没站起来就倒在地上,依着小皇帝太久了,腿有些麻,地上有些凉。 祝羽弦一言不发,神色晦暗不明。 祝若笙可不想管他的心思,直言打断他的思绪:“如何处理废帝和前摄政王?” “带下去,好好照看着。”祝羽弦转身就走了,战事初歇,政权初建,他恐怕要忙很长一段时间了。 又是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久到紫宸殿外的梨花都谢了轮。 是日,不知从哪里送来了几份奏章,夹带着梨花的清香,让祝羽弦从繁忙的公务里解脱出来片刻,想起那个在梨花树底含着三分笑的同窗,这才想起已经近一年了。 祝羽弦装作不经意,唤来祝若笙,祝若笙望了眼他的公务,只说废帝和前摄政王足够安分,在白府旧宅。 祝羽弦想了想也是,好像也只有那处可以安置他们,祝若笙行事一贯妥帖,倒是自己忽视了。 “那我去见见他们,你把这些替我看看。”说着甩下半桌公务就准备走。 祝若笙瞪大了双眼,又很快平静下来,安慰自己祝羽弦就是这个性子,得忍耐。 “你,我的建议快刀斩乱麻,越拖越麻烦,还有,我要乞骸骨。” “还不到而立就告老,想得美。”祝羽弦没理会祝若笙的话,直直去了白府旧宅。 宅邸远看一如往昔,只是门可罗雀。 祝羽弦途经白府前街,想起前些年喜欢的小茶食,下车顺手买了半包,细细地用油纸包好,敲响了多年未敲过的门。 开门的是小皇帝,见他一愣,祝羽弦刚准备打个招呼,白永羲就出现了。 把小皇帝指使去继续做功课,自己倒和祝羽弦颇有默契地去了书房。 “那帮人并不安分,超出你们的预料了吧?”白永羲打开了窗,夕阳映入帘,窗外梨花正雪,胜过月色三分。 “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云端的摄政王殿下。”祝羽弦把油纸递了过去。 白永羲摇摇头,说:“茶食还得配点茶,我却无茶待招。” 祝羽弦靠着窗沿,想顺着光多看几眼自己的同窗,白永羲却不经意地避开了,背对着窗口,往书架里寻了本书,放在他手上。 “我记着外间一直传,什么羲龙家族不传秘辛什么的,用脑子想想都知道是假的,带我来书房作甚了?”祝羽弦漫不经心地说,顺手翻开了那本书,愣了愣。 “白家的家底都在这里了。” 祝羽弦笑着把书想递回去,说到:“别交代后——” “你自己心里清楚。”白永羲冷冷地打断,他从来都看得清楚。 祝羽弦的笑僵在了脸上。 “大厦将倾,是我无能,救不了,但必死之人,我宁愿是我,只一点,帮我照顾好小皇帝,其余的,我可以奉陪到底。”白永羲说完就自顾自出去了,徒留祝羽弦在书房里。 祝羽弦少见的阴沉着脸走出了大宅。 当年他们一行四人,如今冥家和越家都求得了她们想要的,为何自己不能自私一回,求得个善终? 祝若笙站在门口等他,直直看着他:“我要乞骸骨,反正已成必死之局,五月开的梨花,怎可能活过七月。” 祝羽弦烦了,坐在位置上,白纸上按了个红印鉴就抛给祝若笙,白了她一眼。 必死之局吗?他偏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