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付钱

    掉掉的父亲提着东西，一边整理着钱包一边走出便利店。他脚步匆匆，像是急着要回旅店。

    掉掉已经移动到了距他仅几步之远的位置，但自己体力耗尽，实在是追不上去。

    他想喊一声“爸爸”，让对方停步。但他总想干呕，发不出声音。

    眼看父亲又要上楼，掉掉无望地垂下了头。

    “叮！叮——叮—”

    掉掉的发丝间突然掉下来一小块金属物，砸在地面上弹跳了几下，在这静谧的夜晚迸发出清脆的声响。

    掉掉努力睁大还算完好的那只左眼，终于看清——那是一枚五毛钱硬币。

    定是那四个大学生在离开前藏在他头发里的。

    “别担心，我们会付钱的——”

    夹克男在暴行开始前曾对自己说过的这句话，逐渐回荡在掉掉的脑海之中。

    没想到父亲却因这声响回过头来。

    他捕捉到地上模糊的人形之后，先是吓了一大跳。而后壮着胆子慢慢走上前，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打开，终于彻底看清。

    手机光线刺向面前这个趴在坚硬地面上，正仰着头看着他的赤裸年轻人。

    这人全身都在淌血，已经分不清这些血迹各是来自于哪个部位。他头部右侧有一大块新鲜的伤痕，额面残破，肿起大包。右眼微微鼓起，脸颊青紫。颈部透红，留着可怕的指印。后门更是血肉模糊，根本看不清伤处。

    “你——”父亲一顿，终于分辨出了这张他几乎已经遗忘的面容，突然道：“你是小海？”

    掉掉终于不再反胃，虚弱地轻抬起下颌：“是我。爸爸。”

    父亲顿觉恍惚：“你怎么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求你。”掉掉没有多余的力气解释前因后果，“送我去医院吧。求你。”

    “好，好，”父亲咽了口唾沫，连连点头，“你撑着点！我马上带你去！”

    随后他脱下身上的黑色大衣，包裹掉掉裸露的身体，准备把他背起来。

    之前那名漂亮女子这时正好走下楼来。她见到这幅场面，大惊道：

    “天呐！成哥你在做什么？！这是谁啊？”

    听到这话，父亲仿佛骤然惊醒一般，表情顿时变得迟疑微妙。

    他迟迟不答，也不再动作。掉掉抬头望向他，眼里充满了哀求。

    僵持一阵，父亲最终偏过头去，不与掉掉对视。

    他望向女伴：“不认识。我看他浑身是血，想帮帮他。”

    女子狐疑地观察了一刻，皱眉道：“这人被打得这么惨，怕是惹了什么麻烦吧！别管了，谁知道以后会给我们添什么烦恼！”

    令掉掉惊愕的是，父亲完全没有反驳，反应相当自然平淡。他对着女伴点了点头，就站起身来。准备跟着她离开。

    父亲在女子“晦气晦气”“好可怕”的念念叨叨之中，没有再回头。也没有带走掉掉身上那件黑色大衣。

    掉掉望着父亲和女子重新走回了旅店。他已经头脑麻痹，混沌不堪，只能倒在地上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昏迷——或者是死亡的时候，一双极干净的白鞋在他面前停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