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例假(标题就是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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掸寨一行只不过是雨季中的一个小小插曲。很快,知青们又回到了繁重的劳动和没完没了的政治学习中。 高风的初潮是在烧山那天晚上。 那几天难得天晴。大家伙儿在队长的带领下锄好了防火带,楚汝成等几个男青年从山脚跑动开来,绕着圈点火,然后迅速地跑回队上的坪子里。 高风没有参与点火,只是站在远处静静地看。 火起初是很小的,但风一吹就抖擞起来,咻咻地往山上窜。山上的树已经被砍了一些,但还有很多,更不用说无数的杂草和乱藤,火一烧上去,它们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被点燃的一颗颗大树像是巨型的火炬,顽强地挺立在太阳消失不见的夜里,把整个生产队都照得犹如白昼。燃尽了的枝桠嘎吱嘎吱地裂下来,在震耳的轰鸣声中溅起无数浓重的黑烟。 先颤动的是草木,然后是山体,最后连地皮和空气也在轰轰地抖动。山仿佛成了一锅热汤,焰浪把天空都烧红了,乱窜的火星好似流星。 众人都静静地望着。新来的知青们更是被深深地震撼了。之前的烧荒都是小规模的,直接烧山今年还是第一次。黑乎乎的烟尘落得到处都是,热气从四面逼来,即便退得很远依然免不了汗流浃背。 高风突然觉得有点恶心,腹部也有股隐隐的酸痛。他向来身体很好,只当是因为空气太过浑浊,便先回了房,打了两桶水,在房子后头的洗澡间里冲了个凉,躺到了床上。辗转了一会儿,倒也睡着了。 睡醒起来,天还黑着。高风发现身体的不适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腹部还是有点疼,和闹肚子时候的感觉不太一样,像是有把小刀,在里头慢条斯理地刮肉。他出了一身汗,身上粘嗒嗒的,口干舌燥。 他拨开蚊帐。准备下床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股热乎乎的液体从那个不可告人的地方流了出来,身体不由得一僵,却还是站了起来,想了想,没有电灯,从床底下拉出来一个大大的皮箱,摸索着打开,去找里头的东西 他的动作很轻,但还是有人醒了过来。 “怎么了?” 方鹏一向浅眠,他戴起眼睛,也下了床,点燃了煤油灯。高风往皮箱里找寻的动作停了下来。 “没什么,你睡吧。” 高风难得地回了他一句。他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只希望方鹏赶紧躺回去睡他的觉。 自从上次掸寨那事儿之后,高风更加不搭理方鹏了。虽然高风本来也不爱搭理他们,但方鹏还是觉得怪委屈的。他私下主动找过高风一次,低声下气地道了无数的歉,并发誓自己是胡说八道。高风动手是没再动手,反而还笑了笑。那不是一种让人舒服的笑,像是在笑方鹏,又像是在笑自己,看着让人难受,忍不住想亲亲他的脸,好让他快活起来。可高风没给方鹏机会,他看都没看方鹏一眼,没听他说完就走了。 方鹏心里头明白自己触着高风的死穴了。但方鹏也觉得冤枉。他的确只是兴头上的胡说八道,父亲去平都时他还跟着母亲在沪城呢,只是听着一些风言风语一时嘴贱罢了,哪里晓得会被高风听了去?他也按高风说的交代清楚了,结果人家还是把他当空气。 他记恨起让他失言出糗的孙一恒,在高风面前的姿态却比以往更低。此刻难得被回了句话,自然更加殷勤起来。 “要帮忙吗?找什么呢?我给你打手电吧。” 没等高风拒绝,方鹏就打开了手电筒。刺眼的白光一照过去,高风手里头拿的东西便一览无遗。是一个红色的布包,上面印着“卫生带”三个字。 “……” 空气一时沉默。 “你,你来例假了?” 方鹏小声问。 高风没理他这句废话,只是攥着那盒卫生带站了起来,往门边走。 “高风,你,打算去茅房换?不好吧?万一遇着人呢,就在这里换吧。没事的。我听说女同志也是在屋里头弄这个。” “你要不好意思,我就把灯关了,不看你。” 方鹏又想到什么,回头从自己床上悉悉索索鼓捣了一会儿,掏出一包没拆封的卫生纸,跳下床就往高风怀里送。 “那个,这个你要用的,拿着吧。沪城的,比这里的软和些。” “哎,我是说真的,就在这里换了,没事。” “不用。” 高风有点烦躁。他想推开挡路的方鹏,结果腹部突然一阵绞痛,疼得他手不由自主地弯下了腰,下意识地捂住肚子,手一松,那盒卫生带就掉到了地上,咕噜咕噜滚出老远。 “高风,你没事儿吧。” 方鹏吃了一惊,连忙去扶他。楚汝成和袁知乐都被吵醒了,往这边看了过来。 “吵什么呢,大半夜的。打架啊?操,高风,你怎么流血了!” “风哥,你没事吧!” 楚汝成一个激灵,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把推开方鹏,蹲下去看高风的情况。 “你,你怎么了,不,不会是流、流产了吧?” 他说话结结巴巴的,脑子里头乱七八糟,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播下去的种成形了,既惊喜又慌张。 “高风哥,应该,应该是来,来例假了吧。” 袁知乐捡起地上的卫生带,看清了上头的字,还有点婴儿肥的脸突然红了大片,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 “给我。” 高风感觉到又一股热流从身体深处涌出来,黏糊糊地糊在腿间,又顺着腿根往下流。 他向袁知乐伸出手,少年连忙把那包东西递到他手上,下意识地问了句。 “要、要帮忙吗?” “不用。” 腹部的绞痛稍微平息了一些。高风站了起来,把卫生带塞到裤子口袋,对方鹏说道: “那包卫生纸,给我吧。” 方鹏受宠若惊地从地上爬起来,把那包卫生纸小心翼翼地递了过来。 “谢谢。” 高风接过卫生纸,又从箱子里找了干净的裤子,没说一句话,从傻站着的三个人面前走过,出门去了。 楚汝成呆呆地看着他,等到高风走出了门,才吐出一口气。他靠近袁知乐,撞了撞他的肩膀。 “喂,小袁,例假是什么?” “这你都不知道?”袁知乐惊诧地看着他。“你不是谈过女朋友吗?” “是啊?有什么关系吗?高风怎么了?你哥去司令部有个把月了吧?咱们这几天也没人弄他,怎么搞出那么多血,比开苞那天还壮观。” “你想什么呢,例假就是月经,和那种事没关系,女人每个月都要来的。”袁知乐难得有了教人的机会,不由得显出一股优越感。“生理卫生课上不是说过吗?” “月经就月经呗,为啥不说月经,要说出例假,真无聊。”楚汝成见不得他那样,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回了自己床,心里头却挺开心的。之前都忘了这码子事儿了,高风之前没来月经,当然是不会怀孕的。这下子来了,也就意味着他身上女人的部分,已经彻底成熟了。是不是自己那天晚上播种的结果呢?他美滋滋地想,肯定是的。 “人家蓝女士都这么叫,你自己无知。”袁知乐嘟哝了句,也回床上躺着了。 方鹏没参与二人的讨论,他早早地躺回了自己床,却背对着墙,看着对面高风空荡荡的蚊帐,镜片下的目光幽深。 第二天早上,高风破天荒地起晚了。 他一看闹钟,已经过了出工的时间,估摸着方鹏多半给他代请了假,倒也并不慌张。 今天身上爽利了很多,除了下身偶尔的异样感,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高风收拾完自己,便打算把昨晚上换下来的裤子拿去洗了,却发现脸盆里头什么也没有,连带回来的带血卫生纸也不见了。他想了想,大概知道了去处,也懒得去找,趿着拖鞋走出了草房。 大火熄灭之后的天空蓝得让人意外。没有风,没有云,安静而祥和。烈焰焚烧后的山丘是沉默的黑,像一具巨大的尸体。隐约可以看见火柴似的小人在山坡上行走。高风知道,他们会扛着锄头,挖去残余的树桩,在山坡上开出成片的梯田,然后挖好穴坑,定植橡胶。 大自然就是这样温柔的母亲,哪怕刚刚经历了残酷的毁灭,焦黑的土地上依然可以为人民孕育出新的生命。 高风张开双臂,闭上眼睛。 清晨的阳光新鲜怡人,远处隐隐约约传来麂子的叫声。 脚上突然传来毛茸茸的触感。高风低头一看,发现是四只还没长成的竹鹧鸪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他微笑着蹲下身,抚摸它们色彩还不怎么鲜艳的羽毛。 这是上次梅莫送给他的。 那个寻传青年想要的糖果没有人带,他只能把身上的钱和粮票都拿给对方作为衣服的交换。大概是觉得给得太多,青年在寨口又追上了他,硬是要送给他这几只打猎时意外遇着的竹鹧鸪雏鸟,还有一筒胡蜂酒。 “金别家的梅莫,不占朋友的便宜。” 那个青年说的汉语不怎么标准,但说话的表情却很认真。 高风突然想念起遗留在场部的手风琴。他想,这四只可爱的竹鹧鸪,值得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