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打他的,是因为他一直哭,烦死了。
好不容易熬到新的周五,眼看着父亲前脚去军部了,苏黎后脚就哒哒的跑下了楼。已经是中午,他没能在家里见到几个哥哥,于是去问管家,三哥苏越到哪儿去了。 最后得到消息,苏越一大早就去某个综艺节目录制摄影棚了。 于是苏黎就马不停蹄赶去了摄影棚,最后在门口被一众踩着恨天高的漂亮姐姐淹没在人海中,直到苏越的助理带着人出来给粉丝送饮料看见他,才顺手把他带进去了。 被安置在休息室里,苏黎眨巴眨巴眼睛,竭力装得很是淡定的样子,“我要见三哥。” 但是在助理眼里,就是自家艺人的宝贝弟弟顶着一头被挤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可怜巴巴的要找哥哥,一定是为了诉苦。 于是助理先叫人送奶茶过来叫苏黎捧着,然后一边给人打理头发,一边轻声细语的安抚,“乖啊弟弟,阿越这场录完了就过来找你好不好?” 苏黎刚想说不要把他当小孩,助理已经先打开了休息室里显示屏,“这里多好的,还能看场内的情况呢。” 苏黎瞟了一眼,只能噤声,因为看见苏越右手还戴着手套,明显就是为了遮住之前的伤。他抱着膝盖坐在圈椅里,情绪低落耸眉搭眼,“那我就在这里等他。” 节目录制中场休息的时候,苏越就听助理说自家宝贝弟弟过来找他了。他拧开瓶盖往嘴里灌水,听见这个消息还觉得有点惊讶,毕竟苏黎从来不曾这么主动的找哪个哥哥。 但仔细一想,又轻易能够猜到弟弟此行的意图。 大概就是为了之前他说的那些话,以及叶晴。 苏越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有没有做好将一切告诉苏黎的打算。那天他是被苏黎说的那些诛心的话气得没有分寸了,但谁能看着自己弟弟朝着曾经虐待他的人跑过去呢。 可真要告诉苏黎的话,就说明这么几年他们做的努力都是无用功了,全部都会打水漂。 而且以苏黎爱钻牛角尖的性子,还指不定会有多丧气。 脑子里想的东西千回百转的,但等到回到休息室的时候,苏越还是装得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他推门进去,面上笑眯眯的,“阿黎宝贝儿今天怎么知道来看……” “你那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呀?” 被弟弟打断话的苏越绷着脸,再一次意识到自家宝贝弟弟是被大哥二哥惯成小混蛋了。有求于人的时候都还这么直来直去的,一点迂回寒暄都不会,直奔着自己的目标就来了。 一点交际手段都没有的。 他笑不出来了,坐到苏黎对面的椅子上,双手环抱着,“就是为了问这个来的?” 苏黎为难的捏着自己的手指头,视线有意无意的往苏越手上瞟,最后才嗫嚅着,“还想、还想来看看你的手怎么样了……顺便的……毕竟那天都流血了嘛,还包的那么丑,肯定很严重的呀……” 不敢看苏越面上的表情,苏黎说着说着忍不住苦了脸,“为什么现在就要出来工作呀?没有钱了吗……我攒了很多私房钱的,实在不行可以暂时先、呀啊!” 话说到一半,苏黎就被苏越整个抱起来亲。他皱着脸蛋把人推开,不敢相信刚刚在显示屏上看见的那个人会是自己的三哥。最后“借给你”三个字被堵了回去,苏黎只觉得脸上都被亲的不舒服了,越过苏越看了眼前面的镜子,莫名就羞红了脸,“你的口红都蹭在我脸上了!” 苏越无语,“这只是淡色的唇膏,很多男明星上台都……” “我不管!”苏黎急了,“怎么可以这样!都没有小姐姐给我留口红印!” 苏越要心梗了。 “我们回家,回家啊乖宝。” 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 两个人回到家里,苏黎用尽全身力气抱着家里的沙发不愿意跟苏越回房间。就算他不太聪明,但深知不管是跟父亲还是哪个哥哥回房间,最后都肯定免不得一顿操。于是他无论如何都要留在客厅,不管苏越跟他说什么,他都要在客厅才行。 看着弟弟这么闹腾,苏越也只能点头,然后先上了家政平台让佣人都不要来客厅。 他坐在单人沙发里,怀里抱着气鼓鼓的弟弟,好整以暇的,“那阿黎宝贝儿想知道什么?” 苏黎咬唇,很是艰难的问:“我是不是半道被抱回来的呀?” 苏越眨了下眼睛,花了半分钟才明白过来苏黎的意思。他忍不住开始笑,只是很短暂的一下,紧接着就垂着眼睛,像是在回忆。 “不是,你一直就在家里……一直是我们家的宝贝。” —— 就算时隔很久,但苏越依旧对幺弟被抱回家那阵时候的事记忆深刻。 那时候他们的母亲已经病重,而某天早上,一个长得分外美艳的女人出现在他们家门口,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而平日里就算很严肃,但情绪一般不外露的父亲气得捏碎了一只茶杯,最后和女人达成协议,用这个流着父亲血脉的孩子换取每个月数额巨大的“生活费”。 母亲对小孩的到来很是淡定,苏越记得,因为一年前他就曾撞见父亲跟母亲坦白,在宴会上喝了被下药的酒,醒来的时候没有在客房见到旁人,但是确实是有模糊的记忆的。 当然了,母亲这么淡定,可能也得益于她一直醉心的只有自己实验,至于她签订协议得来的丈夫是不是多了一个或者几个孩子,实在是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 但母亲很喜欢苏黎,那个身体健康的时候会接连几日住在实验室的女人,生病之后爆发了比之前十几年都要多的母爱。她会抱着苏黎冲自己的儿子眨眼,笑得难得温柔,“长大了一定是个漂亮孩子。” 于是几个男孩儿也没能对突然出现的弟弟抱有任何糟糕的心思,相反,甚至因为他们的母亲而更加宠溺家里最小的孩子。 那之后,待在襁褓里的小孩快速长大,并且刚刚学会说话没多久,就遭遇了“母亲”的死亡。他被兄长抱着,哭叫着冲母亲的照片伸手。苏弋说不出安抚的话,只能抱着弟弟转身离开。 白事过后,家里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恢复平静。而就在三个少年以为以后的生活大抵不会有什么波澜之后,过了几年,那个把苏黎抱来的女人再一次出现了。 “一开始是想跟父亲结婚,父亲不同意,就说要涨生活费……”苏越没忍住,说到生活费三个字的时候都笑出了声。他垂眼看着怀里眼睛红彤彤的弟弟,很快跟着红了眼睛,“但是父亲也没有同意。” 苏越一度认为就是父亲造就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明明一开始是用钱就能解决的问题的,他们家也不是没有钱,但是父亲最不喜欢受人威胁。 当时苏魏洲已经受够了每个月收到的叶晴催促打款的消息,于是直接给了叶晴一大笔钱,并且毫不避讳的说,“以后不要再找我了,也不要出现在苏黎面前。” “他是我的儿子,我不希望你会成为他人生的污点,让他抬不起头来。” 那天叶晴没有说话,但没过几个月,她就骗走了苏黎。 要知道女性天生就是心软的,于是叶晴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接触当时照顾苏黎的阿姨。 先是路上不经意的偶遇,两个女人走过同一段路。几天之后因为拾到对方落下的东西而生的渊源,叫两人会在同路的时候闲聊几句。 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起对方的家庭,只要面上稍微带着点愁苦的神色,就足以叫人心忧。 于是顺理成章的说起,她曾经也有一个孩子。 但是被某个身居高位的男人骗走了。 要知道,苏黎和叶晴长得十足想象,只要稍一提点,就会让人开始联想两人之间的关系。 心软,身为人母的责任感,同为女性想要帮助对方的正义感……这一切相叠加,再在困难时候得到对方一点经济上的资助,就足以让阿姨做出错误的决定。 于是某天苏越放学回家,就发现自己家的宝贝弟弟不见了。 实在是漏洞百出的行动,门卫看见阿姨带着苏黎出去了,路人看见她带着小孩在某个路口出现了。 但最后就是没有找到苏黎。 一开始阿姨还想坚持辩解,被苏魏洲带来的人一问就全盘托出。而得知一切后苏越都忍不住想,这个可怜的女人一定是被正义感蒙蔽了。 父亲原本是让他们三个继续自己的学习工作的,但过了几天没有苏黎的消息,苏越就发现父亲书房的灯总会亮到凌晨。 于是他整日的逃课,不知情的同学嬉笑着问他是不是想用自己的脚丈量帝星的土地。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整天在一些老旧的绝不可能安装监视器的小区里晃悠,最后真的被他听到了最关键的消息。 “那个女人真是疯了,整天听到她打小孩儿的声音……但是这两天是没有听到了,也不知道是……” 苏越猛地回头,掏干净自己口袋里所有的钱,才得来一个地址。他往那边跑过去,先给父亲和两个兄长发了消息,进小区的时候脚一顿,又叫了救护车。 他在地下室里找到了自己捧心尖儿上的宝贝弟弟。 紧闭着眼睛躺在家电纸箱里,下面垫着的是离开家时候穿的外套,被打的漂亮脸蛋是青紫的,脑袋的血将柔软的头发糊成脏兮兮的模样,浑身都是不正常的高热。 叶晴被带走的时候还在辩解,“我没有想打他的!是因为他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吵死了!” 她没有养过小孩,从来不知道小孩会这么吵,吵的她头疼。原本想带他一起离开帝星的,但是因为他太吵了,车都不敢上。 她说的时候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满是血丝的眼睛紧盯着躺在纸箱里的小孩。 最后被苏越一侧身挡住了。 苏越听着她叫嚷的声音才是真的觉得头疼,苏黎伤得太重了,他根本不敢动,只能跪在旁边等救护车来。他原本还强撑着冷静的模样,最后实在是绷不住了,哭着一蹿从地上起来,伸手就去抓叶晴的衣裳。 “你问过他了吗!你问他为什么哭了吗!” 苏弋后一步赶来,见状抱着苏越往后拖,就怕苏越把自己搭进去。但苏越还是止不住哭,抓着苏弋的胳膊眼睛都是猩红的,“你问问他为什么哭!你问问他!是不是想回家是不是疼!你问他一声啊!” 苏越气得脑子里嗡嗡的,等到去了医院稍微冷静下来,他还短暂的生出了一种“之后都会好起来”的错觉。 但是并没有。 醒过来的苏黎好像是变了个人,孤僻胆小,伸手摸摸他的头发都能吓得他一颤。不仅如此,他还整夜都睡不好觉,原本看着他长大了点给他装好的房间算是彻底闲置了,三个哥哥轮流的哄着他入睡。 也没能避免他总是半夜打着激灵突然就醒过来。 睡眠不足叫苏黎愈发神经敏感,苏越好几次睡到半夜发现怀里没有人,起身就看见苏黎躲在桌子底下啜泣。 最后是苏沉想的办法,他从医学杂志上了解到,当时已经有一种技术,可以抹去人的记忆。 但是因为技术限制的原因,并不能特选摘取某一段的记忆,只能一刀切。 那天苏弋给弟弟喂了药,才让弟弟短暂的睡过去。他抱着怀里的少年,看着 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因为这段时间的变故被折腾的面上灰败的,最后决定,“不要了,那就都不要了。” “都不要了也可以,先让他睡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