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出走
外面红红火火，李家大院却没一丁点年气，爷爷刚去世，不宜张灯结彩，道理李潇月都明白，可是一踏进家门的冷清，还是令他酸了鼻子。 不过进厅的两侧摆了两盆金桔，意寓万事大吉，小小一个，点缀绿叶间的金黄色，亮了肃静的厅堂。 “妈，我回来了。” 李潇月换下鞋，身上还背着画板，这一天的学上得他可累死了。 没有得到回应，厨房也没有吴玉梅的身影，往常这个时候，她会忙前忙后，为一家人准备晚餐。李潇月有些生疑，便去地下画室碰碰运气。 不同于父亲的油画，母亲是国画手，人生的温婉文静，画如其人，简单的墨泼竹林图，除了清傲，还有气质本身的恬静自然。 正要敲门，画纸撕裂声让李潇月心脏一抽，宛如自己的心血被人践踏蹂躏，接着是一阵吵骂声。 “画画画，我让你画，全都给你撕了！” 女人不敢反抗，吴玉梅性子软，在一旁默默流泪：“至峰……你别这样。” “我哪样？窝囊样吗？” 戾气太重，李至峰脸都扭曲了。 “也对，本来我就本事平平，老爷子走后，我就更无依无靠了……别说正眼，现在两眼他们都给不了我，活该我窝囊……” 李至峰喝重了酒，话狠，看见吴玉梅重新执起画笔，更是受了刺激，妻子要重新出山，不仅盖印自己能力差，更是对男人尊严的折辱。 “至峰，我只想补贴点家用……” “……昨晚那些人又来了，把大门的锁都敲坏了，月月今早去上学见了都发抖……” 节前问债，如果传出去，徒增闲话，吴玉梅不想李家难堪，更不想让月月活在议论中，她在市场还有些名气，多创作一些，总能补上窟窿。 这条路算是走到尽头，事到如今，李至峰也无法，只道：“随你。” 大批仆人遣散，日渐拮据的生活开支，李潇月是发现些蛛丝马迹的，如今事实赤裸敞开在自己面前，还是难以接受，他躲在墙角，眼睛都哭红了，也只能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发声。 爷爷作风一直清廉，父亲却嗜赌成性，李潇月在想基因是不是搭错位了，才造成李至峰如此特性。李潇月哭着走回房间，从衣柜里拉出他的哆啦A梦小箱，不过塞下几件冬外套就挤不进其他的东西，再翻出存钱的小皮夹，装进羽绒服的兜袋里，李潇月拍拍好，这是他全部的家当。 脚下的猪猪雪靴是妈妈新买的，穿上它，再冷的天也不会冻脚。小道上 ，李潇月冷到吸鼻子，他舍不得妈妈，可是好讨厌爸爸，他不想待在家里，没有红灯笼，也没有各色各样的糖果。 街道边的小卖铺还开着，李潇月抽出一张十元，买了两瓶罐装旺仔。张家大院早就支起了红灯，门口除了金桔盆栽，还摆放了各色红花，对联一贴，更有年气了。 “真好看……” 四下庭中没人，大家都在后院忙活明天的家宴事项，万分都不会想到拖着叮当猫小箱的漂亮少年，一路畅通无阻，闯进了少爷的房间。 张卫东不喜电子产品，这会儿正靠在床头看些专业书，回京的几天忘性大，不熟悉的知识死角基本也不记得。 见到李潇月时，他自己打开房门，站在进口，肤白眼红，张卫东肯定他是哭着走来的。 “怎么了？” 张卫东放下书本，走上前牵起小手，将李潇月带了进来。 李潇月不答话，是受了委屈，手腕挂着便利袋，都被勒红了。张卫东取下，看见里面躺着两罐奶，弯起眉眼：“给我的？” “嗯，一起喝。” “好。” 张卫东看了眼放在墙边的卡通小箱，没说什么，估计是离家出走。以前月月也老这样，画画得不好，被爷爷打了手心，就抱着玩具跑到这里，哭着说再也不回去了，要和东哥一起住。 “吃饭了吗？” 张卫东擦了他嘴角的奶渍，问到。 “没……” 一罐旺仔下肚，李潇月靠在桌前直打嗝。 “想吃面条。” 要求很简单，张卫东自己就可以做。 “家里知道你来这里了吗？” 李潇月摇摇头：“不知道。” “我给你手机，自己打电话？” “不要。” 李潇月拒绝。 这是在赌气，张卫东捏捏手心，哄道：“我打给你家里人。你先洗澡，等会儿就可以热乎乎的吃面。” 李潇月对这个安排十分满意，待张卫东出去给自己下面条时，打开小箱，翻出压底的睡衣，准备泡个热水澡，北京的冬天太冷了，就算从小在这里长大，李潇月还是年年吐槽。 过年囤的鲜菜很多，趁着滚水，张卫东下了一小把挂面，再烫了些青菜，卧个鸡蛋就搞定，小灶还温了一碗鸡汤，等下一起端过去。 外面寒气太重，张卫东赶紧带上了门，却见李潇月湿着头发望着自己，在座椅上端端正正，明亮的双眼浸着光，活像只等吃食的小狗。 “怎么都不吹头发？” “你给我吹。” 李潇月要享受全套服务。 “嗯。” 房间开着夜灯，李潇月吸溜一口面条，就着一口奶，正脸满足。张卫东坐在一旁，手拿吹风机，给他小心地吹着头发，问：“好吃吗？” 李潇月点点头表示夸赞，含糊不清的说道：“好吃。” 张卫东很会挑时机，见着小猫的毛被捋顺了，才问：“你离家出走了？” 咽下嘴里的面条后，李潇月和他眼对眼，十分坚定：“嗯。” “明天回去的那种？” 张卫东笑了。 透过窗，李潇月看见远处的星星点点，里面有他的家，此刻妈妈应该在给自己整理今天晾干的衣服，嘴里叨念，还得给月月多添置一些才好。 “东哥，我爸妈吵架了。” “他们吵得很凶，我不喜欢就离开了。” “你长大了。” “我没有长大，我不希望他们吵架。” 李潇月反驳道。 李家目前是什么情况，张卫东也听说一二，最坏的现实已经是兜底，只能轻声道：“爸爸妈妈爱你。” “他们爱我就不应该吵架，让我这么难过。” “嗯，月月说的对，这是他们的疏忽。” “东哥。” 李潇月握紧他的大手，掌心的粗糙感觉分外心安。 “我们也会吵这么凶的架吗？” 张卫东停下手中的动作，轻声道：“不会，月月。” 我不会让你这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