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妃作品集 - 耽美小说 - 情人在线阅读 - 2一天

2一天

    我即使想明白了也不敢真有什么想法,废话,因为他是我哥。

    我们俩还是天天躺一张床,有时候睡梦中我会拱到他身上,两张被子贴在一起把他热醒,他再用脚一踹把我踹回墙根。

    我睡相是不好,但是每次都能不好到我哥身上,我猜这是睡梦中没有了道德枷锁身体自然而然的反应,而这又从侧面印证了我喜欢我哥。我好像在做小学算数,算完答案还要再验算一遍,等结果出来后心安理得的继续喜欢我哥。

    我喜欢他,我喜欢我哥,我既喜欢我哥又喜欢他。

    但是人总要长大,我哥上了大学以后就不在家住了,因为离得太远。他每周五晚上回来周日晚上走。我一周和他在一起两天,剩下的日子都在回忆那两天。时间太宝贵了,所以我舍不得有任何杂质掺合在这里面,我也就不想跟他讲我在学校发生的事。

    当时我上了高中,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十六岁了我还长得很矮,同龄的男生跟竹笋似的拔节高,我恨不得牛奶拿桶喝。

    就因为这个操蛋的理由我就被校园欺凌了。不知道谁带得头,不过对我来说谁开始的无所谓,罪恶不分先来后到,欺负我的人在我眼里都是恶魔。

    他们在我的桌兜里放学校花坛抓来的虫子,期盼我像女生一样大喊大叫,我并不怕那些通体黢黑,壳子油光瓦亮的小东西,这小学生才会选的手段在我眼里分外幼稚。我的无动于衷对他们形成了负反馈,他们变本加厉地欺负我,在我的椅子上涂胶水,干掉的乳白色胶水抹在椅子上让我觉得不是他们脑子有问题就是他们觉得我脑子有问题,傻子才会坐上去。我在后排拿多余的椅子替换了我原来的,他们又觉得无趣,嘁声讽刺出这个主意的人。

    我发觉他们为了见我出丑竟然起了攀比心,身在地狱的人更渴望旁人下地狱,他们也是同样的逻辑。

    大冬天的,有人从厕所刚接回来的凉水一个不注意泼在了我身上,确实没注意,要不然怎么里面还能剩小半盆。我无所谓,但是这衣服是我哥给我选的,我把外套脱下来扔给他,“给你了,钱下午给我就好。”

    泼我水的人是欺辱组织的下等人,要么他也不会做这种脏活累活。他更没有什么多余的钱,听完我说的话脸色苍白,嘴唇哆哆嗦嗦地说:“对不起,我帮你洗干净,我赔不起。”

    看到他这样我并不觉得解恨只能说活该,从他听从安排来泼我的那一刻他已经被打上了罪犯的金印。其实他对我也并不觉得抱歉,只是对钱产生了些许的畏怯。

    我低下头懒得看他,“不用了,这件衣服第一天穿,给你打8折。”

    那个人到头来也没还我钱,我也没逼他,于是他就代替我原谅了他。

    这件事对于欺辱组织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污点,他们一面更厌恶我,一面又怕和那个人一样被挑战,以此我们双方维持着战战兢兢的平衡,而泼我抹布水的人接受了他们大部分的怒火。

    其实我有意想帮他,只不过我现在身上也臭,谁挨我谁倒霉。小抹布就更讨厌我了,因为在他的观念里是我让他变成这样的,我才是罪魁祸首。

    无所谓,我只是觉得他有一点可笑。

    平衡维持了不到一个星期,就又被打破了。当时我正趴在课桌上佯装睡觉,我根本睡不着,不断想着我哥在琴房给我弹的曲子,他的手怎么那么好看,从后盖流出来的声音一下一下都打在我的耳膜上。我投胎投错了,我应该是一架绝好的钢琴,被琴店老板以有缘人的理由低价贱卖给我哥才对。

    我突然听到有人在起哄,这和我哥给的回忆比起来就是噪音,我在臂弯里挪了挪脑袋也没抬头,直到有人拎着我后衣领把我拽了起来。

    他冲我咧着嘴,眼睛瞪得很圆就衬得瞳孔格外小,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他如果出演电视剧一定是个反派专业户。

    他说:“傻逼,你是不是没妈。”

    我以为他们憋了这么久找到什么理由来羞辱我了,原来就是这么个东西。

    我点了点头。

    这对我来说实在无伤大雅,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但是在他们眼里这件事可能是上帝能降下的最大惩罚,如果有什么罪恶滔天的人,他一定是率先没妈。

    我和他们的不同又让他们感到愤怒,这个小反派把我的头按在桌子上,又重复了一句:“你连妈都没有。”

    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再说一遍的理由,也就没理他。他突然暴起想把我的头拿起来,再像对待西瓜一样把我扔在桌子上让我开裂。我自然不愿意,踹了他一脚腿弯,他没想到我会反抗,一时不防磕在了桌角上,我也顺势从他手里脱身。

    我挑战了他的权威,他不允许,于是他更加愤怒,抄了一把椅子向我面前跨了一步。我也拿了把椅子扔向了他。这人膀大腰圆,看上去不好惹,但是我也没想到他也和看上去一样没脑子,看到椅子过来第一反应是愣在原地叫唤。

    他被砸到了腿就跟按到关机键一样愣在了原地,我把他扑倒坐在他身上一拳一拳锤在了他身上。

    这一拳是给莫名其妙死掉的小甲虫,这一拳是给和我玩得好就要被恐吓的女同学,这一拳是给被丢在花坛里的每一本书…

    周围的人以为我疯了,其实我没有,是他们疯了。这是他们一群人的犯罪,原先被欺负的人因为有人充当了他的角色翻身一变成为了霸凌者,欺辱组织的发起人因为内心懦弱就要拉帮结派,孤立欺凌被讨厌的新同学。是他们有病,只不过我才是病灶。

    我坐在他身上打他,周围的人甚至没人上前拦我,他们都被吓坏了,一个本该忍气吞声的人疯了,这足以震慑很多只会耍表面威风的家伙。

    后来老师让我把家长喊来,我没敢叫我爸就拜托了我哥。他刚下了早课就开车来了我们学校。我站在办公室门口紧张极了,我学习成绩不好怕给他丢脸,我甚至忘了他是因为我打人才被叫过来的。

    老师和我哥谈了一会儿又把我叫进去,我站在我哥身边忐忑不安,他不了解实情的话可能会觉得我打人不对,我只希望老师能跟他把全貌说清。

    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一幕,我们班主任是市级优秀教师,头发梳得很高,眼镜的反光透出不一样的精明。她平静地向我下发了判决:我打人了按校规是要记大过,档案会伴随我一生,现在我要回家反省。

    我惶惶不安地开口:“我是被他们欺负的啊。”

    “可是方牧同学,打人就是不对的。”

    “他们是对的吗?就因为他们还没把拳头落在我身上?”我喉咙干涩,大脑像生了锈一样吱嘎吱嘎地艰难转动,“我已经被他们欺负好长时间了,你知道的吧?我跟你说过。刚刚他们也想打我,你可以查监控,我不动手我就要被打了。我这属于…正…正当防卫。”

    她眼里又闪过一丝厌恶,寒声跟我说:“监控已经查过了,班里同学也调查了。你打了同学态度还这么恶劣,先回家反省,等我通知再回来上课。”

    “不是,你真的查了吗?就没人说实话吗?”我还想再挣扎,我哥握紧了我的手,他朝老师温柔一笑,我的心被攥紧了,我哥相信他说的话了。

    不要…

    我像沉进了海底两万米,周围的压强挤压着我的胸腔我的四肢,我几乎要瘫倒在地。水底下咕噜咕噜冒着泡,我挣扎着向上浮,才好像听到了我哥说的话:“…不用了,我们现在去办转学。”

    他把我带出了办公室,我们牵着的手还没松开。我向后拽他,他看向我。

    “方川,我真没有,不是我先动手的,你信我,真的,我是被逼的。”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其实我才是疯了的人,我对我所有的想法都产生了怀疑。难道明哲自保才是对的,我应该在别人被欺凌的时候也不作为冷眼旁观,我应该在别人的起哄下因为某个听上去都滑稽的理由欺负一个人,甚至只要霸凌者是大多数,被霸凌者就是错的。

    我看到走廊在转,我明白这是我世界观再重铸,我为了跟上我哥,我也得这么想。

    “方牧,方牧,站起来。”我听到我哥历声呵斥我,我膝盖发软整个人都搭在他身上站不起来。

    “我相信你,你再不站起来这周末不吃红烧肉。”

    不知道是红烧肉的威力还是相信的力量,但我更愿意相信这是我哥的力量。

    我抬起头看他,轻声问了一句:“真的吗?”

    现在是大课间,走廊的人离我几步远,围成一团叽叽喳喳讨论刚刚出现的校园八卦。我浑然不在意他们的想法,只要我哥愿意相信我。

    “丢死人了,先跟我回家。”

    他带我办了退学,我跟他后边亦步亦趋,自从去了档案室他就松开了我的手,在这时候我格外脆弱,一直盯着他想让他恍然大悟地想起来我现在应该是一朵被他捧在手里的娇花,可惜他一直没意识到。

    回家之后他把我拖进卧室,站在我面前质问我:“知道自己错哪了吗?”

    我心都慌了,忙问他:“你不是说相信我吗?”

    他看我的眼神更生气了。他在外边一直没这么看我,我想可能是要给我面子,哪怕他相信我,但是我被欺负了还是不能打人。

    他冷声说:“你再想想,想不出来今天中午我们俩谁都别下去吃饭。”

    我当然可以不吃饭,但是我哥怎么能陪着我一起。我绞尽脑汁地想,小心翼翼问他:“我不该跟老师顶嘴?”

    他怒瞪了我一眼,我又一骨碌说出了一大堆:“我不该和同学打架,我应该把问题掐灭在没扩大之前,我应该遵守校规校纪,我不该在走廊里闹,我不应该趴你身上站不起来。”

    他更加生气了,说出的话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说:“方牧,你真的要把我气死才行。”

    我膝盖被吓软了,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对不起,你别不要我。”

    他蹲在我面前,手抬着我的下巴让我直视他。我总觉得他的眼睛里应该装着鲜花月亮和钻石,而不应该像现在一样装着让我喘不上气的悲伤。

    “你被欺负多长时间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愣了愣,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我才舍不得用这件事占据我们俩的假期。我自觉这件事办得像个大人,只有大人才会在短期的快乐和长期的快乐中选择隐忍。

    我对他笑了笑,很得意地说:“这有啥,他们之前都没敢动手。”

    他捏着我下巴的劲更大了,“跟你们老师讲不给我讲,跟我瓷实还是跟学校老师瓷实。非要动手了你才告诉我,还是只要你们老师不让你叫家长你都不会告诉我。方牧,你气死我去找别人当你哥算了。”他拍了拍我的脸,怒道:“还敢笑。”

    我按着他的手蹭他:“我没空跟你提这个,新买的游戏还没玩呢,你一会去不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