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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阿卷快要结束工作了。 虽然已经是春天了,春寒倒得厉害,寒风夹杂着微雨送到这个看起来有点瘦弱的男孩子的皮肤上。 阿卷打了个寒战。他的体格不健壮,猎不到猛兽的皮毛,没有厚衣物抵御寒风。他想起刚刚过去的寒冬,冬天男人们没办法狩猎,只能靠着之前猎的猎物制成的肉干过活,食物很少,冬天族里还有两个新出生的婴儿,他们的母亲需要更多的食物。真是个难熬的冬天。 今天的客人动作太粗暴了,阿卷想。他的舌头舔了舔口腔里的破损黏膜,嘴巴里还残留着令人恶心的味道。阿卷朝着地上吐了一口水,妄图把这股味道连同不太好的记忆吐掉。 阿卷一瘸一拐地走着,工作结束了,好困,好累呀,他想着自己的床,他在一个晴朗的春天花了一个白天的时间仔细找了最柔软的草,晾干,把扎人的草尖尖摘掉,再撒上晒干的柔佳花的花瓣。快点到厚厚的床上休息,躺在上面的时候,梦里不会有工作带来的疲惫和伤口,运气好的时候还会有戴着柔佳花的妈妈,她有最漂亮的脸蛋和最温暖的怀抱。 有些粘稠的液体顺着他的腿慢慢地往下流。啊,我需要绕点路去那边的河洗个澡,阿卷皱了皱眉毛。他觉得天气不是那么冷了,抬头看了一眼太阳,还是躲在阴郁的云朵里面。 “阿卷,你的脸怎么那样红?是见到我了吗?”路过的阿狗朝着他吹了个不成调的口哨。“今天晚上怎么样?我昨天打到了上好的兔子。” 一只油腻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带着处理过血肉的腥味,不收力气地捏了捏他脖子上细细的软肉。 阿卷没有搭理他,慢吞吞地一步一挪地朝着河流边走过去。 脚趾触到水的一瞬间,带着凉意的流水刺激得阿卷身体抖了一抖,他加快洗浴动作,想要速战速决。 一股凉意忽地传遍全身,不是来自带着残留的刚刚逝去的冬天温度的河流,而是在这个狩猎时代,捕食者与被捕食者之间才能清楚知道的--捕食者在狩猎出击的那个瞬间来自大脑紧张的副产品,血液叫嚣着箭在弦上胜负未决的全身冰冷;对于阿卷而言,那是实力差距过大的两方关系中,上天给予被捕食者濒死前的残忍直觉。 于是阿卷开始奔跑。 脚掌落地的时候,腿部肌腱传来的酸痛感似乎暗示着阿卷死亡愈发的临近。 野兽的呼吸声越来越近了,阿卷隐隐约约想起部落的人提起过附近的一只巨大的虎,他拼命地奔跑,只要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就好,就像他每天所求的那样。阿卷从未跑得如此快,肺部的氧气似乎用尽了,他剧烈呼吸,喉头火辣辣地疼痛。 阿卷…… 是谁在叫我?这样温柔的声音,这样温柔的声音……妈妈,是你吗? 风很大,带着实体的碰撞感,击打在身体上。 小心!小心! 又是谁在叫我?又是谁在呼唤我? 风里有铁锈的味道。 那不是铁锈,是血液的味道,是这个大河时代每天都能发生的事情。雄鹿闭上双眼,兔子们不再跳跃,失去妈妈保护的幼狮在野外被敌人重创,血液没有血管的阻滞朝外流的味道… 我好累好累,跑不动了,也不可以不跑了?阿卷想。 那便停下脚步吧,我亲爱的孩子。 似乎有人小心翼翼地托起他,双手温柔。 妈妈? 黑暗袭来的时候,似乎有柔佳花的甜香。 阿卷沉沉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