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伴读也好,做侍卫也好,哪怕做奴隶也好,我想守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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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中午,长春宫中笑语不断。 等午休完毕,郁欢走后,皇后才拿起案边的奏折,细细翻阅。 皇帝走到她身后,给她轻轻按揉太阳穴,却无意间瞄到奏折上的内容。 他冷哼一声,夺过奏章扔到一旁,“无知之言,不看也罢。” 弹劾皇后干涉政务这种事,每回朝堂进新人都会发生。 那些老油条们看似老实,但他们对新人的弹劾既不提点,也不阻止,便足以说明,虽然他们屈服于皇帝的执拗,却无法认同这样的结果。 放任新人的弹劾,既是试探,也是表态。 皇帝满心不悦,皇后自己却看得很开。 她没好气地怼了自己丈夫一句,“但凡你勤快一点,少画一点画,少作一些诗,少赏一些美人,我也不至于要批这么多奏折,还被那些老家伙针对。” 他们少年夫妻,一路扶持过来,早已成为了彼此最重要的人。 皇后深知自己丈夫散漫贪玩的性格,若不是兄弟们都斗没了,他是死也不愿登上帝位的。 现在每天让他早起上朝,都像要了他的命一样,更遑论处理政务。 先帝之所以会选她当太子妃,便是看中了她沉稳的性格,和练达的手段,再加上她母亲是长公主,她生来便算半个皇家人,再让人放心不过。 表姐弟成就姻缘,相比于夫妻,战友和亲人的身份,倒是更加贴合。 皇帝嬉皮笑脸地讨好道:“喻君休怒,欢欢今年六岁了,待他及冠,我立刻禅位,然后带你游山玩水,共赏美景,岂不快哉?” 皇后叹气,“儿子们不中用,勾心斗角还没点本事,难当大任。孙子们大部分可还小呢,你这么快就选定欢欢了?欢欢是好,聪慧灵动,通透豁达,但他的性子,实在欠些沉稳。” “六岁的孩子,要什么沉稳。”皇帝不以为然,“日后好好教导就是,你不也最喜欢他么?” 储君人选,他是肯定要在皇后膝下的嫡子嫡孙里面挑的。 可惜皇后就生了两儿一女。 两个儿子一个像极了当初的他,对皇位毫无兴趣,膝下也只有两个嫡女,一个庶子;一个被女人轻易左右,竟让庶子生在嫡子前头,还刚愎自用,优柔寡断。 当初还是皇后喜爱欢欢,在祭祖上玉碟的时候,抱着欢欢“随口”说了句——“这孩子出生的时候看起来小小的,没想到长得这么快,看起来,倒是更像大哥”。 郁氏宗族之长闻弦知意,一笔就把郁璋的生辰往后挪了三个月,让郁璋成了晚嫡子一月出生的庶次子。 欢欢居嫡居长,才能顺理成章地被册封为世子。 若非如此,就自己儿子那正妃去世不足一年,就把侧妃扶正,还将元配嫡子交给继妃抚养的昏庸作派,欢欢能否平安长大都未可知。 “再看看吧。”沉思过后,皇后终是道:“几年前,我不过把欢欢抱到身边养了几个月,那些人就坐不住了,下手一个比一个狠,防不胜防。等他大些再说,对他也好。” 郁欢浑然不知自己被寄予如此厚望,一离开皇宫,他便拉着顾寒和周若愚直奔闹市,给三人采购武服、骑装、短剑小弓。 “衣服让家里的绣娘做不是更好吗,这些布料都很一般啊。”周若愚抱着一套衣服,左看右看也不是太满意。 “明日就要上课,绣娘哪里做得了那么快。” 郁欢头也不回,只一个劲儿地拿衣服往顾寒身上比划,“而且我主要是来给阿寒买的,他现在可是本世子的伴读,没几身体面衣服怎么成。” 王府后院的事都归郁璋他娘管,她不敢克扣自己的衣饰份例,要拿捏阿寒却是光明正大、轻而易举的。 与其跟她扯这鸡毛蒜皮,不若自己花钱买,还能随意挑选。 周若愚:“……” “我跟你这么多年,你都没给我买过衣服!!!”周若愚悲愤交加,一把抢过伙计抱在手上给他推荐的衣服,囫囵甩到柜台上,然后瞪着顾寒,恶狠狠地说:“这些本公子都要了,全给我记在世子头上!” 顾寒低下头,什么也没说,却状似害怕地往郁欢身后藏了藏。 郁欢见状,立刻发出了批评:“若愚你不要这么凶,阿寒胆子小,你会吓到他的。” 周若愚:“???” 见小伙伴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把眼睛瞪成了铜铃,像一头愤怒的小牛犊,郁欢顿时想起了祖母教他的,‘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 他懊恼地拍拍自己的小脑袋,当即化身端水大师,改口哄道:“哎呀,买衣服就买衣服嘛,你还喜欢什么,我都给你买好不好?大家都买,本世子可有钱了。” “这还差不多。”周若愚冷哼一声,心里可算舒坦了些。 顾寒却道:“没关系的,我可以少买一点,有两身换洗就够了。” 郁欢叹息一声,心疼地夸赞他,“阿寒真懂事,不过真的不用给我省钱。” 说着,他霸气地一挥手,“东锦,去结账吧,刚刚我看的那些都要了。” “好的世子。” 看着“懂事谦虚”、身世可怜的顾寒,周若愚不由有些羞愧,不过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嘶,究竟是哪里呢? “若愚,你想什么呢?快跟上啊,我们去冯记打包两只烤鸭,你带回去给周爷爷吃,他最喜欢了。” “哎,我来了!” 周若愚撒丫子跑向两个小伙伴,一听烤鸭,什么对不对劲的,那都不重要了。 买完烤鸭,郁欢顺路把周若愚送回了家,回王府时,正好在大门口,碰上了要出门的亲爹。 “孩儿见过父王。” 小小孩童俯身作揖,行礼行得一丝不苟,丝毫没有在帝后面前的活泼放肆。 景王却仍旧不满意,冷声道:“璋儿一下学就回府苦读,你倒是玩得开心。” 郁欢不卑不亢,老老实实地回道:“回父王,二弟苦读,是因他字丑,被先生罚写大字了,孩儿的字是不丑的。” 景王:“……” 见亲爹脸色不好,小世子小心翼翼地又添了一句,“父王若是不信,我跟二弟当场比试给您看?” 景王:“……” 比试什么?让你打郁璋的脸,还是打我的脸? “小小成绩便自鸣得意,轻视手足,不务正业,还整日跟蛮夷奴隶厮混。品行浮躁,难当大任,你给我回去好好思过!” 羞怒之下,他厉声呵斥,拂袖便走,却在三步之后被人喊住。 “父王。” 郁欢抿着嘴,待男人不耐回身,才正视着他,说:“顾寒已经不是蛮族奴隶了,他是我的伴读,是郁朝子民,皇祖母金口玉言,亲自认定的。” 说完,他从北丰抱着的锦盒里抽出一个小盒子,噔噔噔跑过去,塞到对方怀里,“给您买的镇纸,希望您能喜欢。” 送了礼,他也不等收礼人回应,拉着顾寒就跑掉了。 望着孩童跑得飞快的身影,老管家状似无意地笑道:“小世子还是亲近您的,人也伶俐孝顺,难怪皇后娘娘喜欢。” 景王顿了一瞬,踏上马车,哼道:“不祥之身,刑克六亲,伶俐又有何用。” 车帘盖下,马车缓缓离去,老管家叹了口气。 不过他也不知自己是叹世子命途多舛,明明投身皇家,却偏偏是那样一副身子,还是叹王爷冥顽不灵,明明帝后都接受了,还亲自封了口,他却坚信方士之言…… 次日,陈老元帅奉旨入宫,教导皇孙们武艺。 郁欢穿着一身帅气的劲装,特意拉着顾寒到郁璋面前嘚瑟,“哼,陈老可比你舅舅厉害多了,阿寒跟着我,才不会被埋没!” 郁璋:“……” 郁璋现在很难受。 他苦练了一夜的字,写出来的字还是比原主这个六岁孩子丑很多。 现在命运还告诉他,男主跟他的伯乐提前结缘了,他投资男主,施恩结情的机会即将告吹。 这心情,哪里是糟糕二字能形容。 尤其,男主还表现得异常出彩,压根没给他搞小动作的时间。 别人扎马步,一炷香便累得受不了,娇气得直闹脾气,顾寒却能一直坚持,陈老不喊停,他便不吭声,也不动弹,哪怕自己累得口唇发白,摇摇欲坠。 别人学招式,来来回回好几遍,也只能记个大概,他却一遍就能上手,多练几遍,便能形神兼备。 别人学弓箭,拉几遍手臂便酸疼难耐,还连靶子都挨不着,他却在连射十箭后,正中靶心。 这样逆天的资质,充分验证了郁璋的话,也让陈老元帅如获至宝,没到半个月,便主动收了顾寒为关门弟子。 顾寒的身价水涨船高,郁欢简直比他本人还要高兴,一天天神采飞扬的,走到哪儿都要带着人。 这日,陈老却突然避开郁欢,找顾寒单独谈话。 “顾寒,你可愿认老夫为义父,随我入将军府?” “入将军府?” “对,若你愿意,老夫必将你视如己出,倾力栽培。” “是每日去将军府学习,还是……” “不,是真正加入陈家,同你的过去,彻底做一个分割,老夫会抹掉你不光彩的出身和经历。以你的天资,今后出将入帅,指日可待。” 陈老元帅忠肝义胆,人品贵重,他说的话,每一个字都令人信服。 但顾寒却毫不犹豫便摇了头,“我不愿意。” 陈老皱眉,“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想待在世子身边,做伴读也好,做侍卫也好,哪怕做奴隶也好,我想守着他。” 八岁孩童的声音,稚嫩,却坚定。 待人走后,陈老冲屏风的方向行了个礼。 “陛下,娘娘,看来老臣无福,错失一子啊。” 他虽是这么说,脸上却无半分不悦,反而满带笑意。 宫人撤去屏风,皇帝打趣道:“既是义子,那也不是非得住到将军府去,住在景王府,也是一样的教,将来照样出将入帅,陈老说呢?” “陛下说的是。”陈老躬身,“老臣定将倾囊相授。” 这个孩子,天资、心性、忠诚兼备,必是君王座下最坚实的基石。 而小世子聪慧宽厚,也必将是一代明君。 君臣相得,大郁之幸,他所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