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武汉一度

    第四十九章　　　　武汉一度

    二零四四年对于卞小渔来讲，是一个很大的转折，在这一年的五月，她终于有资格申请永居，六月的时候，永居通过，卞小渔松了一口气，之前就觉得自己是应该可以获得通过的，永居的条件之一，冰岛语学习一百五十课时，自己到现在，已经超过了六百课时，学到高级课程了呢，如今拿到了永居身份，被迫离境的风险大大降低，当然了，她必须一直保有工作，否则生活费用也是个大问题。

    四个月后，十月中旬，卞小渔请了三周假期，搭乘芬兰航空，飞往中国武汉。

    十五号当天到达武汉，这一天是周六，各个办公机构都不上班的，卞小渔找了一家青旅住下来，便开始准备自己的提款资料，是的，她这一次回来武汉，是有事情要办，具体的就是提取社保和公积金，她在这边工作了十几年，这些储存在政府系统的钱虽然不很多，总也有几万块钱，对于卞小渔来讲也是很重要的，她打算将所有的钱凑在一起，买一套小小的公寓，每个月的房租实在太高，真的是租房不如买房，现在已经拿到了永居，在冰岛也算是有了些根基，不如就买一套小房。

    到了十七号周一，各个部门正式上班，卞小渔两天之内跑了几个地方，将资料递上去，各处跑路的途中，卞小渔观看着武汉的街景，和四年前变化不很大，依稀是熟悉的，有一点半在梦中的感觉。

    就这样等了一周，到了第二周，社保公积金陆续到账，卞小渔一看，累计这些年的利息，超过了十二万呢，在雷克雅未克大概可以买三个平米，卞小渔将这些钱都兑换成欧元，汇到了自己冰岛的账户。

    将正事办妥，卞小渔的心态就比较轻松，有心情约老同学老朋友出来吃吃饭，联络一下感情，梁道云一听说卞小渔回来，便要她住到自己家里来：“你为什么不说？何必住在旅馆？我这里虽然不大，但是客厅有地方，沙发展开来就是一张床，你就住在这里多好，白天你出去逛逛，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家里有事你还能照应一下，快退了那边的房子，住到这里来。”

    卞小渔坚决推辞：“不必了，这里也挺好的，不贵，我住八人间，一天才几十块钱，很便宜的了，就好像当初学校住宿舍一样，和我同住的都是青年人，很有青春气息，我行踪不定，住在这里方便些。而且我们坦率地说，住在你家里，毕竟彼此都不自由，你的好意我知道，不过还是这样吧。”

    丹麦有一句谚语，“鱼和客人三天就开始发臭”，真的是言简意赅。

    梁道云见她这样说，也只得罢了，但是请她来家里吃饭，卞小渔带了礼物过去：冰岛羊毛衣和巧克力，那巧克力是手工制作，味道极好，羊毛衣则已经成为冰岛的标志，冰岛的羊肉好，羊毛也好，毛衣非常温暖，图案也比较淳朴，都是古老的图腾，卞小渔顶喜欢的一种，就是在肩头环绕织出一圈犬牙一样的纹路，深蓝色的毛衣，白色与红色的花纹，很好看的。

    几年不见，两边都分外热情，梁道云便问她这些年在那边的生活，卞小渔笑道：“也没有这么轻松，不过好在也没发生太大的波折，倒也这么就顺下来了。”

    梁道云叹道：“真的没有想到你会去冰岛，不是轻视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很能干的，可是我觉得，你在这边也很好啊，你家里后来也没有怎样了，一直留在这里，应该也是不错的。”

    卞小渔一笑：“其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样大的转折，当时可能是因为，这么多年一直小心翼翼，好像走在钢丝上，所以想要放纵一下吧，正巧那时有机会，所以我就过去了。”步步为营太久，也是会厌倦的，这算是突然之间的爆发吧，此时回想起当年的决定，自己也觉得很是惊讶。

    然后是去见邹兰芳马云翔，邹兰芳看到了她，暗暗叹了一口气，飘啊飘啊，居然飘到那么远的地方：“那边的中国人多吗？”

    “很少的，不超过三百个。”

    “那么你如果要结婚，就要找个外国人咯？”

    卞小渔轻轻地笑道：“兰芳姐，我不打算结婚。”

    邹兰芳点了点头，不结婚也好，中国人和中国人结婚，都时时弄到要离婚，如果找一个外国人，两个人相差太大，只怕更加艰难。

    卫敏功当初找了一个开美容院的女人，比较有钱的，有房有车，这些年来本来一直风平浪静，哪知前一阵忽然爆出来，女方出轨有外遇，当时卫敏功就要崩溃了，女方说离婚，他坚决不肯答应，家里如今正闹着，卫敏功的想法是，已经有了孩子，倘若离婚，孩子怎么办？而且这个家就散了啊，虽然老婆出轨，但只要悬崖勒马回头是岸，能维持住这个家，还是好的，卫敏功此时最痛恨的，就是把这件事告诉他的人，逼得他必须表示态度。

    邹兰芳听说了这件事，嘴上说“真是倒霉”，心中想的则是，如果你当初和小渔在一起，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也是你咎由自取。

    宣东淳和卞小渔是在餐厅见面，宣东淳望着她，感叹道：“幸好你出去得快，蒙古的代孕合法了，之前台湾代孕合法，大陆这边就蠢蠢欲动，如今蒙古也开始了，眼看居然是‘大势所趋’，有人就在说，‘别人家都合法了，为什么大陆要这样落伍？难道代孕的钱都给别人赚吗？’”

    卞小渔登时就想到，北欧虽然是卖淫非罪，嫖娼违法，严打嫖娼，然而丹麦人与德国距离很近，就去德国嫖娼，丹麦国内还有舆论，说要放开本国卖淫业刺激经济。

    事物真的是联动的。

    然后又说到国内网络上的女权，宣东淳道：“我虽然不怎样看，不过偶尔瞧一下，商业女权倒了之后，其她人也偃旗息鼓了。其实那些商业派没什么可惜，她们本来就是排斥异己，抢着出风头，实干派理论派都受她们的排挤，她们一帮人抱成一团来圈钱，给人洗脑，如果没有一点坚强的品性，就容易给她们套进去，网上观众已经嘲讽得不行了，简直好像粉圈一样，特别邪性，不过官方打压的不仅仅是她们，顺便把其她的女权也都搞掉了，现在看看网上，那风向完全不对，非常危险的。”

    卞小渔一时间无语，她对于女权不很感兴趣，宣东淳有时候和她说一下网上的动向，她基本上就当宫心计来看，仿佛宫斗，种种表演倒也是相当精彩的。

    卞小渔虽然没有什么政治敏感度，不过也觉得那些人做的事情非常危险，又是开公司开网店，又是组织线下聚会，有的时候挑起的话题非常敏感，简直就跟营销号一样，有一些人可能是一时愤激，没有耐性，但是这些人就不一样，鉴于她们是要赢利，所以就是炒话题引发关注，卞小渔便非常反感，陈涵还说要“女权的声音大起来”，然而那些营销派说的什么，自己其实不想听，只会觉得烦，她们粉圈自己很投入，然而外面的人可能只当做笑话来看。

    如今因为商业派，终于连累了整体女权，虽然说整治商业派只是个引子，目的是让所有女权都不要再发声，不过卞小渔还是很厌烦这些主动惹祸的，商业派本身并不无辜，然而因为她们，拖垮了其她人。

    宣东淳喝了一口酒，继续说着：“现在的情况就是，‘开车的人被射死了，油门被死人踩到底，车上的人却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发展，我真的心里没底。现在看来，你是个很有决心的，我一直说着想离开想离开，却一直停留到这个时候，将来只怕也难出去。”

    卞小渔劝道：“你在这边有房产，又有亲戚，虽然平时不经常往来，有事毕竟也能帮得上忙，将来也未必就严重到那样的程度，你的工作也是不错的，何必这样忧心忡忡？就算是火烧起来，也有个距离远近的区别，不用这样担心。我在这边没有什么牵挂，到哪里都是无所谓，所以走得轻松，但是你不一样，就说去了冰岛的那些人，有一些也是破釜沉舟，我晓得有一个姑娘，是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当时特别绝望，精神崩溃几乎想要自杀，所以抛弃了一切来到冰岛，觉得反正也无所谓，不过如今已经在冰岛住了几年。到国外要融入也没有那样容易，即使是那个女孩，起初也是觉得很孤寂，回到公寓关起门来，足足哭了三个月。”

    像自己这样了无牵挂的，真的太少了，那个女孩毕竟还有双亲在挂念着她，而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宣东淳笑了一笑，卞小渔说的是实情，虽然也自以为苦，然而宣东淳知道，比起卞小渔，自己的条件整体上讲还是可以的，继父不折腾了，家里给自己一定的资产，算是早早就在武汉买了房，有了自己的房产，确实是有了根基，不过自己当初理想的动力也就减弱了，在冲绳买一间小房，每天看看大海和白云，已经是遥不可及的梦，虽然如今有时还是会想一想，然而宣东淳也知道，这样一个设想基本上很难实现了，自己今生大概就要在武汉度过。

    卞小渔能够有今天，一定程度是逼出来的，她没有什么可损失的，所以便比较没有顾忌，胆子非常大，远远地飞去了冰岛。

    晚上回到家中，宣东淳洗过了澡，打开一个纸盒，从里面取出一管护肤品，是蓝湖天然矿物泥面膜，小渔特意从冰岛带来的呢，冰岛很出名的护肤品。

    问卞小渔：“你在那边也用这个吗？”

    卞小渔：“我都是去那里直接挖。”

    宣东淳：……过分了o（╥﹏╥）o

    卞小渔咯咯直乐，自己确实是挖过这种白色的矿物泥，然后涂在脸上脖颈上，甚至连肩头也涂抹上，不过却并非经常，不过是每年一度的国内免费旅游团的时候，去蓝湖温泉那里住上几天，每天这样保养一下，其她时间自己并不怎样精致地护肤，一般就是洗过脸后擦润肤霜也就够了，这一次回来，采购清单里也有护肤品，比如说洁面乳、爽肤水、护肤霜、身体乳，都是老牌子平价品，买足一年的量，这一年在这方面都很省钱了。

    宣东淳将面膜敷在脸上，白色的矿物泥，富含二氧化硅，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这冰川温泉的矿物泥一抹在脸上，登时便感觉有丝丝精华渗入到皮肤里面去。

    宣东淳躺在床上听着音乐，想着卞小渔在那边的生活，别的却也罢了，最让卞小渔开心的是，她的身高在冰岛并不引人注目，很寻常，走在街上不会吸引什么目光，从前在武汉，工地上也就罢了，反正满身灰尘分不出性别，大家又都很熟了，倘若是偶尔上街，看到一个如此高度的女人，路人难免要惊诧的。

    十分钟后，宣东淳洗掉了面膜，再一摸自己的皮肤，很滋润啊，并不紧绷，而且增添了一种光泽，宣东淳拍了拍自己的脸，真的很好，自己要勤奋一点，规律使用，毕竟是天然成分相当多的面膜，开封后六个月就过期了呢。

    卞小渔自然还要去看姚琳的，姚琳殷殷地问着她那边的情况：“冬天路面上是不是很滑的？要小心啊，还有你这一次请假多久啊？会扣工资吗？”

    卞小渔笑道：“那边路况很一般，冬天走路骑车都是要小心的，我习惯了，三轮车倒是还好。公司每年有二十四天带薪休假，我这一次请了三周的假，十五天，前面休过四天，还有五天后面休息。”

    姚琳笑道：“那么就是五周的带薪假啊，简直好像学校的寒暑假一样。”

    阿凝：“啊妈妈，我不再羡慕你有寒暑假了，我将来不想当老师，我要去冰岛！”

    阿凝曾经想当教师的，她一直很向往教师的寒暑假，不过姚琳不愿让她再干自己这一行，说“不要只看到寒暑假的福利，当老师其实烦得很”，这就是做一行烦一行，都觉得自己的行当不好，卞小渔则励志道：“如果能够做大学老师，就很好了。”

    这时姚琳告诉卞小渔一个消息：“卞家村征地了，说是孝感城市拓展，征用了那里的土地，每个男人都分到了房子，一下子发财了。”

    卞小渔：“那么女人呢？”

    “跟着丈夫儿子分。”

    卞小渔微微一笑：“那村子是续命了。”

    曾经十分凋敝的，后来女人们开始当代孕，诡异地振兴起来，之后有扶贫干部来说扶贫，村里人说不用，如今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这几年经济一直疲软，不住地“软着陆”，然而着陆了半天，却一直没见到陆地，仿佛一直都有继续下降的空间，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代孕的利润自然也压低，不是那么好做的了，本来卞小渔很是好奇，农村那一群穷凶极恶的爷们儿之后要往哪个方向走，结果如今城镇化征地，给打了一针强心剂，腐败的雄性乡村机体起死回生，有了喘息之机，还能继续延续，凭着房产，仍能吸引一无所有的女人过来延续男性的家族，不知道这究竟真的算是续命，还是回光返照。

    难怪自己看福尔摩斯，里面有这样一句话，“‘不可避免’的情形是需要通过很大的努力才能形成的”。

    姚琳又问：“冰岛的房价怎样？”

    卞小渔道：“大概一平米四万人民币吧。”

    姚琳点头：“比武汉是贵了一些。”武汉的一手房价已经突破了三万，而冰岛的房屋价格与北京上海相比，居然还不算太过可望不可即。

    卞小渔一直在武汉住到十一月四号，四号早上去了机场，皮箱里塞得满满的，都是老师朋友送的礼物，多数都是食品，师友们真的特别实际，送的全是生活中要用的东西，以食物居多，比如面粉、白米、酱料、干菜，另外还有洗发水、沐浴露，卞小渔一看，好在这些东西自己没有买太多，主要买的都是毛巾、内衣裤之类，否则真的皮箱都要爆了，而且带着这许多食物上飞机，真的有一种难民既视感。

    梁道云宣东淳她们还殷殷地问：“明年还回来吗？”

    卞小渔：“只怕不能那样快。”

    回去就要准备买房啊，假如能够顺利买房，之后的资金就会紧一些，像是每年飞来飞去这样土豪级别的事，自己恐怕难以承担。

    姚琳眼中微微含着泪：“在那边照顾好自己，如果能回来，就尽量回来看看。”

    卞小渔点了点头，如果可以，自己也想这样的，宣东淳问自己是否打算取得冰岛国籍，自己说不是很想，像这样永居就好，来往于冰岛与中国比较方便，假如正式移民冰岛，今后来中国就要办理护照签证，非常麻烦，她觉得现在这样的状况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