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唐僧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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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唐僧肉 二零三三年一月三十号,除夕,卞小渔给母亲拜了年,周德芝在那边便问:“小渔啊,你现在有男朋友吗?巴拉巴拉……” 卞小渔一如既往:“妈,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自己会处理。” 周德芝道:“怎么能不担心呢?虽然知道你做事靠谱儿,不过今年毕竟三十了啊!” 卞小渔:二十九,二十九,二十九周岁的生日还没有过。 周德芝绵绵不绝地继续说着:“你这个年纪,要是在咱们村里……” 卞小渔:所以我才不在你们村儿啊┓(?′??)┏ 周德芝说了一阵,或许是发觉卞小渔那边没有反应,只怕就此冷场,终于换了个话题:“小渔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吧,看看你那大侄子,今年都七岁了呢,最可甜了,最能哄人,满口奶奶奶奶地叫,给他看你过去的照片,他一见了就喊姑姑,对你可亲了。” 卞小渔:???怎么忽然说起这个,这是要做什么? 这时周德芝终于说到了正题:“小渔啊,虽然咱们这里是不作兴闺女不结婚的,不过你毕竟在城里这么多年,也算是城里人了,城里的规矩和咱们这里两样,这些年来村里人都说,咱家的姑娘倒是比儿子中用,也就少有人提念你这个,说起来都是夸你的,就连你爹,也想明白过来了,开始说你好。小渔啊,你这个年纪,想来也不好嫁了,若真有好的便罢,若实在没有,就这样也没什么,你在城里再干些年,将来年纪大了就回来村里,有你侄子给你养老……” 卞小渔:原来如此!!!我谢谢你们,这大侄子我要不起,也不想要,他的承欢膝前,那还是免了吧,孔瑞英曾经说,结了婚的女人会利用单身女子达成目的,看来不仅是那些人,你们这班人也是把我当成了唐僧肉,以为谁都能上来咬上一口,我到卞庆家里去养老?那一家人不把我弄死,谋财害命,他们也不算完。 卞小渔猜测,周德芝的这个新说法大概率是卞庆的主意,卞庆可是个极其狡猾的,挖空了心思捞钱,这是眼看着十万块的款项快满了,到今年便是第十年,很快便累计转款六万,还有四万,再过六年多的时间也就差不多了,失去了后续的固定收入,难免有些焦虑,于是就想出这么个主意,居然表示要接纳自己了,还让孙子给自己养老。 农村非常盛行“养儿防老”,其实这个观念在城市里也是蛮根深蒂固,比如说江白鸥,她自己都惨成这样,两个女儿的日常让她焦头烂额,只好想尽办法讨好婆婆,让婆婆帮她带孩子,否则倘若辞职回家,日子更不知怎么过了,若是请保姆,她的工资便要用去大半,她老公是绝不肯出钱的,这一次又弄出了个宫外孕,然而即使如此,有一次微信聊天还要问自己:“小渔啊, 你不结婚,不生孩子,老了怎么办啊?” 卞小渔当时便说:“我自己保重身体,尽量生活自理,实在不行就去养老院,所以要多存一点钱。” “可是养老院的人不可靠,有虐待老人的。” “孩子也有虐待老人的。” “那不一样,自己养大的孩子,毕竟概率低。” “宫外孕的概率也很低。” 于是江白鸥就不说话了。 卞小渔之后觉得有些抱歉,不过江白鸥确实打扰到了自己,而且提到的是自己最反感的问题,所以虽然有些刺伤人,这样带刺激性的话倒是免得她继续纠缠。 虽然有时候也会想到老年之后的生活,但是卞小渔对于养老没有那样强烈的焦虑,不会对此很感到恐慌,因此卞庆想要用“养老”这个话题来打动自己,让自己带着钱“回归”,卞小渔想,他还是省省吧。 于是卞小渔便说:“我现在突然有事,下次再聊。” 然后便开启了消息免打扰。 到了三月,梁道云的房子重新装修好,准备搬家了,因为东西不多,她找了一辆不是很大的面包车,当晚下工之后,匆匆吃了饭,便开始搬家,卞小渔帮着她将行李提出去,慕秀文和庞黛也左右张罗,自从那一次为了“文学自由”而争执,卞小渔与慕秀文的关系就不咸不淡,本来就不是非常亲密,如今礼仪性质更加多了,用“相敬如宾”或许不太合适,不过确实有一种那个意思,此时一起搬家,倒是有点打破冰层的感觉。 卞小渔跟着车一起过去那边,到了那里,把旅行袋之类又提出来,梁道云买的是电梯房,也有应急楼梯,她家是在十二层,又提着尼龙丝袋,里面装了被褥,自然是要乘坐电梯的了,电梯间里给七八个袋子纸箱塞得满满的,到了自己的楼层,又是一番搬运,终于进了门。 房间里的灯光亮起,卞小渔看着客厅里,地砖没有换,但是已经重新粉刷了墙壁,另外家具也更换了,卞小渔对于房屋原来的布置虽然印象不深,但是起码可以看出客厅的沙发是已经买了新的,原本的沙发又小又旧,此时摆在客厅里的是一个很宽大的浅豆沙色布艺沙发,上面铺着粉白色的垫子,还带转角,虽然是显得这客厅愈发小了,不过躺在那上面倒是很舒服的。 梁道云将行李堆在地上,没有急着整理,开了各个房间的灯,拉着卞小渔便各处看,洗手池已经换过了,下面的柜子是新加装的,还有那墙上的小木柜,也是新的。 卞小渔抚摸着小柜,笑道:“你打孔的技术不错。” 这个简单的无门木柜是梁道云自己安装的,在工地上找了几块废弃的板材,又找了一点米黄色的油漆来刷了,春节的时候特意推迟了两天回家,在这里把这些管道和简单家具之类的事情都弄好了,卞小渔也过来给她帮忙。 两个人将洗手台更换了,原本的洗手台不是不好,八年的使用时间,还不至于怎样陈旧,只是样式太过中规中矩了,常见的白色水池,梁道云如今既然有了房子,便很想要一点设计感,精挑细选挑中一只绿色的洗手池,突出在台面上一个大大的碗形,下面是黄绿纹石材台面,再下面是一个小巧的黄绿色木柜。 卞小渔曾经担心毕竟是下水管附近,总有一种潮湿感,虽然她们整修更换水管的手艺绝无问题,但心里就是那样的感觉,梁道云则笑着说:“没关系,反正只是放一些洗衣粉洗衣液之类,更何况有这样一个小柜子,也能够遮挡一下水管。” 卞小渔点头,美观倒确实比原来美观了,不是个下水管光秃秃露在这里,存放洗衣粉也还行。 卧室里是一个一米五的崭新铁架双人床,看着那张金褐色的铁艺床,卞小渔忽然觉得,铁床也不错,这么多年自己睡的一直是木床,着实有点乏味了,未来如果有机会,换一张铁床也不错。 衣柜也是新的,乳白色,很简单,但很雅致。 简单看了一下,卞小渔便告辞离开了:“我先回去了,你快整理一下东西。” 梁道云送她到电梯口:“已经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等我把这边都弄完,请大家来家里吃饭。” 到了四月,梁道云果然请人到家里做客,算是个新居开火的意思,前后请了两拨人,一拨是队里几个比较要好的同事,因为她家实在太小,全队过去实在招待不了,因此便只请了几个女工,还有队长马云翔,邹兰芳自然也是要请的,另一拨就是宿舍里的几个同伴,两次卞小渔都有参加。 到了这个时候,梁道云的房屋就很像样子了,各处的灰尘都已经清扫干净,窗子和阳台玻璃门都一派透亮,连灯罩的灰都擦净了,现在是从容做客,卞小渔便可以比较仔细地观察,梁道云没有买电视,原本的褐色电视柜没有更换,上面空空荡荡,客厅卧室的窗帘已经挂了起来,都是碎花窗帘,沙发上也增添了花花绿绿的靠垫,梁道云对于买东西还是很有心得,那靠垫的面料虽然颜色丰富,但是不杂乱,看着很有情趣;电脑买了新的,是台式机,之前的那台笔记本电脑,使用了这么多年也开始出问题,速度明显慢下来,有时还要卡,电脑就放在卧室,有一个小小的电脑台,电脑台与床的夹缝间是一个极小的床头柜,仿佛一个盒子一样,虽然非常小,却也能够起到作用。 梁道云的这套房子,因为有电梯的公摊面积,所以原本的四十平建筑面积落实在使用面积上,就更加缩小了一些,虽然如此,房屋设计得不错,客厅和卧室都很方正,因此卧室里居然能够摆得下这许多东西,也不显怎样拥挤,主要是衣柜不大,对于生活,梁道云虽然比卞小渔更讲究一些,不过衣服也不多,一个这样的衣柜很是够用。 参观卧室的时候,梁道云给大家解说:“这里的窗台原本只是刷的涂料,因为雨水浸润,有些地方表皮脱落,连台子下面的墙皮也掉了一块,所以这一次我就跟师傅说,帮我弄几块光滑的素色瓷砖,切开来铺在这里。” 马云翔看着房间,乐呵呵地说:“干咱们这一行,别的福利也就罢了,就是这个装修房子,自己就能干,你这房子里,除了刷墙,都是自己弄的啊!” 邹兰芳笑道:“找几个土建粉刷工,全凑齐了。” 梁道云笑着说:“我倒是想,不过她们也忙,所以就在外面请的师傅。” 请土建的来,看似不必花钱,其实都是人情,人情无价,还不如明码标价的刷墙师傅,只可惜这活儿有点太小,人家不太愿意来,找零碎时间过来帮忙搞完的,所以明明工作量不很大,也拖了许久。 另一个女工问道:“家里人什么时候过来看看?” 梁道云也在记挂这件事:“说是忙完了春耕就来,到时候我可能要请假,陪她们到处玩玩儿。” 马云翔点头:“那是应该的,好好陪陪她们,这么多年不容易。” 那一天晚上,卞小渔回到宿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忽然间便想到了梁道云家里的沙发,那简直是客厅的亮点,一进门最引人注意的东西,整个家中数那张大沙发最为豪华,梁道云为了家具的质量,可以牺牲一定的价格因素,那高密度海绵相当不错,坐在上面有一种饱满的弹性,非常充实,而又不僵硬,坐在上面很是舒服,一侧有宽宽的带坡度的扶手,可以靠在那上面,将两条腿都放在沙发上,甚至是整个躺在沙发上,都是很惬意的,沙发前面是一个茶几,虽然因为这样大的沙发,走路有些不便,不过窝在沙发上,茶几上摆了水果饮料,倒也是一个安乐窝了。 梁道云如今是散发着浓浓的生活气息,洗手间里的木柜,自己原来还在想着,三层的格子究竟要摆什么?结果今天过去再一看,比如洗发水啦,护发素啦,沐浴露啦,身体乳啦,还有洗脸的擦脸的,瓶瓶罐罐十几个,卧室没有梳妆台,就都放在了这里。 从前的梁道云,必需的洗护产品也是有的,不过不像这样丰富,比如护发素,她从前就并不使用,现在是越来越有趣味了啊! 梁道云搬出之后,到了五月,宿舍里便又安排进一个女职员,这个叫作盛华莲的女子,二十七八岁年纪,刚刚从别的地方跳槽到这里,自从盛华莲住进来,卞小渔的心情很快明朗了起来,太好了,终于有这样热情洋溢的一个人啊!有她在宿舍,感觉灯光都明亮了,早晨出门,仿佛外面的天空也更晴朗了。 盛华莲是一个非常开朗的人,皮肤有些黑,五官说不上多美,但是面部最明显的是那一张嘴,很宽大,往她的脸上一望,就能看到一口白牙,因为盛华莲总是乐呵呵的。 自从有了她,客厅终于发挥了作用,晚间热闹起来,慕秀文与盛华莲很能谈得来,现在慕秀文是不说什么“敬自由敬自由”了,或许那的确不是很大众化的话题,如今大家在一起,多是说的公司一些事情,这个部门哪个人怎么怎么样,那个部门哪个人又怎么怎么样,盛华莲很喜欢讲这些,讲起来还特别生动,神采奕奕,很能够带动别人的情绪,卞小渔本来对这些不感兴趣的,然而过了一阵,发现自己居然也很是爱听,简直是津津有味。 而且卞小渔尤其好奇的是,“华莲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好厉害啊,居然连行政那边的事情都给她打听到了,卞小渔就觉得自己是没有这种能力的,和人家聊天,总有些不知该聊什么是好,更不要说好像这样从本部门延伸到外部门,卞小渔是觉得,话题实在不知该如何展开,就好像不知要如何寻出一条路来走。 听她这样问,盛华莲便哈哈地笑道:“大概是我很八卦吧。” 于是每天晚上,大家就在客厅里面聊天,庞黛也在,眼看着新人,仍然是要诉苦,“我家里啊~~”,盛华莲咯咯地乐着说:“你如今搬出来,已经清静许多了,自己的钱自己存好,她们眼看一天天衰老,你就和她们这么对着熬,看谁能熬过谁。” “可是家里跟我要钱……” “她们要钱你就给她们吗?你总要想一想自己的将来,每个月给几百就好,何必都给她们?她们要是起诉你的赡养费,那就法院判断呗,看能判多少,总不能不顾你的生活。” “我如果不给,她们会绑架我……” 盛华莲噗嗤一笑:“哪有你想得那么严重?好像这个国家已经没有法律了一样。实在不行,你就走了吧。” 果然庞黛又是惯例的“她们会追踪到我,她们很恐怖的”,卞小渔感觉她简直已经形成了一套话术,是要自己堵死自己,盛华莲便笑:“既然这么厉害,那你也只能忍了。” 庞黛:……就这样吗?不再劝慰,不再帮我愤怒吗? 慕秀文在一旁连忙转了话题,大家谈起食物的话题,说着哪里新开了一个餐馆,里面的哪个菜很是不错。 庞黛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卞小渔觉得,她眼中仿佛闪出泪光来,确实好像是给人抛弃的感觉一样啊,盛华莲虽然热情开朗,但并不傻,对于事情也不喜欢钻牛角尖,颇为乐天的,一贯的人生哲学就是“事情总会过去的”,对自己是这样,对别人也是这样,像是梁道云卞小渔对庞黛的状况那样的忧虑,因忧虑而产生一种恼怒,倘若再发展下去,几乎要憎恶庞黛本人了,而庞黛明明是受害者,像这种情绪盛华莲似乎是没有的,即使有,她也很快便能自我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