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想回家

    黑暗之中，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清朗悦耳的低笑。

    白怔了怔，还未回过神来，忽觉有什么炽热柔软的东西在他后颈的肌肤上一扫而过，触感湿润而粗粝，还微微有些刺痛，不由吓得身子一抖。

    他察觉出来那是一条柔软湿润的舌头，立时颤抖着往前爬去，嘴里呜呜地哭道：“不要吃我……”

    他忍着右脚踝的剧痛，还没爬出两步，只觉脊背忽然贴上了一个什么东西，将他往地面上压。

    他被吓得惊呼一声，但身体还未贴到地上，忽听见一声兽类的呜咽，随即脊背的压力骤然消失。

    同时，他的身下多了一团什么柔软的东西，渐渐膨胀起来，而后托起他的身体缓缓漂浮在了空中。

    他被这异状惊得忘记了哭，两只小手下意识地紧紧攥住身下的柔软，害怕自己摔下去。

    “嗷呜！”

    也不知是为什么，先前将一群小崽子吓得屁滚尿流尖声惊叫着四散奔逃的猛兽此时变得乖顺起来，那能将小孩儿吓哭的嘶吼在这一刻竟变得弱小而可怜，带着几分委屈与讨好的意味。

    白不知发生了什么，周遭环境一片黑暗，连月光都没有，他实在看不清事物。

    恰在此时，他听到静寂之中忽而隐约响起了一阵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仿佛幽灵一般，瞬息便至身后。

    他浑身一颤，轻咽了口唾沫，随后缓缓地回过了头，却只见到一大团乳白色的烟雾，微微散发出柔和的白色光晕，竟将周遭这一片黑暗照亮了些许。

    而借着这一点儿光，他看清身后是一只身形巨大的看起来像是猫又不是猫的魔兽。

    这只魔兽见到这团烟雾之后，一下子整只趴到了地上，将圆滚滚的脑袋埋在两只宽大的爪子之下，身后的蓬松长尾来回乱甩，小声地“嗷呜嗷呜”叫着。

    白紧张地攥了攥身下的柔软事物，怯生生地轻声开口道：“请问您是幽灵先生吗？”

    一声低笑自那团乳白烟雾之后传来，却没有急着开口，像是在等着白的下文。

    白轻轻咽了咽口水，“我叫白，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闯进来的，打扰到您我很抱歉……”

    他似乎平常便不大爱开口说话，磕磕绊绊地说完这几句便不知要如何往下接话，手指紧张地攥着身下的东西，一张精致得雌雄莫辩的小脸憋得通红，碧蓝色的双眸像是笼了一层迷蒙水雾，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正茫然无措间，白听到那团烟雾轻轻叹息一声，随后空气静默了下来。

    也不知过去多久，他听见一道清朗悦耳的嗓音在静寂之中响起。

    “我允许你，直视我，触碰我，听到我的声音。”

    对方话音未落，白只觉那团烟雾忽然像是被风拨开一般缓缓消散。

    一名身形高挑，长相俊美出众的青年出现在了眼前。

    ·

    沈墨瞅着对面见到他人之后忽然呜哇大哭起来的小崽子感到十分头疼。

    明明棉花——那只魔兽，在追着这群崽子玩儿的时候都没把人吓成这样，凭什么他堂堂一介神明首次在凡人面前显露真容能把人孩子生生吓哭？？

    他脸也没变啊，有这么恐怖吗？？

    他看着面前缩水了起码十岁的白屿默了好一会儿，等对方终于稍微缓了一点儿之后无奈地伸出手轻轻擦了擦对方脸颊上的泪痕。

    他轻叹道，“你为什么要哭？”

    小崽子哭得肩膀一耸一耸，小巧的鼻头都红了起来，碧蓝色的眼眸蓄满了晶莹的泪水，像是蔚蓝的大海在他眼中翻出了浪花，晶莹的水珠一不留神竟溢出了眼眶。

    他抬手用手背轻轻擦着眼睛，闻言轻摇了下头，抽噎着道：“不，不知道，呜呜……”

    “……乖，别哭了。”

    沈墨有些手足无措，嘴里干巴巴地安慰了一声，默了一会儿后抬手轻轻揉了揉对方的脑袋，似乎是觉得手感不错，渐渐便将掌下漂亮柔软的淡金色短发揉得乱七八糟。

    他看着面前的小孩儿睁着一双泪眼，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而后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系统看不过眼，在脑中谴责他作为一个活了上千年的老东西竟然还欺负一个八岁的人类幼崽，实在太没有人性，他才终于良心发现似的停了下来。

    然后他惊愕地发现对面这崽子竟然不哭了，甚至还看着他笑了。

    “……系统，你说，这一世的白屿不会是傻了吧？”

    沈墨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手指轻轻掐了掐崽子软嫩可爱的小脸蛋。

    他一面搓揉着对方的脸，同时上下打量了一眼莫名其妙哭又莫名其妙笑的小孩儿。

    这一世的白屿外表看起来大约八岁，五官精致秀气，若不是因为头发与衣着的风格与女孩儿实在不搭边，简直要被人认成是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

    淡金色的短发柔软而富有光泽，在这昏暗的环境之中像是会发光一般。

    碧蓝色的双眼大约是因为哭过，凝了一层透明的水雾，看起来晶莹发亮，令人想起蔚蓝澄净的大海。浓密的睫毛长而翘，安静地望着人的时候眼睛忽闪忽闪，简直像是个精致可爱得不像话的娃娃。

    只是他身上的衣服有些脏了，白色的上衣明晃晃地黑了一块。

    若不是发色与瞳色不太一样，沈墨简直要把他当成是第一世的白屿了。

    他正陷入第一世帮着师尊带娃的回忆，冷不丁地听到对面这崽子怯生生地开口问道：“哥哥，请问你是幽灵吗？”

    “嗷呜！”

    趴在地上的棉花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巨大的身形在地上滚来滚去，尾巴乱甩，场面滑稽。

    它头一次听到主人被凡人当成幽灵。

    沈墨眉峰一挑，垂眸瞥了一眼脚边的棉花。

    棉花立时顿住动作，安安静静地又抱头趴伏下来。

    他看着面前紧张地攥着手指的小孩儿，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觉得呢？”

    于是小孩儿又被他惹哭了。

    晶莹的泪花儿在眼眶之中打转，睫毛微微湿润，却还强撑着不让自己落下泪来，微微有些哽咽地道：“幽灵哥哥，你不要把我吃掉好不好？”

    沈墨有些无语凝噎，“谁说我是幽灵了？”

    他抬手掐了掐小孩儿的脸蛋，见对方眼中的泪花儿，又用手指轻轻抹去他眼角的湿意，柔声安抚道：“乖，不哭了。幽灵是不会吃小孩儿的，他们吃不了东西。”

    小孩儿将信将疑地抽噎着道：“……真的吗？”

    “嗯。”

    沈墨见对方懵懵懂懂的样子实在可爱，没忍住倾身在人额头上吻了一下。

    白像是被对方的动作惊得怔住了，身体微微一僵，嫩白的耳廓悄悄红了起来，热得发烫。

    沈墨没注意这个细节，只操控托着崽子的云朵降下来，自己也半跪在对方身前。

    他眯眼细细端详了一下对方，接着便伸指在人脚踝上轻轻一点，一缕丝线一般透明晶莹的淡蓝色流光自他指尖缓缓流泻而出，轻柔地落在对方的脚踝上，片刻便如风一般散去。

    他抬眼见对方像是愣住一般，不由伸手掐了掐对方的脸颊，“动动看，脚踝还疼不疼？”

    白回过神，在云朵上来回走了两步，一脸惊喜崇拜地望过来。

    “谢谢哥哥！哥哥好厉害，哥哥是魔法师吗？”

    小孩儿的嗓音稚嫩柔软，听起来像是裹着层糖霜一般清甜。

    沈墨被这一叠声的“哥哥”叫得心花怒放，心情舒畅。

    他想了想还是轻摇了下头，含笑看着对方，“不算对也不算错，你再猜猜看？”

    白微微皱了下眉，当真冥思苦想起来。

    沈墨转眸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手指像是逗弄小动物一般轻轻挠着对方的下巴。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白有些不堪其扰地微微往后仰了仰脖子，却还是乖顺地任由对方动作。

    闻言身子忽然僵住，随即埋下了头，抬起小手轻轻攥了攥对方的衣袖。

    沈墨顿住动作，以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细小而可爱的发旋。

    他揉了揉白的脑袋，轻声道：“怎么了？”

    空气静默了一会儿，只听崽子小小声地道：

    “哥哥，我不想回家，你不要送我回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