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树

    “我后悔我活着，我后悔我活着。”夏近一个劲地哭，这场面还挺滑稽的，夏近明明那么高壮的一个人，但却哭的连人家较弱的小姑娘都要知难而退，虽然夏近哭的肩膀一抖一抖，但那胳臂上隆起的肌肉不说有一座小山那么高起码也得是半座。春至看着就想笑，但在嘴角忍不住要往外咧的时候他又想亲亲夏近，或者再抱抱他，只因为夏近哭起来那么可爱又那么惹人怜爱，春至一方面不想让夏近再次流泪，一方面又想让夏近更多地再流泪，最好是为他流泪。

    如果不是夏近就跪在春至被撞得血肉模糊的尸体面前的话。

    其实这事儿也没办法，毕竟就算一个人遵纪守法，过马路一秒钟红灯都不闯，走路上规规矩矩地走人行道，但也架不住总有些驾驶员发疯，酒驾啦，疲劳驾驶啦，交通事故的数据也不单单都是有理可寻的，总是有许多纯粹且无辜的悲剧，一方的或者两方的。发生在别人身上自然让人哀叹，但发生在自个儿身上春至一时真不知道他要做出什么表情。

    别哭啦夏近。春至蹲到夏近旁边，还觉得他的唯物主义思想受到了极大的颠覆。春至俯下脸想看看夏近，但夏近双手捂脸捂得严实，只是泪水哗啦啦地从指缝往外流，夏近像个小瀑布，春至一时还捉摸不透夏近会不会就这么脱水，毕竟这么大太阳的。

    别哭啦夏近。这就是个意外啦，虽然确实挺倒霉的，而且你会过来想想，我俩没买个人身意外险是不是还挺亏的。春至自己都因为自己的想法扑哧一声，只可惜夏近没法再欣赏他绝妙的幽默感啦。他估摸着夏近的心理阴影应该也挺大的，毕竟春至都冲夏近招手了，他把豆浆油条举的老高，夏近在窗户口对他招手，下一秒一辆车就过来给春至撞得像上了一层番茄酱似的。春至都差点以为夏近要破窗而出了。但得亏没有。夏近老重了，要破窗落地估计地都得震一震。

    哎夏近，你知道这破事其实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春至飘在夏近旁边，想显得像个人的时候他就走几步，但大部分时候还是脚不着地，春至觉得自己像个没人握住的气球，又或者像个放了绳的小舟，夏近，你能感觉到我不？春至老是想问，夏近眼圈发红又发黑，春至看着非常心疼，但又没法子。于是只能喋喋不休地和夏近说话，但可惜夏近再也没法赞美他的幽默感了。

    哎夏近，我那么喜欢你，当然希望你再找个好人啦。但可前往别是叶成帷那个王八蛋啊。春至看到叶成帷过来就要嘀咕。千万别是叶成帷那个老是想着撬我墙角的王八蛋啊。

    手往哪儿搁呢手。放肩膀上就肩膀上往后滑什么滑，夏近的背是你能碰的吗？春至不知道他现在这个状态还能不能站累，但他就是莫名其妙地蹲下了，春至贴着夏近的小腿，还是感觉有点难过。他仰起脸看夏近，阳光明晃晃的，春至看了没一会儿就把眼睛闭上了。他的手指好像在描摹夏近小腿的轮廓，即使那只是一团空气而已。夏近，我那么喜欢你，你会不会忘了我呀？你不要忘了我。

    啪。

    春至一时还以为什么东西碎了。他错愕地仰起脸，看到夏近往后退了一步，叶成帷用手指碰了碰脸颊，他无言地看了看了看夏近，皱起眉头像是不解，“何至于此夏近？”叶成帷用像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说话的口吻说，“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你，或早或晚你会接受我的。路不要走太死。”

    不要脸。春至对叶成帷做了个鬼脸，看到夏近跑远了又急忙跟上去。

    夏近一边快步走一边抹眼泪。春至急急地看着夏近，又想说些安慰的话又想笑，但笑容还是要凝结在嘴角。

    叶成帷这个王八蛋说的没准是对的。

    要是没有春至的话夏近肯定要和叶成帷在一起。春至的笑凝结在嘴角。谁都知道叶成帷喜欢夏近。谁都知道。只有夏近不知道。因为夏近根本不了解自己。有些人不能表达自己，只能被表达。

    整个班都知道叶成帷喜欢夏近。所有人都知道叶成帷喜欢夏近。叶成帷只愿意教夏近数学题，一步一步解，一个顺序一个顺序破，说完了还要再看夏近自己再做一遍。叶成帷不知道他把胳膊和下巴放在椅背上看夏近时眼神多么温柔。

    隔了老远叶成帷看到夏近就要往前跑，等到离到夏近能看见他的距离时又放慢脚步装作漫不经心，就等着夏近叫他。

    夏近压力一大就喜欢吃东西，吃薯片把嘴都吃破，吃完后又显得更难过，叶成帷坐到夏近的床上，木板床吱呀一声，“……床要塌了。”夏近默默地说。

    叶成帷戳一戳夏近软软的肚子，又搂一搂夏近的肩膀，“你吃的是零食，”叶成帷说，“不是爱情夏近。”

    春至都知道。春至一直在看着夏近。心碎的，不堪一击的，却又那么温暖的夏近。怎么会那样呢。春至看着夏近，对夏近招手，只要夏近对他笑一下春至就能想上一整天，睡着的时候嘴角都要弯。

    春至是一团乱麻。

    他知道夏近如果和叶成帷在一起叶成帷可以包容夏近，治愈夏近，夏近所有的痛苦都会无所遁形，以后所拥有的都会是阳光。

    但春至想要夏近，他想要夏近和他在一起，和他分担所有的痛苦和烦恼，春至羸弱不堪，他想要夏近拥抱他，爱他，和他一同哭泣。夏近和我是一类人，春至告诉自己来坚定自己摇摇欲坠的心，然后春至拥有了夏近。

    叶成帷太高傲，他以为夏近总应该了解，总应该明察，但夏近这样的人不会懂爱，只会感觉困惑，只会感觉惴惴不安，夏近对于给予慷慨，而对于接受却总是踌躇忧虑。

    于是春至拥有了夏近。

    啊多么美好的日子。像是沉沦又像是希望。春至想，蹲在夏近旁边看着夏近只露出了一个毛绒绒的脑袋，脸压在了膝盖上，夏近蹲在无人的路口，哭的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只有我能爱你夏近。春至想，凑过去亲了亲夏近的头顶，只有我们能在吃了一天乱七八糟的零食后一起痛定思痛出去跑步，信誓旦旦说再也不会这样下次却依旧照旧。只有我们能在痛苦迷茫的时候一起哭泣然后又重振精神一起微笑。

    叶成帷。叶成帷只会毫不犹豫地带着你向前走。

    “夏近。”

    夏近抬起头，叶成帷把外套蒙在了夏近的头上，他蹲到地上，蹲在夏近的跟前，春至能看到叶成帷的嘴角绽开了一个小小的笑，黑眼睛因为弯起熠熠生辉，“你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夏近。”

    叶成帷把夏近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不由分说地带着夏近往前走，夏近一边抹眼泪一边被扯着往前走，夏近没有拒绝。

    叶成帷太高傲，他以为夏近自然懂得，自然无需他俯身屈就去点名，他等着夏近自然而然地与他在一起。

    但春至对夏近说，“夏近，我喜欢你，让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于是夏近就同意了。夏近的眼睛睁大，像是错愕，但夏近就轻而易举地点头了。春至的心为此而疼痛，但又奇异地感到满足。

    就是那么简单而已。春至靠在墙上，脚踩踩地面，他看向夏近的方向，等着夏近回头，但夏近只是被叶成帷拉着，他只是在向前走，春至看看天，又撅了噘嘴，再次看向前方时他的视线已经模糊了，春至扁了扁嘴，用手擦擦眼睛。

    春至那么喜欢夏近，自然还是希望夏近忘了他。