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选择

    十二月的海城，近日受寒潮影响，阴雨绵绵，气温骤降。

    从住院部大楼出来，云江欲走到角落的长椅坐下，仰头靠在椅背上，紧闭双眼，任由冰凉刺骨的雨水打在脸上。

    半晌后，云江欲呼出一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水，从外套兜里摸出已经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屏幕早已不太灵敏，挺费劲的才点进最新的短信通知。

    来自银行的，提示卡里余额还剩不到两千。

    云江欲就这一张卡，没别的，所以这点钱是他全部家当。

    前段时间他找了一个送外卖的活儿，清早上班凌晨休息，每个月收入还算可观。对普通人来说，这点工资足够生活，但对他来说，却是杯水车薪。

    云江欲握紧手机，脆弱的屏幕不堪重负，又裂开几道口子。

    不能再拖了……

    云江欲点进通讯录，找到之前经纪人的电话，手指悬在上空停留片刻，最终拨了过去，快挂断时，才被对方接通。

    “云江欲？！”

    赵安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意外，像是没想到云江欲还会联系他。

    “赵哥，是我。”云江欲咬唇，艰难开口，“能不能......请您帮个忙？”

    那边犹豫了一下，警惕道：“你先说什么事。”

    “可以......麻烦您帮、帮我找一个......金主吗？”

    云江欲空着的那只手攥得死紧，指甲割破皮肉，一小股鲜红的血从掌心滴落。

    “不是，小江，哥我没听错吧？”

    最难堪的话都说完了，即使同样难以启齿，云江欲至少不结巴了，“没，我缺钱。”

    “现在知道混不下去了？当年那么勇猛，害得自己演艺生涯毁于一旦。那时候你才十九岁啊，又有演戏天赋，本来前途大好......唉，这会儿知道后悔了吧。”

    提起那件不堪入目的往事，云江欲差点没压住脾气，忍了忍，才说：“不后悔。”

    “小江，不是哥不愿意帮你，你得罪的可不是一般人。我虽然已经不在星途娱乐上班了，但还是得罪不起孙总，这事儿啊，你还是找别人吧。”

    “赵哥！哥......”云江欲低声下气求道，“以前圈里那些人都把我拉黑了，现在只有您能帮我。赵哥，我真的很缺钱，拜托您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得不到准话的这几分钟，云江欲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方才说的那番话，并不是在夸大其词，现如今除了赵安，确实没有人会帮他。

    如果成了，就算是卖屁股，也只会面对一个人；如果不成，为了赚钱，他只能进夜总会当MB，被无数形形色色的男人揩油、压着操。虽然都一样恶心，但相比之下，他宁愿选择前者。

    越来越久的沉默堆积，云江欲快被绝望压垮，哑着嗓子喊了一声，“赵哥......”

    音筒传出一道重重地叹气声，紧接着响起赵安的声音。

    “行吧，我帮你留意一下。”

    再次得到赵安的回信，已经是三天后了。

    手机提示有新短信时，云江欲刚送完一个订单，他脱掉手套摸出来一看，终于等到了期盼的回复。

    赵安：今晚八点，海日山庄。

    云江欲：收到，谢谢赵哥。

    消息来得突然，现在已经快五点了，手里还有两份外卖，云江欲决定送完就收班。

    骑着小电驴到出租屋楼下时，六点刚过。

    这片儿位于城郊，属于海城默认的贫民区，地方偏，环境差，房子又烂又小，胜在租金便宜。

    云江欲租的是十几平的小单间，在三楼，每月租金五百块。

    楼下东倒西歪停满了电动车自行车，云江欲找了个缝儿把车塞进去，落锁上楼。

    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幸运的是海日山庄离云江欲这儿不远，骑车上去半小时就到。剩下的时间他要好好捯饬自己，尽量恢复到之前还在娱乐圈混的光鲜状态。

    毕竟没有人不喜欢好看的，花钱包养情人，如果寒碜得拿不出手，谁乐意当这个冤大头。

    等云江欲再次从屋子里出来，整个人的气质和打扮都跟这栋破旧小楼格格不入，像是误入贫民窟的小少爷，一看就不属于这里。

    正巧邻居大婶出来扔垃圾，乍一看到隔壁有人，差点没认出来。

    大婶见他用钥匙锁门，仔仔细细打量一番，越看越眼熟，不敢置信道：“小......小江？”

    云江欲把钥匙放进西装裤，点点头，打了声招呼：“吴婶。”

    云江欲赶时间，不再耽误，快步下楼，骑上小电驴快速驶出小巷。

    半晌过去，吴婶还楞在门边，回神后暗自感叹：“这小江，赶时髦整容啦？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俊呀，比电视上的女明星都要漂亮呢！”

    云江欲到了地方，跟赵安短暂汇合，对方给了他一张请柬，特意提醒了他几句。

    “今天的场合不小，是海城上层圈那群公子哥特地为刚回国的祁家少爷办的欢迎宴，个个都比孙总金贵，要不然我也不敢叫你。你今天要是想不通再闹一次，那就不是雪藏那么简单了，自己掂量清楚。”

    云江欲识趣道：“不会。”

    赵安仔细打量一年未见的云江欲，模样没太大变化，漂亮上挑的桃花眼依旧夺目，眼神褪去了当年的青涩锋芒，染上了被生活打磨过的暗，比之前多了一种特别的味道。

    赵安暗自摇头，可惜了，运气差了点，好好一个影帝苗子，落成如今这幅田地。

    赵安不愿多留，最后说：“待会进去，咱俩就是陌生人，你低调点，确定好目标告诉我，我想办法帮你拿到门卡，能不能攀上高枝，全靠你自己了。”

    “知道了，”对于赵安愿意帮忙，云江欲是感激的，“谢谢你，赵哥。”

    赵安摆摆手，转身走了。

    靠着赵安给的请柬，云江欲顺利混了进去。

    大冬天的，那群公子哥也不怕冷，宴会场地设在户外，环境布置得很漂亮，两张长桌上摆满了甜品和酒水，在场基本上都是年轻男女，其中不乏流量明星。

    云江欲在长桌上端起一杯香槟，拿了一个小蛋糕，站在暗处慢慢吃，眼睛却没闲着，一直留意着赵安口中所说的那群尊贵的公子哥，大部分他都挺眼熟，时常在娱乐花边新闻里见过。

    今晚，他要从中挑一个出来，勾引上床。

    用挑男朋友的目光观察了一阵，兴致缺缺之际，云江欲猛地清醒过来，事到如今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定位，未免太可笑了。

    云江欲垂下眼睑，把酒杯抵到唇边，一饮而尽。

    进门的位置突然热闹起来，走进来一个脸生的高个儿男人，和宴会现场所有穿正装礼裙的男男女女区别开来，突兀的穿了一身黑色长款羽绒服，戴着深灰色围巾和同色系的棒球帽。

    云江欲看到有人站在他两侧，在嘈杂的起哄声中接连拉响礼炮。

    “靠，又整这些虚的。”

    云江欲距离门边不远，听到那人这样说，话音里的嫌弃毫不遮掩，很显然这位就是今晚的主角——祁震。

    公子哥们纷纷簇拥上前，其中有人笑着调侃：“震哥，你这都穿的啥啊？”

    “滚，老子冷。”

    云江欲又端起一杯香槟，手指轻晃，漫不经心看向人群。

    这会儿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今晚的主角上，赵安趁机走到云江欲身边，压低声音问：“怎么样，看上谁了？”

    云江欲抿了一口酒，说：“祁震。”

    赵安震惊地骂了一声，“你小子胃口还真不小啊。”

    云江欲朝赵安笑了笑，露出左边的梨涡，“行吗？赵哥。”

    “等着。”赵安又走了。

    半小时后回来，递给云江欲一张门卡，右上角标着房间号。

    云江欲酒量一般，再加上没吃晚饭，五杯香槟下肚，上楼的时候已经处于微醺状态。

    找到房间，刷卡进屋。

    不知是不是酒精上头，亦或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云江欲不再犹豫，不再后悔，蹭掉皮鞋，径直走进浴室。

    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情人，首先第一步，是要把自己从里到外洗得干干净净，方便金主直接享用。

    这个澡，云江欲洗的时间有点长，玻璃罩构成的浴室腾升着朦胧热气，他没穿衣服，直接裹着浴袍走出来，白皙的肌肤染上了诱人的粉。

    门口传来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云江欲愣了愣，旋即笑了，原来今晚不止他一个人想爬祁震的床。

    云江欲赤脚走到门边，打开门。

    “祁......”门外的男人本含羞带怯，待看清门内的人是谁之后，徒然瞪大眼睛，“云......云江欲？！”

    面前的人云江欲有点印象，一个公司的，叫林柒，比他还小一岁。

    “不好意思，”云江欲靠在门边，看着他说，“我先来的。”

    “是谢总安排我过来的，”林柒好不容易得到这次机会，哪能轻易放弃，狐疑道，“你呢？”

    这不巧了，云江欲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管你谁安排的，先来的是我。”

    林柒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伸手扯云江欲的浴袍，想把人拽出来。

    “啧，干嘛呢，”祁震走过来，皱着眉，一脸凶像，“要打边上去打。”

    林柒连忙收回手，瞥了祁震一眼，见他看过来，立马红着脸羞涩地低下头。

    他都打听好了，祁家少爷口味很杂，但最喜欢的就是单纯小白兔这一类，从来没碰过像云江欲这样的明艳大美人。

    所以就算云江欲先来又怎么样，祁少爷压根儿不喜欢。

    林柒在一边胸有成竹，殊不知祁震的目光在云江欲露出来的粉白肩头停留了好几秒。

    祁震视线往上，对上一双桃花眼，“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我的房间。”

    云江欲把歪斜的浴袍穿好，“嗯”了一声。

    眼下这种场面，祁震见多了，今天在外面冻到了，心情不爽，没什么性致，出口赶人：“那就滚远点。”

    林柒抬头，轻咬住唇，杏眼含水，“可是谢总让我......”

    林柒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这幅画面刺激得哑声了。

    只见云江欲两步上前，纤长的胳膊交叠挂在祁震后颈，踮起脚，蹭开他挡住下巴的围巾，脸靠得极近，两道呼吸交缠在一处。

    “我留下来……帮您暖床，好吗？”

    祁震的目光落在云江欲鼻尖的红痣上，纹丝不动。

    云江欲滑下一只手，顺着祁震得胳膊一路往下，乍一碰到他冰凉的手，瑟缩了一下，紧接着又握住，牵着他从领口探进去，搁在暖和的胸膛上。

    云江欲贴在祁震耳边，小声说：“我里面……很烫，可以让您热起来，您要试试吗？”

    掌心下的温热让人流连，祁震抽出手，膝盖腰身一弯，拦腰把人扛上肩，大步跨进屋，“砰”地一声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