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有毒
虫帝是只面相沉稳威严的雄虫，有着一头璀璨耀眼的金发与翠绿似流光的眸子，是皇族戴安斯家族的象征。他的虫后，是不属于任何贵族的帝国第一军团长，柯慕上将。 为了制衡大贵族的权利，皇族向来都会选择没有任何贵族背景的雌虫成为虫后，如今的希尔斯?戴安斯陛下也不例外。 他一眼就看到了虫群中黑发的洛家小雄虫。 白色的衣袍丝毫没显出半分苍白，反而更衬得他肤色莹白如玉，洛家礼服的宽袍大袖更给他添了几分仙气，是站在那儿便夺目的存在。 希尔斯本没打算用如此正式的一场宴会去介绍洛秋筠，只想等着小雄虫在研究所做出了几分成绩再召见，直到他知道洛秋筠去治疗了飞英的雌父。 接到了情报的他有些坐不住了。 宴会开场必须由虫帝致辞，随后便是皇宫安排好的节目，以及自由的舞会阶段。 希尔斯与虫后跳了一曲开场舞之后，就进入了旁边准备好的休息厅。然后，他立即派人去请了洛秋筠。 此时洛秋筠身旁已经围了一圈雄虫，个个儿端着杯子笑得灿烂，眼看着恨不得要跟他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是雌虫们从未见过的景象。 确实很不正常。 雄虫多以精神力见长，又多数在家里习惯了精神力外放，碰见不是同一家族的陌生雄虫时，精神场的碰撞总是不太舒服，连带着雄虫们彼此间也保持距离，不怎么愿意亲近。 可今天在洛秋筠这里很奇怪。 就像安德森家的凯穆一样，其他家族的年轻雄虫们，也在洛秋筠身上感觉到了莫名的吸引力，让他们不自觉地想要靠近，想要跟他更亲密些地说话。 为此，他们甚至忽略了彼此精神场带来的不适，毫不退让地挤在洛秋筠身边。 洛秋筠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受，他以前当医生时出诊，动不动被病人家属围一圈儿是常事，他早就习惯了在嘈杂的多人对话时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照顾到身边所有人的疑问，并见缝插针地回答问题。 现在也就四五只雄虫在他身边吧，还是很好应付的。 他面上笑得如沐春风，言辞间一个不落，安安稳稳地接到了每一只雄虫的话头，没让一只感觉到没被搭理的尴尬。 他甚至还有闲心注意到自己沉默的雌虫，见他杯子空了便动手给他换了一杯不含酒精的饮料，轻声询问了一句：“饿吗？吃点东西？” 见飞英摇头，他笑着捏了捏他手指，“那帮我拿些点心过来？要莓子酱的，多拿一些。” 飞英点点头，乖乖地去点心桌旁挑了一盘子色彩缤纷的小蛋糕过来，每一种都是不同的莓子味道。 洛秋筠笑着夸他，“乖。” 然后就挑了个飞英平日里最喜欢的青梅味儿塞到他手里，自己随手戳了一个，剩下的又往雄虫们眼前一递，让他们一虫拿一个。 这场景看起来像小朋友排排坐分果果，但洛秋筠的态度实在太过于自然，小贵族们又莫名地亲近他，便也跟着乖乖一虫戳了个小蛋糕吃了。 凯穆咬着嘴里的第四块小蛋糕，觉得在宴会上吃点心都快吃饱的自己实在是病得不轻。 可他又完全开不了口拒绝洛秋筠！ 眼看着周围这几个平时不太对付的家伙也一样，其中一位对甜点丝毫不感兴趣的都没有拒绝，愣是小口小口把洛秋筠递过来的食物吃完了。 洛秋筠是不是有毒啊！ 他有点愤愤地嚼点心时，虫帝身边的亲卫过来了，礼貌地邀请洛秋筠：“洛少主，陛下请您一谈。” 洛秋筠并不意外，他点点头，嘱咐飞英去雄父和雌父那里，说，“您请带路。” 虫帝亲卫震惊了一下他对普通雌虫的措辞也如此有礼，便立即躬身回道：“您太客气了。请随我来。” 虫帝和虫后在休息厅等他，身边还站着虫后亲生的三皇子，雌虫希辰?戴安斯殿下。 见了虫族的最高掌权者，洛秋筠脸上也并无异色，既无惶恐也无好奇，只不卑不亢地行礼，“陛下日安，王后和殿下日安。” 希尔斯挺喜欢他这副镇定的模样，笑着唤他，“不必多礼。过来坐。” 待到他坐定，虫帝问了几句他的学业和实验室的工作，就引入了正题。 “今天找你来，是想让你看一看我的雌君。” “虫后殿下？” “是的，你的天赋治愈能力达到了S＋，这是虫族从未出现的奇迹。或许你能明白柯慕身上的问题。”虫帝并没有说要让洛秋筠去“治疗”虫后，不给他增添不必要的压力。 “是什么问题？”连虫族拥有最高权力的虫帝也束手无策，这是何等的麻烦。 “早年在战场上受的伤。”虫帝唤虫后过来坐到他对面，“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治愈过，甚至会阻拦新伤的愈合。” 他眼里露出几缕愁绪，“中央研究所已经研究了很多年，还是只能克制进一步的恶化，不能彻底治好。” 看到他极少流露出的一丝脆弱情绪，柯慕安抚地握住了他的手，“陛下，我没事的。” 希尔斯冲他笑了笑，又对洛秋筠说：“你能试试吗？” “愿为您效劳。”洛秋筠并不推辞，向虫后微微垂头行礼，“殿下，可以把您的手递给我吗？” 柯慕伸出了右手，看到绿色的光芒从小雄虫的指尖流泻而出，慢慢爬上他的臂膀。 洛秋筠微微闭了眼，催动天赋能量沿着虫后的血管脉络一寸寸流过。 那绿色的流光不断加深，从浅浅的碧色慢慢沉淀出明艳的绿色，最后几乎凝成了犹如祖母绿般的宝石色，沁入虫后的身体，然后缓缓消散。 柯慕只觉得身体前所未有的放松。经年沉积在体内的毒素总是压迫着他的经脉，身体内部有着持续的隐隐作痛，一旦动用他双S的天赋能量，就是窒息般的压迫感。 而现在，一股如清冽泉水般的治愈能量在体内游走，似乎从四肢百骸冲刷而过，瞬间带走了那些堆积在血肉以内，如跗骨之俎般的星兽之毒。 待到这股力量消失，他长舒一口气，睁眼，才看到面前小雄虫的唇色都白了一层，落下的汗珠已经打湿了额发。 “抱歉。”他立刻关切道，“你还好吗？” “我没事。”洛秋筠轻轻摇了摇头，“只是能量透支，休息些时日就好了。” “非常感谢你。”看见柯慕的状态明显好了一大截，一直注视着他俩的虫帝眼里透出欣慰，他开口道，“放心，皇族不会让你白白辛苦。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同时，他招手让侍从端来了毛巾等物品，伺候洛秋筠略略打理自己。 洛秋筠一边擦着手和脸，一边浅浅笑了笑，“多谢陛下。但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虫后殿下的伤，不，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毒，是怎么来的呢？” “星兽。”柯慕沉声答道，“三十年前，伊贝星附近，我们的部队遭遇了一种新型的星兽，它们能喷出具有强腐蚀性的液体，甚至能破坏掉一部分机甲。我们的机甲没有被彻底毁坏，但虫族闻到了未挥发完全的气味也会中毒，”说着，他叹了口气，“当时，连维护我们机甲的后勤都有部分吸入了毒素。我们整支小队无一幸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一位战士死亡。” 三十年前。 会阻碍雌虫身体自动修复，甚至破坏他们的免疫系统的毒素。 洛秋筠知道为什么虫帝和虫后今天要找他了。 “殿下，”他问道，“飞渺中校当时在您带领的小队里？” 柯慕点了点头，“是的。他是我们中的一员。” 那是一场战后的扫尾行动。 刚刚消灭了大批的蓝尾星兽，军雌们例行清扫战场，却不想遇上了不知从哪个虫洞里冒出来的未知星兽。 柯慕为了早些赶回帝星，正好选择了这条离家最近的清扫路线，不想就出了事。 最可恨的是这批星兽突兀地出现，跟他们打了一架之后，又突兀地跃迁消失，此后再也没在虫族管辖的区域出现过。 导致研究所连样本都没有，这么多年也没能找出能彻底治愈这批中毒军雌的方法。 “我的能力不能彻底治好您。”洛秋筠坦言，“陛下想必已经知道了我为飞渺中校治疗的事，那应该也发现了，我只能缓解这种毒素的影响，却无法让它消失。” “我知道，”希尔斯缓缓点头，“此次，也只是希望你能让柯慕舒服些而已。” 闻言，柯慕冲他露出个温柔的笑，又温言向洛秋筠道，“我们也没想过你能彻底消解掉它。你在研究这种毒，对吗？我想，多一个样本，对你的研究也有好处？” 说着，虫后又注意到小雄虫汗湿的发丝，“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这是我中毒以来，身体状态最好的一天。” “中央研究所已经尽力了，但是，除了我与飞渺中校之外，还有83名军雌在等待着治疗。我们希望，我们这支小队的成员，都能够成为你的研究样本。研究所和王室会提供你想要的所有材料和设备，派遣研究员辅助你。” 他眼里流出几分歉疚的神色，“当然，并不是要你对每位军雌都使用治愈能量的意思。我们只是希望，在你想到要用治愈能量做实验的时候，优先考虑他们。”谁都知道治愈系能量的珍贵，不可能让洛秋筠无谓地付出。 “王室会付出相应的报酬，”虫帝在旁补充道，“如果能够成功研究出药物，你还可以来跟我们提条件，只要不越界，我都可以做主给你。” “好的，”面色有些疲惫的小雄虫看起来并没什么犹豫，他抿唇笑了，“我会尽力的。我也希望，每一位为帝国倾心付出的军虫都能得到最好的治疗。” “我也非常感谢，陛下和殿下能全力支持我的研究工作。” 洛秋筠在休息厅待了将近一个星时，出来的时候，是皇子殿下亲自相送。 飞英听话跟在洛家主和莫尔上将身边，眼睛却一直注意着小厅的动静。 好不容易见到了雄主的身影，他正要迈步去迎，却见雄主身边紧跟着一名身形高大的雌虫，有着皇族的璀璨金发。是三皇子希辰殿下。 希辰殿下随虫后从军，由于天生高贵的身份，即使是面对雄虫也不假辞色，常年不苟言笑，习惯于板着冷漠脸。 可此时，那尊贵的雌虫低头与他的雄主说话，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柔和笑意。 飞英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他不敢再贸然上前，眼睛直直望着洛秋筠温柔的笑脸，胸口忽然疼了起来。 仿佛是哪里来的一根针，突然插入了他的虫源，刺得他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