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医院长廊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明灭。

    夏迟跟在男人身后，甚至与他步调保持一致，从容不迫，那张极漂亮的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如果不在这精神病院，他一定是人群中无疑问的耀眼恒星。

    他穿着宽松的病号服，手腕和脚腕上各戴着银色的电击环。这颗熠熠生辉的恒星被厚实的乌云给掩盖了，地上的人们见不到光芒，自然无从知晓，他被当成了死寂的天体埋没。

    电击环，夏迟戴了这样久也戴不习惯的玩意儿。

    南岸精神治疗院对付“特等”的手段，电流在身体传导，他会因此抽搐、疼痛，有些人会因此失禁，打湿自己在这座医院里唯一的衣服，那时候看管他们的人便难得找到了乐子。

    像未开化的猴子指着他们大笑，拿着高压电棍随意戏弄他们因电击痉挛的身体，等这群猴子玩到失去兴趣，他们会被关到禁闭室。

    夏迟已经在这里度过了相当长的时间，这套规矩谙熟于心。

    只不过精神病患者能做到自控是个笑话。

    “您真是冷漠。”

    长久的沉默催生烦躁，夏迟搓起碗上的电击环，特制的材质或砸或撬都纹丝不动，像长在身上的一部分。他身上长了这么个这玩意儿，可真有够不一样的。如果在外面，夏迟已经要拉住什么人开始吹嘘它。

    男人听到他的抱怨也不作声，死板的，毫无回应，继续走着自己的路，他朝着大厅走，因为几分钟后是集体就餐时间。

    他们身处“特级”的A区的人是那些猴子不能轻易动的，有自己单独的地方进食和活动，所以打开门后，即使里头的人并不配合前往大厅，也不会采取强制措施。

    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

    夏迟伸手，从身后拽住了男人的衣领，手指触到脖颈，男人剃成寸头的头发扎到他白皙的手背，刺刺的，头发很硬。感受了几秒陌生的触感，在对方反抗前夏迟松开了手。

    男人的身高只到他的鼻尖，面对面的角度，男人的表情、动作都可以一览无余。

    天知道夏迟的想法只是单纯的让男人回过头。

    他看到对方一瞬间便握紧了电棍，随着转身，还举起了它，依角度判断，看起来打算朝他的脸招呼。

    夏迟连忙将双手高举过头。

    “你也是猴子吗？”

    亮晶晶期待的目光下，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挥出的电棍停在夏迟一公分外的地方，他在忍耐，脸上戴着口罩都能看出换气的力度。

    依旧没有回答。

    夏迟并不气馁，反而更加亢奋，兴冲冲道：“我默认你不是。”

    笑容灿烂得好像发生天大的喜事。

    “你有名字吗？”

    男人这次看都不看他一眼，完全把他当成空气对待，直接转过身子，彻底无视了他。

    夏迟不再跟在身后，他快走几步，追上男人。

    “每个人都有名字，你的叫什么呢？”

    “不用告诉，你就能知道我的名字，我却不能知道你的名字，这很不公平。”

    监控摄像头的红灯闪烁，入耳式蓝牙对讲传来指示——

    「不用理会，到大厅这里来」

    夏迟仰仗腿长的优势，大跨一步越过男人，两手撑开，挡在走廊里。

    “您必须要，告诉我。”

    手掌攥起，拳头「呼呼」带风狠狠地袭向男人。

    出拳毫无征兆，男人紧急侧身才避免结结实实地挨上，擦过脸颊，扯开了口罩上的线，露出了整张脸。

    极其轻佻的口哨声响起。

    “脸不错呢。”

    夏迟居高临下，不再虚伪的假笑，他转动手腕，在男人抬起电棍阻挡他的下一拳时，抬腿踢向了男人的膝窝。

    快速而准确。

    眼前的人被踢翻在地，那副冷峻的面容拧起眉更加不可靠近。

    夏迟偏偏靠近他，僵硬地「哈——哈」两声，狰狞着他的漂亮脸，抬脚就要踹向男人的胸口。

    电流一瞬之间在他全身流窜，过于高挑的个子摔倒的模样有些滑稽，男人顾不上欣赏，他按住疼痛难忍的膝盖，扶着墙壁艰难起身，手里连通电击环的操作器显示即将开启第二次电击。

    “疯子。”

    耳麦里的女声说——

    「你做得很棒，现在医护组璐璐正在往你的方向赶，先在原地不要动，等待治疗」

    被这个疯子踢过到现在还疼得厉害，最糟的就是骨折，扶着伤腿，靠在墙边，调整呼吸与心跳。

    如果真的骨折，这份工作就不值了。没签合同能不能按工伤赔偿都不知道。男人额头沁出冷汗，心情更是差到了极点，恶狠狠地盯住他。

    夏迟的双眼翻白，身体在地上绷直着，不时抽搐，但即便这样狼狈，整个人添加了一股破碎的美感。

    真他妈诡异。

    踢了踢地上的夏迟，人似乎是休克过去了，没有任何的反应。

    刚放松地长出一口气，夏迟那双眼睛翻回，漆黑的眼瞳幽幽地望向他。

    再看手里的控制器，已经结束第二次电击。

    商景卓没有丝毫犹豫地按下第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