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言传身教

    三月二十一日，春分之日。

    桃香总相宜，春暖风和柔，熹光浅淡，惜春化溪潺潺，穆月融艳稠。

    大皇子与二皇子的生辰这日，举国同庆，大赦天下。朝政休沐三日，以便万民同庆。只是这周岁宴本该由后宫妃嫔一同出席，文武百官再提前准备贺礼送入宫中，方为传统。但如今唯有君后集万千荣宠于一身，圣上后宫空虚，两位殿下的周岁礼倒是不必大操大办。

    但天家的事儿，谁又能说得明白呢？

    宫闱红墙间，白桃青柳后，含元殿内阁软榻之上，景和满头青丝未束，尽数拢在左肩，一条细长的银链子挂在脖颈上。他倚在软垫里轻抚着高隆的胎腹，细纱雪纺如堆花似的积于肘间，他含笑地垂眸看着睡在手边的两个小宝贝，只觉着怎么都看不够。

    一年的精心养育，两个宝宝一点儿也瞧不出去年小胖猴子的模样，蜕去了红扑扑的外皮，露出了雪白干净的肌肤。小手小脚都极有力量，还躺在他们怀里时就爱动弹，稍微抖一抖，就抖出一阵奶波。

    捏了捏大宝攥紧的小拳头，景和轻声笑道：“大宝小宝都一岁了呢……但还那么可爱…真的好可爱呀……”

    宝宝这么可爱，是怎么看都看不够的，更是怎样都愿意满足他们的。

    当然，这句话可不能让顾大将军听见，不然可又要教训他惯孩子了。

    景和悄悄闭紧了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什么都没想。

    只是念及去年今日他还在床榻上痛苦辗转于产痛，力竭痛呼，景和也不禁瑟然发抖，双手按住腰前不比去年小上多少的孕肚，侧头一歪，倚在顾晏海的怀里，细声道：“肚子里的三个宝宝也已经七个月了呢……再有三个月就要出来了，时间过的真快。”

    顾晏海原先正抓着景和的头发编三股辫，一双大手抽搐似的绕不过来，脸黑如锅底地瞪着不听话的手指。哪里想到怀里的小皇帝冷不丁往怀里一靠，正编着的头发便随之散开，再渐渐滑落指尖，留下空荡荡的手心儿和填满的怀里。

    小皇帝有孕后便较平常热些，抱起来暖乎乎的一团，又一个劲儿地蹭他，实在是可爱得很。顾晏海最受不了景和这样撩拨，当机立断放弃他的头发转手环住他的身子，摸向他细软嫩滑的后腰，低头咬住这肉嘟嘟的耳垂，道：

    “是啊，辛苦和儿了，这次生完就不生了。”

    “嗯？”小皇帝皱了皱眉头，细长的柳叶眉都皱成一团，捧着圆滚滚的大肚子，有些不高兴，鼓着腮帮子，嘟嘟囔囔地说，“可是闫先生说这一回也没有小花苞…虽然小哥哥们也很好，但和儿特别想要一个粉粉嫩嫩的小花苞……”

    大宝小宝翻了个身，咕噜咕噜地露出两个白嫩嫩的小肚子和两个小小的小辣椒。

    闻言，顾晏海哑然失笑，先是伸手为大宝小宝盖住小肚皮和小辣椒，转手又帮着景和一同托住沉重的孕肚，稍稍用力咬了咬嘴里的耳垂肉，实在不知道这小皇帝都是怎么给孩子们取名字的，便问：“和儿，你说公主是小花苞，哥哥可以理解，那“小哥哥”是个什么意思？”

    景和来了兴致，一双美眸忽闪，卷如蝶翼的睫羽轻颤着掩下，眼眸弯弯，说道：“因为怀宝宝的时候，一直都在拜托他们长得像哥哥一些……多可爱呀，一个个小小的小哥哥。”

    这还拜托他们长得像一点？顾晏海想了一下，以后五个和他长得一样的小萝卜丁跟他争宠，登时浑身恶寒地抖三抖，抱紧了小皇帝，敛眸正经道：

    “和儿，我们来说一个咒语，保准生下来的宝宝漂漂亮亮。”

    景和睁圆了眼睛，明亮的眸底倒映着顾晏海沉下的脸色，不解地喊：“晏海哥哥？”

    “跟着哥哥念。”顾晏海双手捏住小皇帝的脸，无比诚恳地说，“管不管用不知道……但是以后每天我都会对你说一遍的。”

    “唔……那就对宝宝说吧。”景和笑眯了眼，挺着肚子往顾晏海怀里顶，里头的三个小宝贝懵懵地醒来，轻轻翻了个身子，告诉爹爹和父亲他们醒了。

    “那也好……那我下个床。”顾晏海相当重视这件事，一脸严肃地翻身下床，蹲下身子捧住景和的肚子亲了两口，拿鼻子蹭着凸起的脐眼，虔诚道，“宝贝儿，你们的父亲又老又丑还胖，而且脾气暴躁娶不着亲，只有你们的爹爹善良可爱愿意接受父亲，所以……答应父亲…长得像爹爹一点好吗？”

    “嗯？”景和一愣，万万没想到顾晏海来这么一出，眨了眨眼睛就捂住的腹侧，连忙道，“宝宝不听，宝宝不听，父亲撒谎……啊！”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顾晏海只希望自己这一席话能让景和肚子里的三个小宝贝认清点事实，起身手臂一扬，直接捉住小皇帝的手连人一同拉进怀里，低头吻他：

    “父亲才没撒谎，爹爹最好看了。”

    景和当真是气着了，眼圈都气红了，连带着肚子里的三个宝宝也气呼呼地踢动，左一脚右一脚把肚皮踹得乱颤。膨隆的孕肚悬在空中轻颤两回，坠的后腰发酸。

    “哥哥……”

    顾晏海一瞧傻眼了，慌忙之中也不知道抓起了什么，往怀里扯了扯，就要给景和擦眼泪，道：“等等……等等和儿……”

    “……呜呜！”

    话还没说完，就听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两道细弱的哭声传入耳畔，顾晏海与景和皆是心尖一抖，就见那边本来躺得好好的大宝不知何时面朝床，抱着小脑袋趴在床沿边低声哭哭：

    “呜…呜呜……”

    小宝也光着小肚子醒了，肉乎乎的小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趴在床里边滚边哭：

    “呜…呜……爹、爹爹！”

    顾晏海一脸茫然地看了看手里抓的布料，这才猛然发现是两个小家伙的被子，这会子不小心勾住了大宝的小脚把他整个人都拖到床边去了！

    “大宝！”

    “宝宝！”

    顾晏海赶紧把这个可怜的小寿星抱起来，发现小家伙额头都红了一片，小手捂着撞疼的地方，闭着眼睛大哭。大宝真是疼了，趴在父亲的怀里哭得一声比一声大，小手攥着顾晏海的头发死死地不放手，拿撞痛的地方往父亲怀里蹭。

    景和抱着爬进怀里的小宝捏着大宝的小脚丫，忍着腹中剧烈的胎动，艰难地问道：“是不是撞到了？宝宝？给父亲看看。”

    “呜！呼呼！呜呜……呜呜…”

    “不哭不哭，大宝乖大宝乖，对不起对不起，是父亲不好，给父亲看看啊，乖乖。”他们家大宝乖得很，从来没哭得这么难过。顾晏海心里也自责，没想到一口气惹哭了仨宝贝儿。

    拍了拍景和的肩膀示意他别担心，顾晏海皱着眉头捏着大宝的小脸强迫他抬头，原本细白嫩滑的额头眼下似乎有些肿，心疼地亲了亲大宝的脸蛋，踱步走到门边，高声喊，“老潘！找闫路！大宝撞到头了！”

    “是！”

    屋外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扑腾声儿，大宝趴在顾晏海肩膀上啃他的肩膀，眼泪珠子蓄满眼眶，可怜巴巴地举着小手要父亲亲亲吹吹：

    “父父呼呼！父父么么！呜呜呜……”

    “好好好，亲亲，父父亲亲，吹吹啊吹吹，吹吹就不痛了啊，大宝乖。”

    所幸的是闫路很快就被抓过来，显然还未睡醒，抓了抓凌乱的头，一个头两个大地睁开双眼，捏着大宝的小脸蛋，一边给他擦伤一边给骂骂咧咧地帮小家伙骂顾晏海：

    “哦……痛痛对吧！是不是你们老父亲欺负你们了…哦哦，对，撞到了，好痛啊，大殿下可怜坏了，但是你是最勇敢的！好啦，叔叔给你吹吹——呼呼——”

    “呼呼——”

    叔叔呼完父亲呼，父亲呼完爹爹呼，爹爹呼完大宝自己呼，这一呼呼到天大亮，顾家夫妇进宫时他们才起身。

    顾晏海自认做错了事，看着缩在小皇帝怀里脑门肿了个大馒头的大宝，一时愧疚又害怕，心虚又讨好地抱着小宝上前戳戳小家伙的脸蛋，瞟着小皇帝微鼓的腮帮子，鼓足勇气，道：

    “我们大宝在吃奶啊？爹爹的奶最香了对不？”

    要是放在以前，大宝肯定立刻含着景和的奶头傻乎乎地笑，但今日撞了这么一个大鼓包，就连吃奶都找不准姿势。大宝蔫了似的睁开眼，短短的手指轻轻碰碰自己新得到的大馒头包包，含着爹爹的奶头唔唔，说自己痛痛了。

    就算顾晏海有铁石心肠也受不住大宝这可怜的小模样，转身拿来小家伙最喜欢的布老虎逗他：

    “嗷嗷，大宝看，是大老虎。”

    但景和担心小家伙碰着伤口，连忙捏住大宝的馒头小手移到唇边亲了又亲，眸光一挪就看见身旁的顾大将军抓着布老虎逗孩子开心，心一软，那点气也消了一干二净，便拍了拍怀里正吃着奶的大宝，侧过身子又看着小宝，道：

    “今儿个我们大宝小宝是小寿星，祖父祖母、闫叔叔平叔叔、虹哥哥群群还有父父爹爹，送了好多好多好玩的好吃的……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小宝听不懂，趴在顾晏海肩头，露出乳白的小奶牙冲景和笑。大宝也听不懂，但看懂了爹爹心疼的眸光似的，顶着脑门老大的鼓包，傻乎乎地露出一个笑。

    景和笑笑，拍了拍肚子里三个乱动的小家伙，抬眸对那边悄悄瞟他的大将军，笑着说道：

    “那劳烦父父帮个忙……爹爹腰酸，站不起来了。”

    顾大将军怔怔然，嘴角一咧，应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