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

    雨下得愈加大了。

    ?　?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寻的心像被上了发条一样越拧越紧。

    ?　?　?　虽然每一次听到的都是已关机的提示音，周寻还是固执地一次次拨了出去，唯一的不同是每一次重新把手机放到耳边后，他的眉头都会皱得更深。

    ?　?　?　他拿着手机不停地在屋檐下来回踱步，目光在两个街口来回巡视，对每个路过的出租车行注目礼，希望会有一辆在他面前停下，女孩会从车上下来。

    ?　?　?　「每逢大事有静气」，周寻过去一直这样要求自己，说老实话，做得一直很不错，无论碰到多麽紧急的情况，都几乎气定神闲，几乎没有失控的状况。

    ?　?　?　但此时他外表看起来还算镇静，心里却如惊涛骇浪一般。

    ?　?　?　芹芹过去不是没有迟到过，但从没有过在约会的时候联系不上过。

    ?　?　?　迟到了没关系，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　?　?　电话一直关机，是不是真的出了什麽事了？

    ?　?　?　雨下得这麽大，很影响视线，会不会出车祸了？

    ?　?　?　在市区里不会开得很快的，肯定不是车祸。

    ?　?　?　妈妈……

    ?　?　?　不会的，如果是车祸手机也没有必要关机。

    ?　?　?　碰上了车祸，手机又没电了怎麽办……

    ?　?　?　如果芹芹有急事手机又突然没电了，用别人手机给我电话我在这边不停打接不到怎麽办？

    ?　?　?　这麽一想周寻又不敢打电话了，不停地拿起手机看是否有电话打进来。

    ?　?　?　但没过两分钟，周寻又耐不住地拨起了钟晓芹的电话。

    ?　?　?　通话键似乎都被他按的陷了进去，弹不出来了。

    ?　?　?　烦躁渐渐变成焦急，担心渐渐变成不安。

    ?　?　?　眼看着时间已经超过他们约好的时间半个小时了，周寻已经给所有自己熟悉的可能会知道钟晓芹行踪的朋友打过了电话，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见过」。

    ?　?　?　周寻犹豫着是不是要给钟晓芹的家里打电话。

    ?　?　?　他希望钟晓芹正在家里，宁愿她忘记了今天和自己的这个约会——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　?　?　但是还有一个他绝不愿去触碰的假设——如果芹芹不在家里，家里人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的话，他知道自己会感到绝望。

    ?　?　?　巨大的不安化作胸口咚咚作响的心跳，他翻出钟晓芹家里的电话，怔怔看了片刻，一咬牙，正要按下通话键。

    ?　?　?　「哥！」熟悉的女声在街角响起，大雨无人的街道上显得更加清亮。

    ?　?　?　周寻当然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他忽然有一种脱力的感觉，但旋即又被满心的狂喜所代替。他深深吸了两口气，抑下咚咚的心跳，缓缓转过身。

    ?　?　?　女孩大半个身子探出出租车外，略显焦急与歉意地冲他挥挥手，随即又缩回车内，似乎是司机在找零。

    ?　?　?　周寻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如此期待看到女孩，有些疑惑又有些失神地看着女孩礼貌地和司机道谢，关上车门，撑起雨伞向他跑来。

    ?　?　?　周围的一切包括下落的雨滴都仿佛静止了一般，只听到黑色的小皮鞋踏着地面，发出清脆的「锵锵锵」声。

    ?　?　?　女孩的身体协调性极佳，一双长腿就像踩着鼓点的节奏跳舞一般充满韵律感。

    ?　?　?　恍惚间周寻仿佛回到了大约两年前那个春风熏然的夜晚，这个女孩也是如此充满韵律感地走到他的身前。精干的短发，明亮的大眼，冲他露齿一笑，伸出手，礼貌地说：「你好，我叫钟晓芹。」

    ?　?　?　一时不禁怔住了。

    ?　?　?　女孩似乎对自己行为的不周特别懊恼，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寻的失态，只是在不住地道歉，并解释说她坐的出租车路上出了故障，不得不换车，可是因为下雨，一直等不到空车。手机本来还有50％的电，但是大概是换了买手机时加20元送的那块电池，只是发了两个短信，正拨通周寻的电话时突然就关机了。

    ?　?　?　周寻看着女孩肩膀后背都已经湿透了的米色风衣，牛仔裤膝盖以下也都已经被打湿，知道她一定在雨中站了很久，想着她在大雨中打不到车，眼看着过了约会时间的焦急的样子，看着她冻得紧紧攥住的小拳头，齐肩的黑色长发被雨水打湿，顺着刘海滴落，更有几缕粘在了她的嘴边。

    ?　?　?　自从女孩出现之后就有一股巨大的喜悦的感觉在周寻胸口左冲右突，现在则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他几乎压制不住想要把身前女孩拥入怀中的冲动。

    ?　?　?　猛然间他想起了刚才咖啡馆里那句让自己满心疑惑的自言自语，仿佛混沌中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天空。

    ?　?　?　我……

    ?　?　?　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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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听到了吗？哥哥！」

    ?　?　?　「哼，我就不信这俩人真是兄妹，哪有等妹妹等得急成那个样子的？」

    ?　?　?　「愿赌服输好吧，大小姐，赌品这麽差以后谁还和你玩啊？」

    ?　?　?　咖啡馆的角落里那两个15，6岁的小姑娘正在一边看着窗外一边说着悄悄话。两个人都剪着齐耳的短发，其中一个四肢修长纤细，单薄的身型在冬衣的衬托下更显消瘦；另一个略微有些胖，看得出肉乎乎的大腿和手臂，脸上则带着稚气的婴儿肥。

    ?　?　?　两个小姑娘的父亲是至交，一个是中宁市贸易促进会的副会长，另一个是会长。每到周六，只要没有事情，两个人多半都会约在一起打桥牌。两家的女儿差不多大，婴儿肥的邱爽比纤细的姜小果大了半岁，老话讲就是父一辈子一辈的交情。

    ?　?　?　两人从没上幼儿园起就认识，算得上光屁股的手帕交，光凭感情，比很多同班同学还要深，更何况妈妈们在一块少不了说些子女的事，所以到现在为止，两人在对方面前可以说毫无秘密可言。

    ?　?　?　半年前，姜小果初中毕业后就去了纽约读高中，第一次离开家这麽久，小孩子还是很想家的，所以趁着winter　break一溜烟跑了回来。眼看着又要回美国了，约闺蜜出来见个面。

    ?　?　?　这家咖啡馆是姜小果初中最后半年经常来的地方，那个漂亮俏皮又爱看书的老板娘姐姐推荐给她不少好看的书。今天把闺蜜约来这儿，一方面是见闺蜜，另一方面也抱着见见老板娘姐姐的心思。可惜今天来了一问，正好老板娘不在，说是去了上海的医院，什麽原因服务员倒是一问三不知。

    ?　?　?　姜小果知道老板娘姐姐是有糖尿病的，当时一个偶然情况下姜小果看到了姐姐熟练地朝自己肚子注射的情景。还没等她联想到什麽其他的事，姐姐倒是先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你都看到了？那没办法，只能灭口了。真可惜，这麽漂亮的小美女……」

    ?　?　?　还记得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俏皮的姐姐叉着腰，高高地仰起下巴，得意地冲着她说：「现在你知道姐姐我为什麽这麽甜了吧？已经被腌了十多年了！」

    ?　?　?　「没事儿，姐姐我皮薄馅大，好扎得很。不信？你试试？」

    ?　?　?　从那以后姜小果就被自称“可乐小姐”的老板娘姐姐的乐观幽默折服了，易地而处，如果从小得糖尿病的是自己，姜小果自问绝对不可能像现在一样开朗。

    ?　?　?　本来今天仿佛是一个做了件特别得意的事像大人邀功的孩子一般，特意在回美国之前带来了一本自己喜欢的给可乐小姐姐，此时没有见到不免有些失落，而得知去了医院又平添了一份担心。

    ?　?　?　只好把这本交给服务员，嘱咐她赶快登记好放进书橱。

    ?　?　?　喝着咖啡，两人闲聊了会国内高中和美帝高中的区别。半年时间并未让两人变得陌生，相反，久别重逢的喜悦更让两人看起来比之前更亲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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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这天咖啡馆里除了她俩只有一位客人，两人的眼神不可避免地便总是瞟向那个大叔。

    ?　?　?　「你看了那麽多推理，那你看看那个拿了你书的大叔，能看出来什麽？」邱爽索性大大方方地给闺蜜出了道题目。

    ?　?　?　姜小果本身很喜欢克里斯蒂的，能一展所长当然不会推辞，于是认真地观察了一会，说：「他坐在窗边是为了看外面，一坐下马上就打电话应该是要告诉人他已经到了，那边可能是占线吧。拿书看应该是约的时间还早，打发时间。」

    ?　?　?　「哟，不错嘛，那你再猜猜看他等的是什麽人？」

    ?　?　?　「这怎麽可能猜得到啊？我又不是神仙！推理又不是预言！」姜小果瞪了闺蜜一眼，没好气地说。

    ?　?　?　「你不说那我来说！」邱爽虽然从小学习上不如闺蜜，但是承自老爸的优良基因使她在认人的眼光上颇为自负，「看他的年纪应该是20多岁，这个时候不上班应该还是学生。长得嘛，还挺精神，肯定有女朋友了。这麽冷的天，下这麽大的雨还约在咖啡馆见面，不是见女朋友还能见谁？」

    ?　?　?　「那可不一定！还可以见男朋友啊！你不就是我的男朋友？」姜小果伸手到邱爽的腰上去呵闺蜜的痒，两个小姑娘笑作一团，「而且谁说不上班的大人就是学生了？我老妈还不上班呢！」

    ?　?　?　这麽说就有点胡搅蛮缠的意思，邱爽也不生气，只是继续狡黠地笑着：「那要不要打赌？女朋友我赢，男朋友你赢！」

    ?　?　?　被闺蜜这麽一咽，刚喝了口咖啡的姜小果差点呛到，她只是嘴硬，又不是真的认为那人是在等「男朋友」。如果真的来个男朋友她肯定二话不说出门去买彩票。

    ?　?　?　「哪有这麽赌的，你也太占便宜了！要是我选女朋友，你选男朋友，你同意不？」

    ?　?　?　「那这样吧，既然你想选女朋友就让给你好了，一会过来的要是他女朋友算你赢，不是女朋友我赢，怎麽样？未来的南洋学院高材生，敢不敢赌？」

    ?　?　?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本就爱闹，何况最后一句的激将法让骄傲的姜小果怎麽也说不出个「不」字，何况自觉女朋友这个答案赢面颇大，于是眼珠一转，装作很大气的样子说：「好吧，就让你占这个便宜，本小姐赌了！」

    ?　?　?　眼看着玻璃门外那人不停地拨打电话，姜小果突然莫名地觉得这个大叔有点可怜。

    ?　?　?　被放鸽子了吧，连电话都不接，肯定是被甩了。

    ?　?　?　转念一想：要是没人过来怎麽办？不输不赢？

    ?　?　?　过了20来分钟，邱爽突然示意闺蜜看向外面，姜小果一扭头。

    ?　?　?　一个身材窈窕，气质卓然的靓丽美女出现了。

    ?　?　?　胜利笑容还没有完全绽开，就听那美女姐姐对着年轻的大叔叫了声「哥」……

    ?　?　?　姜小果的笑容顿时僵在了那，旁边的邱爽倒是「噗嗤」笑出了声。

    ?　?　?　我勒个去，这俩货是兄妹？

    ?　?　?　刚才那麽着急的样子是等妹妹的样子？

    ?　?　?　你们兄妹俩下这麽大的雨还出来干嘛？想喝咖啡回家自己冲啊！

    ?　?　?　由于不爽，姜小果决定去游乐场发泄一下，邱爽自然陪同，两人便挽着手走了出去。

    ?　?　?　赢了闺蜜，邱爽似乎开心极了，走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和刚进门的两人正好擦肩而过。邱爽礼貌地冲那个大叔点了点头，姜小果则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　?　?　怎麽看也不是兄妹俩，那两人一定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