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黑白分明

    “又闹你哥哥了。”许沉沉对这场景已是习以为常，她接过佣人手中的碗筷，忍俊不禁道，“谁都治不了你，也就小慎可以。”

    “妈，你胡说！”夏序坐在自己的专属座位上，满脸懊恼，“我这是……我这是让着慎哥。”

    一旁偷喝酒的夏父差点没把嘴里的酒喷出来，他强忍着咽下那口白酒，顶着喉咙口的灼烧感，咳了几声后瞬间站队自己的妻子，“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倒是让我看看开开眼。”

    “爸！”夏序眼珠子一转，贴上夏母同她撒娇道，“妈，你看爸，欺负我就算了，刚刚我还看他偷喝白酒了！”

    “夏擎？！”

    “伯母。”初慎蓦地开口，他让佣人取过包装精美的礼品盒递给许沉沉，“这是Artemis下季度推出的新品，很符合伯母气质，我让秘书留了一套。”

    Artemis是初氏旗下以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为原型创建的子公司之一，专门针对中青年女性研发设计的高奢品。对豪门太太而言，拥有一套这样的首饰足以展现自家的财力——毕竟Artemis最便宜的一套都要六百万起步。

    “小慎，收回去。”许沉沉无奈地用食指指节顶着太阳穴揉了揉，“太贵重了。”

    “伯母，礼物带来了，断然没有让我再带回去的道理。”初慎面上平静，说出的话却透露着一股不容人拒绝的意思。

    许沉沉默不作声地瞥了眼夏序，见他神色一如往常，思忖再三，还是收下了。

    夏擎坐在一侧看到这幕，偷偷朝着初慎比了个大拇指。

    “要是明天我戴着这副首饰出门，说不定三小时后你们就能看见媒体新鲜出炉的文章。”许沉沉仅打开礼品盒的缝隙，便知道这套是定制。Artemis的新品她不是没见过，在那上面镶嵌的是蓝宝，而她手中的这套则是红宝，且是精品无烧的鸽血红。

    “初氏和QCX关系亲密，这样的报道对于我们而言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初慎一副利益至上的态度让许沉沉有些捉摸不透，只是她还未来得及捕捉脑海内一跃而过的想法，就被夏序的声音打断。

    “妈！你被骗啦！”夏序“砰”地一下合上许沉沉手中的礼盒，眼神狡黠，“慎哥他在掩护爸喝酒的事情！”

    这话一出，僵硬的气氛瞬间舒缓下来。许沉沉收下礼物命佣人把酒拿到自己这边，眼神威胁夏擎逼迫他双手抱头，声音讷讷道，“我错了老婆。”

    夏序见夏父耙耳朵的样子，笑得像是偷了鸡的狐狸。夏母见状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还有你呢，我看你之前也没和我说你想养狗。”

    “因为那些狗狗都不讨人喜欢。”夏序托腮道，“现在的这条可可爱了。”

    “什么品种啊？”

    “是条德牧。”说这话时，夏序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在灯光照射下显得有些诡异，“好乖的。”

    “既然养狗，就要对它负责。”许沉沉提醒道。

    “放心吧妈。”夏序轻轻道，“我一定会好好负责的。”

    晚间风凉，月上柳梢。

    用完晚餐，夏序裹上围巾准备送初慎出门，却被对方拦住。

    “怎么？”

    初慎没出声，他温热的手抚上夏序脸庞摩挲片刻，随即取下绕在他脖颈的围巾，放在夏序手中。

    夏序看着手里的围巾，再挑眉看眼前身姿颀长的男人，低笑一声，“闷骚。”

    属于自己的米白色围巾被夏序亲手绕在初慎脖颈处，因对方太高，夏序只得踮脚，“好了——”

    初慎柔软的唇落在夏序额间，如蜻蜓点水，甚至未泛起一片涟漪。

    夏序的话戛然而止。他望着那双祖母绿的眼睛，里面有他熟悉的压抑亦有控制不住的侵略感，但更多的却是平静。

    “周三我会来接你去看医生。”初慎说完，像是刚刚没有吻过他额头一般，神情淡淡，“回去吧，外面冷。”米色围巾同成熟的黑色西装格格不入，可在初慎转身的那瞬间，夏序却从他放松的肩膀上看出他的满足。

    “闷骚。”夏序暗骂一句，扭头走进房间，关上了大门。

    ……

    装在塑料袋内的厨余垃圾散发着怄人的味道，流淌出来的汤汁吸引大着胆子前来觅食的下水沟老鼠。

    外墙斑驳的筒子楼内，难得传来欢声笑语。

    沈穆臣看着母亲坐在陈旧沙发上用自己的旧手机同亲戚打电话。她的嗓门极大，喊叫起来时即便隔着层楼都能听见。

    “哎，对，今天元旦啊！我们家穆臣平日里忙，今天难得回来一次，听说他这回找了个好工作，这不立马来跟我说了。”

    “多少钱？”沈母听到钱声音一顿，几秒后打着哈哈敷衍道，“那我哪知道，不过像我儿子这种重本毕业，钱肯定不少。”

    “嘿！我和老沈也纳闷呢，就我和他这脑子，不知道怎么就生出穆臣这么聪明的孩子来了，还是老沈家有福！”

    “好好好先不说，挂了啊！”沈母说完用力按着屏幕上的红色按钮，耷拉着脸皮骂骂咧咧，“自己生个没出息的东西还老拿来和我儿子比较，也不看看她配不配。”

    “又不是一天两天，我们自己过得好就行了。”沈父见怪不怪，“儿子难得回来一趟别说这些话。”

    “说起来儿子，你那工作一个月到底有多少，跟妈透个数。”沈母走到沈穆臣房间前，笑着问道。

    “现在还只是实习，不确定的。”沈穆臣背对着沈母，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妈你放心，以后日子一定会好的。”

    “妈相信你。”沈母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说起来，你之前谈的那个女朋友现在什么情况？”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有什么好问的。”沈父在一旁嘟囔，“儿子心里有数，要能带回来肯定带了，你别在那催，现在年轻人都讨厌被催婚。”

    “我就问问，问问还不行？”沈母说完气哼哼地走进厨房打算洗点水果，就听见门口常年做摆设的门铃居然被人按响。

    沈母有些奇怪地看了眼客厅内的钟，“谁啊？”

    “我找沈穆臣。”

    “儿子，找你的。”

    沈穆臣有些烦闷地揉了把脸，随后出来笑着打开门道，“你好……”

    “沈先生。”门外是阿黎，他没有去看沈穆臣脸上略显僵硬的笑容，只是尽职地将手中袋子递给他，“这是小少爷吩咐我为您购置的衣物，请您明天直接去QCX总部上班，他已经为您安排妥当。”

    “好。”沈穆臣攥紧手中的袋子，声音有些不自然，“我还以为你们会送到我租的房子里。”

    “小少爷说，要亲手交到您本人手里。”阿黎面无表情，“沈先生，再见。”

    “再见。”沈穆臣关上大门。他看着身后围上来的父母，迎着他们好奇的目光，缓缓道，“是我之前买的衣服。”

    “去新公司确实要好好准备。”沈穆臣已经听不见父母在说什么，他魂不守舍地回到房间，直接关上房门，跌坐在床上。

    夏序是什么意思？他在暗示什么？

    他从来没有暴露过父母住的地址，从大一他打定主意重新开始后，填写的全部都是学校或者是外租房的位置，甚至今年他还是第一次回这里。

    沈穆臣平复呼吸，劝自己冷静。他打开袋子，发现里面一共有两套衣服，一套以驼色为主，比较日常，而另一套则是正装。

    沈穆臣翻看西装，发现里面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字迹潇洒，笔锋有力，落笔处的署名更是让他暗自提了一口气。

    【礼拜二穿这套来见我。——你的主人】

    夏序慵懒带钩的声音仿若在耳边响起，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此刻好似按在他的双肩，温柔又缓慢地一寸寸将他压入深渊。

    四周是窒息的海水，头顶是触手可及的光，可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法呼吸到足够的氧气。

    他最脆弱不堪的一面完全暴露在夏序眼中，如同那天晚上他跪在圆台上的展示、匍匐在他身侧恭敬地喊他主人。

    敏感的神经内注射入慢性毒素，一次一次，最后彻底瓦解他的灵魂。

    他在夏序面前，一丝不挂。

    这种不紧不慢的逼迫远比拿刀架在他脖子上来得更为致命。他该当一条狗，当一条好狗。

    就像从小到大的考试成绩、出色的调香能力和无往不利的手段。

    他要达成所有的完美，包括这次夺得的唯一机会。

    窗外年久失修的路灯下跑过一只野猫，身上的银色斑纹彰显它曾经的身价。然而现在，它不过是被抛弃的垃圾。

    沈穆臣被迫回想起比赛时夏序的神态姿势，高高在上，仿若神祗。

    那是凡人穷尽一生、一辈子、几生几世都触及不到的世界。

    可他偏要去碰，不仅是触碰，更要据为己有。

    摊在床上的衣物被认真叠好收回袋内，沈穆臣打开微信，给夏序发了一条信息。

    【感谢主人送的衣物，请主人期待狗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