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水月庵餐饮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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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水月庵餐饮旅游 时节进入深秋,蒜市口那边成车成车地拉白菜柴炭回来,虽然各房已经独立核算,然而每当有大批量的东西要买进,大家仍是凑了钱一起批发,这样便好讲价,东西运回来之后,各人再分自己的那一份,尤其是准备过冬的时候,这样的做法最为频繁,毕竟赚钱不易,这样可以节约一点成本。 潮音阁这边也开始准备,别的倒是也罢了,只是需要比较多的炭,毕竟凤炎洲的冬季也有些偏凉,每年烧炭量都不是很少,因此沐雪元与紫鹃也颇忙了一阵,将一切打点停当,冬季渐至,到了十月下旬,沐雪元这一天早晨推开窗子,只见外面银白色一片,燕京城中的第一场雪终于下来了啊,一看到雪,就有一种想要冬藏的冲动,想要把自己深深收进凤炎洲去。 此时的凤炎洲却正是好时节,一年之中到了这个时候,不冷不热,十分清爽,所以黛玉此时基本上是足不出岛,就在那里面读书。 黛玉这两天读的乃是一本叫做的,坊间书铺里刚刚上的新,是一本小册子,不厚,当时翻了翻,觉得还比较有趣,便买了回来,此时正看到此人去广东学做生意:及秀峰归,述及喜儿因余不往,几寻短见。噫!“半年一觉扬帮梦,赢得花船薄幸名”矣! 黛玉轻轻摇头,这一位沈复也是颇有些轻浮,他学文不成,经商也不成,这倒是也罢了,只是在风月场中如此自鸣得意,看到喜儿要为了自己自杀,竟有些自负风流的模样,着实令人不以为然。 黛玉忽然又想到,当年是极其钟爱的一部书,此时想一想,里面杜丽娘为情而生,为情而死,虽然在礼法上多有可商榷之处,不过自己此时想的却并不是礼法,只是觉得虽然决绝壮烈,却终究带了一种虚幻在里面。 黛玉将这个话与沐雪元说了,沐雪元笑道:“她也是别无余地可挣扎,除了感情,还有什么呢?” 牡丹亭所谓的为爱而死,个性解放,在沐雪元看来,实在是无奈之下的自毁之举,自己也真的不想靠这个来反封建,情绪的表达上都是够激烈,然而就像黛玉说的,终究是虚幻。 至于这个沈复,简直就是当代的马伯乐,就是萧红最后一部长篇的主角,到上海做生意,开书店,结果优游终日,把本钱赔光了,只得回家去了,就他还痛斥旧家庭的腐朽,这“革命性”当真是没个看了。 黛玉手支着腮,坐在那里想了好一阵,终于提起笔来,开始写字。 黛玉这一开始写,便心无旁骛,每天大半时候都伏在桌前弄这个,到了腊月里,黛玉的稿子已经写了三分之一,二十一这天,忽然翠英来报信:“林姑娘,可不好了,赦老爷方才一口气没上来,已经过去了。” 听说了这样一个消息,方才给沐雪元匆匆从空间中拉出来的黛玉登时大吃一惊,连忙说道:“居然发生这样的事,我们马上便过去看看。” 翠英出门又去了水月庵那里报丧,沐雪元与紫鹃这边便忙着打点礼品,从圈舍里抓了几只鸡鸭,用绳子缚住脚,就塞在竹筐里,又用荷包装了几个银锞子,然后便换了大毛衣服,赶快备马出去吊丧。 蒜市口那边此时正乱着,熙凤脸上挂着两条泪痕,正在那里指挥调度:“糊涂东西,你把那装老衣服在自己身上先套了,然后再脱下来穿到老爷身上,岂不是就省了这么左一层右一层地套?水烧好了没有?亲戚们马上就要来了,不能没有茶水;午饭的菜买回来没有?” 平儿就跟在熙凤身后。 这时熙凤转过头来,看到黛玉,便流水般说道:“颦妹妹来了,妹妹过来看看吧,跟大老爷道个别,你就站在这里就是好了。老爷,您侄女儿来看您了!” 熙凤真是个贴心的人,晓得黛玉不是那等胆气很壮的,便让她在三步之外就止住步子,黛玉根本连贾赦的脸都没有敢看,用袖子遮住了眼睛,一面是哭泣,一面也是不想去看已经故去的贾赦。 沐雪元倒是大着胆子往那床上看了一眼,显然是已经整理了遗容了,居然并不很吓人,那卧床多年的人,脸上原本枯槁蜡黄,此时粉白粉白的,还带了一点红润,应该是涂了粉又上了胭脂,纵然如此,想到这是一个死去的人,纵然是沐雪元,也觉得有点瘆得慌,连忙与紫鹃一起扶着黛玉出来了。 来到房屋外面,沐雪元透了一口气,贾赦这乌糟的一生总算是折腾完了。 宝钗将接收到的物品礼金都记了账,又买了白麻布来,玉钏麝月等人赶快赶制孝服,这些近亲都要穿孝的,不多时薛姨妈带着薛蟠也来了,沐雪元再看那位薛文龙,脸颊如今已凹了下去,脸色苍白,眼窝也眍?了,下眼睑隐隐地发青,不再是从前那肥壮的样子。 午后一点多的时候,惜春英莲也从城外水月庵而来,对着贾赦的灵床各自洒泪,渐渐地到了晚上,众小辈轮番守灵,第二天黛玉三人便先回了家里去,说好第三天再来。 腊月二十三,贾赦停灵三天,这一天便该出殡了,先是贾琏跪着摔了个瓦盆,以此为号,周围哭声陡然大了起来,然后灵车启动,贾琏在前面打着引魂幡,一支小小的乐队吹打着,亲人们沿路散着纸钱,一路来到了城外的家庙。 铁槛寺如今也败落了,梁柱油漆剥落,残存不多的几个老和尚,看上去都落魄得很,勉强过来迎接。 熙凤一看,这里百事不备,这个晚上邢王两位夫人当然不能宿在这里,惜春道:“水月庵倒是还有些地方,请太太们去那边住吧,各位姐姐们带着姑娘们,也都请去那里,虽然挤一点,毕竟干净些。” 于是贾珍贾琏等人便侍奉着两位老太太去了不远处的水月庵,然而那女尼庵堂只能留宿女子,一众男性眷属就仍然只能住在铁槛寺,当晚难免将就一夜不提。 却说那水月庵里,王夫人进了门一看,便与铁槛寺颇为不同,虽然这般清修的寺庙,风格都是往朴素宁静方向塑造,然而与铁槛寺的衰败相比,水月庵即使在这样寒冬腊月,也仍然带了一种勃勃生机,庵中几树腊梅开得正好,点缀得金箔灿灿,惜春还道:“正月里做七的时候请太太们再来看,那红梅白梅也都旺盛得很,开起来一树繁花,太太们就在这里多住两天,看看花也好。” 邢夫人微微一笑:“我们倒是想多住一阵,就怕扰了你们赚钱。” 虽然是刚刚送了殡,邢夫人这一句话却也惹得有人轻声笑了起来。 静虚给智通搀着出来迎接,听了这话,连忙道:“老太太说的这是哪里话,真个的要请诸位菩萨下降,都请不到的呢。” 如今宁荣二府虽然是完了,然而静虚乃是个老练的,毕竟从前多蒙照看,况且她家的宝钗黛玉熙凤沐雪元等人却也颇有门路,或者是书画,或者是放贷,再或者就是给人串货,都还是能赚钱的,沐雪元那个丫头连西洋的茉莉玫瑰香水都能串得来,虽然只是偶尔,然而却也令人瞩目。 至于邢夫人所说赚钱的话,现今虽然贾家不能再供给庵堂的费用,然而静虚乃是个尼僧之中的交际专家,她们这一行非常注重这个,就靠往来贵族商户的后宅来吃饭,借了那一年赈济的名声,静虚和她那几个头脑灵活的徒弟在京都中上层妇女交际圈里,愈发的有名声了,毕竟别人家说是慈悲,多只是念诵佛经之类,她家可是真的煮了咸菜面片给难民吃。 沐雪元还给她出了主意:“将这庵堂好好布置一下,多栽植一些花木,再将那素斋饭好好打点,城中的夫人小姐们出来游春的时候,正好在此落脚。” 静虚当即眼睛就是一亮:“花木都罢了,只是俺们这小地方,只怕没有拿得出手的肴馔,那些太太姑娘们,哪个不是山珍海味吃遍了的,还能稀罕我们这里的青菜豆腐?自己都吃烦了呢。” 沐雪元笑道:“师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是因为平日里多吃的那些,所以才想要一些新鲜清淡的来吃,素斋饭倒是正对口味。师太倘若真的要做这个,就要好好筹划起来,有一句话,不怕你老人家恼,贵庵堂的斋饭也的确是寻常了些个,要吸引客人,总该弄精致些。” 静虚连连点头。 沐雪元继续说道:“师太也是晓得我的,从前跟着厨房柳婶子学了一点手艺,虽然不是很精,然而料理席面倒是还能见人,倘若师太不嫌弃,我看智法与英莲都有志于学这个,不如就让她们跟着我来学,将来给客人们烧菜煮汤。另外……” 静虚一听,戏肉来了:“姑娘请讲。” 沐雪元呲牙一乐:“我这里还有个调料的方子,倘若用开了,我也不和你们要方子钱,只是里面有两味用料,须得在我这里买。我也不是和你客气,你在别的地方未必买得到好的,纵然有,也必然比我的贵。” 静虚连声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谁不知道姑娘是最有门路的?别人都弄不到的东西,唯独姑娘弄得到,姑娘肯将这个方子给我们,实在感激不尽,若是果然引得众人前来,不必说,那两味料自然是从姑娘这里买的。” 到底沐雪元给水月庵的究竟是什么配方?就是咖喱粉,只不过不叫这个名字,叫做八珍粉,因为是八种主料配成:黄姜、胡荽籽、孜然、小茴香、白胡椒、花椒、芥末、椰子肉,都晒干磨成了粉,倘若要吃辣一点,就加辣椒粉,若是要吃甘甜一些的,便多加椰子粉,而沐雪元坚持要供货的就是姜黄和椰子粉。 英莲和芳官每三天一进城,跟着沐雪元练习刀俎,学习调味,沐雪元还时常去那边,在水月庵现场指点,那两个人可真的是勤学苦练,本来就是大观园出身,当时虽然没下过厨房,却也知道各种饮食搭配,后面在这庵堂里住了这么久,厨事便也不再陌生,本来就有一些基础,此时再加深造,所以一年时间便可以自己整治席面,于是水月庵的素斋堂便正式开始营业。 要说素食这个东西,其实不容易弄好,因为没有肉,缺少脂肪,也就缺少了那一种特别的满足感,如今水月庵要塑造一个正统清修的形象,不要说是肉,连鸡蛋都不吃的,蛋白质只用豆制品弥补,就更难搞,好在是有咖喱粉,很能提味道,尤其是里面的黄姜,辛香馥郁,比生姜的香气要浓烈许多,便显得那洋芋萝卜油豆腐也更加有味道了,很能下饭。 此时那庵堂里面也整修一新,墙壁廊柱都重新粉刷油漆,粉墙碧瓦十分好看,又有许多新栽的花木,静虚便开始请那些熟识的夫人小姐们来游玩,顺便用饭,慢慢地果然将名声传了出去,不但女客来,连男子也到此一游,只是不能过夜,到后来便不叫馒头庵,改成八珍庵,因为她家的八珍粉着实特别,也能尝出几味配料,然而城中卖调和的铺子自己也配了,却总归是不太对味道,要吃真正的八珍豆腐八珍时蔬,还是要到水月庵来。 旁人不晓得,然而英莲芳官都明白,这配方最大的不同,就在于里面的姜黄与椰子粉,椰子粉且不说了,一般人不是很容易想得到,然而那姜黄可是与常见的生姜不同,乃是郁金的根磨成了粉,京都其实也不是没有姜黄卖,毕竟也是本草中的一位药材,不过这东西主要产自江南两广,运到这边,价格自然高一些,沐雪元这边的姜黄比市价低了两成,品质又好,所以就算是比较成本,自己这边都有优势。 于是水月庵不仅是备办素斋,还开始卖八珍粉,只是却不随意卖,不过是那些来随喜的施主想要在自家烹调牛羊鸡肉之类,因为觉得这八珍粉十分醇厚,便想买一点来试一试,水月庵这边起先是奉送,后来就开始卖了,生意居然也还不错,只是那些城里的餐馆想要买这个,却是绝对不卖的,同行竞争,旁人也没有太多可以道德批判的。 所以如今的水月庵,经济上居然蒸蒸日上,不但是一日游的好地方,甚至成了个非正规的客栈,有一些人出城游览得晚了,或者是想要短期清修,便住到这里来,有的时候甚至有远路来京,傍晚投宿的客人,就在这里住过一晚,明日再进城,这水月庵的精舍厨房,运营效率高得很。 当晚邢王两位夫人带着一众晚辈,便宿在了这水月庵,第二天用过早斋之后,宝玉等人来接,于是便上车回城,这中间少不得要布施的不提。 之后每隔六天,第七天众亲友便汇齐了去贾赦墓前叫魂烧纸钱,这样的事一直经过七回,到二月中旬的时候,终于“断七”了,这一番葬礼便正式结束,从此只要每年清明来烧纸便罢了。 这一天从城外回来,黛玉进入空间,便一头倒在床上:“好累,我真的是比不得凤姐姐,她操劳了这么一阵,也不见怎样疲倦,我随众而行,却也累成这样。” 要说熙凤可真的是,越是有事她越精神,斗志昂扬的,这一点旁人还真比不了。 紫鹃笑道:“你起码先起来把这衣服换换,再洗一把脸,然后才好歇着的。” 沐雪元直接便扶着腋下,将黛玉从床上提了起来:“最后再努力一下,我们能坚持的,这事情到今天,总算是完了,从明儿开始,颦颦就可以安安心心在家里,喜欢做什么,便做点什么。” 于是黛玉便提起力气,起来换衣服洗脸。 其实后面这几回出城,沐雪元倒是挺有兴头儿,就当是特别的郊外活动,其实不仅仅是她,根据沐雪元的观察,其她人大多也是如此,贾赦一是年纪也不小了,二是平素确实不得人心,所以大家对他的死,并没有太多感觉,每次出城烧纸之后少不得摆酒设宴,倒仿佛另类的亲友聚会一样,其中最伤心的倒是王夫人,或许是性格宽厚,也或许是想到了家族这急剧变化的命运,她哭得很悲伤。 不过这对于黛玉的影响很大,本来天气便很冷,倘若是平时,倒是也罢了,只是黛玉最近正忙于做,虽然只是做六休一,然而黛玉有一个禀性,就是做什么事情的中途不喜欢给打断,特别这是在写,与平常的诗词还不一样,诗词都是一段一段的,写完了也就罢了,然而是连篇的,她又不是写短篇,是往中长篇打算,前后衔接都很重要的,是一个整体,这一断便有些节奏打乱的感觉。 烧纸的当天自然不必说,然而提前一天,黛玉的心便开始乱,尤其是到了晚上,一想到明天要出门去,稿子须得耽搁,便颇为烦恼了起来,虽然沐雪元劝她:“正可以路上构思”,然而黛玉仍然时常会有一种不安宁的感觉,如今好了,漫长的葬礼终于完全结束,接下来的日子,可以安心在凤炎洲清清静静地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