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301托着他又走了几步——被放下来时，阿洛亚哆哆嗦嗦地没有站稳，差点踉跄摔倒，还是藤蔓把他拉回，栽入301的怀里。

    阿洛亚害羞时连脖颈都会发红，是可口的燥意，301不在意那些包、东西，总归阿洛亚逃不出他的领地；他仅是觉得这时候的阿洛亚很可爱，便尊崇自己内心，又因身高差的原因弯下腰，闭上双眼，轻轻在阿洛亚的后颈落下一吻，并无舔舐，只是双唇久久的“啵啵”嗦弄。

    原本消淡的吻痕欲迹再度增添，错纵零乱地黏于肌理，白与黑是一种很纯粹的对比，这个亲也很纯粹；阿洛亚连耳朵都红了，自耳垂向脸颊扩散，像嫩生鲜灵的石榴籽。

    更无须阿洛亚动手，301便已帮他拿了过来——不过不是手，是那些藤蔓，扭曲缠绕着拖来背包，还有小藤来蹭阿洛亚的脸蛋，是讨好讨赏，乖顺得可人。

    但301还伏在他的后颈处。阿洛亚不安隐忍地抿起了嘴唇：这个姿势危险又暧昧，与颈动脉距离邻近，一口下去便能令腥热的血液喷溅，阿洛亚便会和任何猎物那样挣扎、抽搐，最终死亡；和惧意相对的，却是从动作中彰显——紧贴得像是情侣，阿洛亚又是一幅低头着、完全任由作弄的样子。大概情侣也不会这么近，他们赤裸裸的，好像坦白了自身，却有无数张膜将心脏隔绝，这种距离感令301同样不安。

    伴随巨物被拖曳的声音，301放开了阿洛亚。那头鹿被拖来，血腥味让四周的它们乍然绷直了躯干。

    阿洛亚很拘束，再三看了301好几眼，才蹲下身、拉开拉链——包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两套换洗衣物、内裤袜子，第一层则是杂物，像打火机、速食营养剂，和几张放在夹层的照片便无他物。

    最重要的，是那个通讯器。那是老旧的、已被淘汰的产物，约有手掌大小，使用条件也相对苛刻：要身处有无限网的区域且有储存能量时才可打电话。这是最便宜的交流工具了。

    他摸到了打火机却未起身，悄悄察终端的去向，最终在一片落叶下发现了那隐隐约约的微光——此时301已有些急燥了，阿洛亚也出了些汗，细密地布在鼻尖。

    “这就是打火机。”阿洛亚起身，按下开关，火舌蹿上燎起，一片暖色光丫斑映在他的脸上，301先是小幅度退了退，才慢慢凑近继续听阿洛亚说话，“那是火，用火烤烤就可以吃了。”

    301似懂非懂地点头，小指一勾，鹿尸便被丢甩于阿洛亚旁边，示意阿洛亚快些去吃。

    最终将木头燃起来，又过去了许久。阿洛亚数次想要去拾起终端，但仍败于301寸步不离的死死相贴之下。阿洛亚心里郁气，却不敢表现出来，闷闷的串肉——没有刀，只好用手撕，串在清洗过的木枝上，那么大一块，沉甸得需两只手捧着。

    星际时代，娱乐与吃食并行发展，但对于阿洛亚来说简单便宜的营养剂便足以满足需求，他对烤肉并不是很了解，但左右就是烤一烤——应该能行吧？

    火堆里一阵噼啪，炸开金黄的碎光。阿洛亚将肉串置于火焰上方，新鲜韧嫩的鹿肉很快就染上了熟红的色泽。阿洛亚用余光偷寻301的身影——大概植物都会有些惧火，藤蔓和301皆未靠近他，龟缩于十米开外的地方。

    301在咬背包的带子，泄愤似的阵阵撕扯声传来：他的利齿阿洛亚一直深有体会，但对于这种布头，再利的牙也无可奈何，它刚柔并济、绵里藏针；301咬着咬着，眉头就皱了起来，转用指甲抠，一根根丝线被勾出，眼看要分崩离析了——阿洛亚急忙丢下串于枝上的肉，跑到301那里，也不敢从他嘴下抢包，就蹲在一边。阿洛亚嘴里嘟着唔囔软语：“好啦，不要咬了……”

    301仍未松开，一直垂在一边的左手紧紧蜷起，指缝间泄出片片尖锐的白色，他用力团了团，方才张开手掌，露出那张纸片，表情瞧着竟有委屈的意思：“这是什么？”

    阿洛亚一看，头脑顿时空白：那层的拉链开着，东西全被抖了出来，横横歪歪如尸首般躺着，但塞着衣物的第二层却安然无恙——

    照片虽已被揉皱了，但也能发觉出那个穿着蓝条病服的男孩与阿洛亚相像的脸庞轮廓，瞳孔更是如出一辙的浅金；面色苍白的他占据画面主体，双眼盯着阿洛亚，是笑意盈盈的，两片惨白的、毫无血色的嘴唇也羞怯地抿着。他们依偎在一起，有种纯然又紧凑的亲密无间。

    “照片啊。”阿洛亚回答道，又觉得有种摸不着头脑的奇怪，不自觉紧张地吞口水，“怎、怎么了吗？”

    301的表情还是不太好，他略有些三白眼，向上看时会显出一股瞪人的凶意，他嘴巴开开合合，似乎想说什么，最终都归结成一声重重的呼吸。

    他与阿洛亚僵持了一会儿——阿洛亚已经退缩了，咬着嘴巴、眼神不安地晃，更呐呐着说不出话；301瞳孔透出来的目光有些刺人，最终还是把包往阿洛亚方向一推，左手向后一掩，将照片揉进掌心——藤蔓轻轻勾了勾阿洛亚的手臂、拉着他往后扯，似乎是要他看什么东西。

    “！”

    肯定烤焦了！

    这大概是真正意义上的外焦里嫩，表皮覆着一层糊黑质地。食物的味道令沉寂的胃部重新苏醒、抽搐，但这卖相着实烂得吓人。阿洛亚吹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咬了一小口，立马便呕了出来——里面竟仍是半生的！牙齿间甚至都有爆浆的腥锈血水与脆脆小骨——阿洛亚被涩味苦得嘴巴发麻，吐着舌头“呸呸呸”，一转头，却发现301正直直盯着他的下巴。

    这种目光不含侵略性。阿洛亚微微抬起下颌，301也跟着抬头，是类人的模仿；阿洛亚又转了转头，向右一侧，301便又往前凑凑，眼神一直未离开过他。

    “你要吃吗？”

    阿洛亚将那团串于树枝上的肉向前一递，眼神躲了躲——没有调料、没有任何技术，总之是难吃的几近要命，他这样安慰自己：一回生、二回熟，总归这怪物都能生吞肉了，不好吃的烤肉应该也在食谱范围内吧？

    301看了阿洛亚一会，确认是给自己的，这才接了过来。他直接咬了上去，撕下肉、更不品味，囵囫几下就入肚，须臾间便只留下了一点硬得咬不动的大骨头与木枝。

    也许是碍于火堆，301没有靠得很近，保持着很有安全感的十米距离；阿洛亚小心翼翼地问：“好吃吗？”

    301点点头，然后指指火堆。

    阿洛亚斟酌一下，又问道：“你还要吃吗？”

    “嗯。”这次他出声了，带着一点鼻音，眼睛依旧在阿洛亚身上打转，像是松树的树脂，黏糊糊的要将阿洛亚做成一只琥珀，晶莹剔透、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